「人類的勇氣?」
大阪車站月台上,兵五常冷冷地看著身邊的烏拉拉。
不只兵五常、闞香愁與倪楚楚,連更早一步來到關西的鎖木與書恩也趕來會合,這些獵命師並未將通緝犯烏拉拉以合圍之勢看死,因為倪楚楚收藏的「百里箍」已強行灌在烏拉拉體內,並且在烏拉拉的身上,寫好獨屬於倪楚楚的血咒,如果沒有倪楚楚親自解印,「百里箍」就會永遠鎖死在烏拉拉的體內,直到烏拉拉死掉為止。
「沒錯,在這種時候,獵命師應該站在人類這一邊吧。」烏拉拉看著手錶。
已經過了三十五分鐘了。
剛剛目睹電視上美國總統遭到刑殺的慘劇後,眾人就在一股奇異的氣氛下來到新幹線,偷了七張前往東京的車票趕與聶老會合。
月台上滿滿都是人,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滿了焦慮的不確定感……這個時候究竟該回到東京,還是該遠離東京?電視上遲遲不見日本首相出面發表對美國總統遇刺的遺憾,讓原本就相當危急的情勢更加詭異。有些人乾脆蹲在地上,雙手合十祈禱,但嘴唇不停發抖,連佛神的名字都念不清楚。
「人類那邊?獵命師應該站在獵命師這一邊。」
兵五常冷冷反駁,轉頭看著其他人,說:「大家的立場都一致吧。」
「我不管,嗝……反正我是不打架主義。」闞香愁眼神迷離,身體歪曲,顯然是喝了太多酒:「喝酒不打架,打架……管怎麼樣都不打架。」
倪楚楚高傲地摸著prada包包裡的白色靈貓,說:「一切等看見了聶老再說。」手指夾在那本宮本喜四郎所著的《喂!你幹嘛討厭自己?》書頁裡。
鎖木與書恩敷衍地點點頭,不多做表示。他們的心情非常複雜。
兵五常的眼睛不由自主看向神谷,神谷愣了一下,搖搖頭,又點點頭。
「……嗯。」兵五常不知所以然的點點頭,耳朵隨即紅了起來!
「難道你們沒有感覺到,全日本所有的命格都開始蠢蠢欲動了嗎?」烏拉拉看著天空,聽見命格能量正放肆喧囂著,喃喃自語:「很快就會發生大戰爭了,這次的戰爭一定會波及到東京,屆時我們會有很多機會潛進地下皇城,活著,乾脆大大方方殺進去也不一定。」
的確。
這個國家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集體緊張感,這種讓人難以忍耐的氣味,讓很多依賴吃食人類情感的命格,把握機會大快朵頤,急速茁長,朝成仙成妖的路上快步飛進。一旦戰爭正式開打,一定會誕生很多怪物級別的大命格。
一定。
「這個世界變成什麼樣,不管我們的事,哈哈!嗚——」蓬頭垢面的闞香愁突然跪倒在地上,狂吐了起來。
這一吐,週遭人群竟然沒有心情賞他臉色看,甚至每人注意。
「即使戰爭爆發,即使人類滅亡,那又如何?我們獵命師一定可以生存下來。」兵五常拍拍肩上的黑色長棍,鬥氣一閃一沒。
「的確如此,獵命師什麼時候有過拯救人類的責任感?」烏拉拉認真的說。
這話很刺耳,兵五常差點就要冷言回敬,但兵五常看到烏拉拉的表情一點都沒有諷刺之意,竟讓他無力反唇相譏。而鎖木拍撫藏在大衣口袋裡的上班族貓,若有所思。
列車進站,滿月台的人倉皇擠入車裡。
從大阪到東京,約莫只兩個小時半。
很有可能新幹線還沒到東京,戰爭就已經如火如荼進行起來。
六個獵命師加一個日本高中生,七個人將座位調整成面對面坐在一起。六隻靈貓在行李架上面面相覷,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慢慢用尾巴互相騷弄著彼此打發時間。
「我好緊張,我有個感覺……就快要見到哥哥了。」烏拉拉抓著頭。
上次見面,哥哥變成一頭野獸。
一頭狂暴的黑色野獸,充滿了憎恨,充滿了毀滅。
不過哥哥那麼有本事,一定不可能讓那些瘋狂倒錯的黑色能量控制他的心神,一定不可能,百分之百不可能。下次見到哥哥的時候,哥哥一定徹底征服了他吃掉的能量,變得比任何人都還要更強。
對,一定是那樣!
而我呢,這幾年也變得厲害不少,哥哥若看了,一定不會想殺我了。
「就算見到了你哥哥,那又如何?」兵五常低眼看著神谷的腳,她百無聊賴地踢著烏拉拉力的鞋子。踢著,踢著,然後烏拉拉反踢回去,玩了起來。
「我跟我哥哥聯手,一定可以打敗徐福。」
「省省吧,你連我都打不過,烏霆殲能有多強?當初你們殺了幾個祝賀者,不過是趁其不備。逃命呢,倒是挺會逃的。」兵五常非常不屑,心理還是很在意神谷一直在踢烏拉拉的腳。
……他實在很想,也把腳伸出去,跟神谷的腳踢在一起。
「只要讓我哥哥使用能量滿載的『居爾一拳』,他一定可以在我的掩護下,一拳將徐福的頭狠狠打下來!」烏拉拉鼓起嘴吹呼著拳頭,好像拳縫隨時會冒出火似的。
聽到哥哥兩個字,紳士開心地從行李架跳下,用粗糙的舌頭舔著烏拉拉的脖子。
兵五常每次看到烏拉拉提到烏霆殲,那股堅定的自信,真有說不出的煩悶。
「還有整整兩個半小時,白白浪費了就太可惜了。兵大哥,闞大哥,倪大姐,鎖大哥,書恩小妹,我們來特訓吧,打架一起加油。」烏拉拉看著坐在對面的兵五常,用力拍拍臉。
「特訓?」兵五常皺眉。
「我們來整合一下彼此的戰鬥能力跟特性,到時候團隊合作就能打敗比我們更強的敵人,就算一口氣對付上千個敵人時也不至於手忙腳亂。」烏拉拉看著倪楚楚,看著半昏半醒的闞香愁,也看了看其實跟戰鬥毫無關係的神谷。
鎖木原本要應聲說好,但兵五常立刻瞪著烏拉拉:「你憑什麼整合?這裡屬你最強嗎!」
「不是。不過我的頭腦最好,而且我最想贏。」烏拉拉直言不諱。
鎖木呆了呆,而書恩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倪楚楚皺起眉頭:「你的頭腦最好?你最想贏?」
烏拉拉沒有理會這個問題,先是看著神谷說:「神谷,你負責給我信心,在我快要輸的時候幫我打氣,如果我打得好,你就替我開心。最重要的,我們兄弟一見到面,我就要把你介紹給我哥。我哥看了你,一定很為我高興。」
神谷紅著臉,趕緊點頭。
兵五常聽的傻神,這算什麼功能?
「鎖木,你蠻弱的,跟十一豺一對一,你完全沒有勝算。」
鎖木瞪大眼睛。
「你的斷金咒其實只比我的版本還要厲害一點而已,現在又只剩下一隻手,我看你可以使用命格的特性作戰為主,這樣比較不容易死掉,也可以掩護大家。」烏拉拉直接了當地說:「你很沉穩,我做事常常很衝動,當我抓狂的時候你要擋住我……或是當我竟然脫隊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你就要負責穩住每一個人,讓事情成功。」
鎖木僵硬地點點頭。烏拉拉把話說這麼直,他怎麼能不點頭。
「書恩,你的能力是大風咒吧?」烏拉拉撇過頭。
「沒錯,我也很弱。」書恩沒好氣的說:「戰鬥時候我會盡量不礙手礙腳的。」
「你是很弱,不過風能長火,你的超普通大風咒配上我超狂暴火炎咒,可以讓我的火炎咒厲害好幾倍。」烏拉拉豎起大拇指說:「如果我們能搭配起來,至少可以幹掉一整個吸血鬼軍團,甚至一口氣跟三四個十一豺等級的敵人周旋。當然了,怎麼相輔相成我們還得研究研究,總之我們兩個一組。」
難得被稱讚,書恩有點高興,但表面上依舊不動聲色。
「兵大哥。」烏拉拉看著坐在對面的兵五常。
「你少來。」兵五常不想聽。
「你的個性很彆扭,愛充英雄,就算死了也不想接受別人幫忙,可又不是真的想死。」烏拉拉撓撓頭,有點尷尬地說:「戰鬥的時候所有人對你來說都是礙手礙腳的存在,表面上看起來,放你一個人單打獨鬥好像很合適……但你就算戰死也不想要求換手或者幫忙,這點真是很棘手。」
兵五常本想給烏拉拉一拳,但看到神谷聽了這一番話,竟在烏拉拉旁邊捂著嘴吃吃笑了起來。兵五常感到很難為情地摸著後腦勺,不知道該將眼睛擺在哪裡,嘴角有些上揚。
「所以兵大哥,我覺得你無論如何都要打贏敵人就是了。」烏拉拉認真拍拍兵五常的肩膀,說:「如果你可以辦到,我們把最厲害的敵人交給你,你把他幹掉以後就來跟我們會合。」
兵五常欣然道:「那有什麼問題。」
話一說完,兵五常覺得心裡怪怪的,自己幹嘛露出高興的表情……
「對了倪大姊,可以告訴我闞大哥除了預言之外的戰鬥能力嗎?」烏拉拉看著迷迷糊糊的闞香愁,又看著倪楚楚。
倪楚楚猶豫了一下,卻抵擋不住烏拉拉熱切又單純的眼神,只好說:「闞香愁大抵來說是鬼水咒的行家,細點說則是控制濃霧的專家。不過……」
「不過他是個廢物,幾乎沒看過他怎麼作戰。」兵五常插話。
「那闞大哥強嗎?」
這個問題……
「到沒聽過他輸,不過這也因為他幾乎不動手的原因吧。」倪楚楚想了想。
「換個方式問好了,如果闞大哥跟兵大哥打起來,誰會贏啊?」烏拉拉。
「三秒就幹掉他!」兵五常幾乎用吼,吼到整個車廂的人都轉過來瞪他。
神谷跟書恩同時笑了起來,氣氛頓時歡樂不少。
「喂,不需要把闞香愁估計在我們之中,就連獵捕你他都不想幫手,何況是殺進地下皇城這麼危險的事。」倪楚楚話一出口,眼角的余神立刻彎扭起來。
她不自覺用了「我們」兩字,可明明在數日之前,倪楚楚一行人還是非殺了烏拉拉不可的長老護法團;甚至到了今天,他們的職責還是押著烏拉拉回中國接受大長老審判,而不是在這邊聽烏拉拉討論大家怎麼攻入地下皇城,把徐福的腦袋給摘下來。
「好吧,不過我怎麼覺得他只是提不起勁來做自己不喜歡的事。」烏拉拉笑笑:「只要讓他對我們想做的事感興趣,他就會一起跟來啦!比如現在,我們不就坐在一起了嗎?」
倪楚楚不想反駁,只是淡淡看著烏拉拉。
她很介意,烏拉拉還沒提到對她的評價。
「有件事我想求證一下。」
「哦?」
「就你的看法,如果我跟兵五常打起來,誰會贏?」
「當然是我!」兵五常插嘴。
「你閉嘴,我想聽小鬼的意見。」
「倪大姊,那天晚上我跟兵大哥,跟你,都打了很久。」烏拉拉。
「嗯。」
「我發覺兩件事——兵大哥太不怕死,而倪大姊則是打的太保守。」烏拉拉看著倪楚楚的眉頭揪起來,不予理會繼續說:「倪大姊你的任務,應該就是先用蜂群找到我的位置,一邊用蜂群引領兵大哥來幹掉我。在兵大哥接手之前,你必須盡可能拖延時間,不要讓我逃走,當然了,也不要反過來被我幹掉。」
倪楚楚傲然說:「我不可能被你幹掉。」
「嗯,但你卻不認為自己可以幹掉我。」
「……」
「至少你的下意識是這麼想的——在能力互克下,你不可能贏得了我,這點在我們實際交手之間再度被強化。所以你使用的命格自始至終都是拖泥帶水,沒動過念頭要換成足以提高勝機的積極型命格。」
「……」
「倪大姊當然很成功完成了責任內的任務,把喘的要命的我交給了兵大哥痛扁,但事後我回想起來,我很慶幸你並沒有用『我想殺了烏拉拉』的決心跟我戰鬥,否則我一定會受到重創,甚至死在你的手裡也不一定。」
這一番話,讓倪楚楚若有所思。
長期以來,她都是用一種很輕鬆便利的方式在戰鬥。化蟲咒裂解出來的毒蜂群能殺敵於十里之外,一鼓作氣殲滅以「軍團」計算的敵人,完全不須讓倪楚楚暴露於危險之境。這種能力極為可怕,是真正的殺手本色。
但出色的「殺手」跟百分之百的「戰士」一旦正面遭遇,長期遠離危險、以達成目標為職志的殺手十之**都會喪命,因為戰士的勇氣跟不計代價的氣魄或能震懾殺手,在慘烈中扭轉戰局。
「如果倪大姊可以沒有顧慮地戰鬥,一定會比現在還要強,強很多倍。」烏拉拉深信不疑地說:「你的能力絕對不只能擔任斥候、偵查、潛入、大規模清掃嘍囉,如果把化蟲咒配合高超的體術,倪大姊或許可以撂倒意想不到的強敵。」
倪楚楚被這麼一說,不知道是該著惱,還是該飄飄然才是。
但兵五常可沒有忘記:「喂,這樣說來,就是我一定贏得了倪楚楚囉!」
烏拉拉吐吐舌頭:「我可不覺的倪楚楚會認為自己會輸給你,所以這場架還有得打。」然後倪楚楚與兵五常開始互瞪對方。
烏拉拉沒有明說的是,如果這兩個人分別與他再打一次,烏拉拉很有把握可以在短時間內分出勝負……因為烏拉拉可是在腦中不斷不斷又不斷地模擬彼此作戰的畫面,熱烈找出如何獲勝的方法。
鎖木看著嬉皮笑臉的烏拉拉,胸口有種異樣的灼熱。
為什麼一個被獵命師聯合緝捕的大逃犯,置身在這些亟欲取他性命的人之中,還是那麼從容不迫、那麼侃侃而談?是別有所圖?還是打算用熟絡的交情換取大家的認同?
照理來說,怕死怕到頂點的人才會冒險與祝賀者為敵,而這兩兄弟都已奇跡似逃出了生天了,雙雙想辦法用龜縮型的命格隱藏自己、默默過一輩子也就是了,但,烏拉拉跟烏霆殲還夢想闖進地下皇城是怎麼一回事?
那天早上,這男孩毫不顧忌睡死在自己跟書恩旁邊,是一種惺惺作態嗎?
真的有,這麼真誠的人嗎?
「烏拉拉,紳士裡儲存了哪些命格?」鎖木開口。
「本來有七個,但『朝思暮想』送給了神谷,現在剩六個。最猛的是『居爾一拳』,平時不到最後關頭不去動它最好;『天醫無縫』大家輪流用了好幾天,現在也還給我了;『食不知胃』我自己用不著,但必要的時候賞給敵人也不錯;『自以為勢』很酷,不過用在戰鬥上的能力我還要摸索;從倪大姊那邊偷來的『隱藏性角色』太好用了,所以我不打算還給她,她如果堅持要我還,那就只有再打一架了。『請君入甕』我覺得有點佔空間,你要嗎?」烏拉拉辟里啪啦說,想了想,又補充道:「對了,我的身上被倪大姊插了『百里箍』,這樣算起來還是有七個命格。」
「『隱藏性角色』送你,不用還。」倪楚楚冷冷道。
「謝啦。」烏拉拉抱拳
「……」鎖木則是沉默了。
獵命師之間或許存在著巨大的戰鬥能力上的差異,但這些差異經常可以透過命格的巧妙使用彌補,善用命格的獵命師比善用咒術的獵命師更可怕。也許大家對敵手的戰鬥能力,例如火炎咒、大風咒、聽木咒等等皆是一清二楚,但儲存在靈貓體內的命格就好像神秘的黑暗紙牌,不到掀開的時刻,根本不知道會發生什麼異動。許多獵命師即使平時友好,也有不過問對方靈貓裡儲存了哪些命格的默契,這是基本的禮貌。
「那你呢?」烏拉拉抬頭看著高大的鎖木。
「我……這個……」一向以冷靜著稱的鎖木面紅耳赤地,猛地深呼吸說:「功能型的命格,我有……『蜈蚣盲從』、『迷途失友』、『實話實說』。至於戰鬥型的命格,我只有最基本的『無懼』和『巖打』。」至於他還收藏的最珍貴的命格「吸引隕石的女人」,則無論如何也不想說出來。
「『蜈蚣盲從』這個命格太好了,可以用來擾亂敵人的咨詢統合。」烏拉拉讚道。
「聽說闞香愁收集了很多語言類的命格,說不定他有比『蜈蚣盲從』更上一層樓的『謠言惑眾』,可以在更短的時間內把地下皇城弄得人心惶惶。」鎖木還是紅著臉。
「真的嗎!喂!大叔醒醒!」烏拉拉用力一拍闞香愁,起了酒疹呼呼大睡的闞香愁竟給一掌拍倒。
烏拉拉吐吐舌頭,不敢再鬧。
接下來,烏拉拉問清楚了倪楚楚、兵五常與書恩三隻靈貓體內,儲存了哪些命格,由於烏拉拉都若無其事說出來,其他人竟然也佯裝大方,神情自若地將他們千辛萬苦收集的命格說出來。
「什麼,你竟然有『萬念俱灰』!」烏拉拉很羨慕。
「搭配起我的化蜂咒,可謂無往不利。」倪楚楚冷眉道:「而且我的『萬念俱灰』的能量已經積累快五百年了,隨時都會進化成『千年淚』。」
「我拿『食不知胃』跟你換好不好?」
「當然不好。」
最彎扭的兵五常原本怎麼也不肯說,但經不住神谷一旁好奇的眼神,終於還是和盤托出。
為了逃命與修行,烏拉拉雖然一向獨來獨往,但JUMP系列熱血漫畫總看得多,他深信多瞭解夥伴的個性與心理素質,比瞭解他們表面上的戰鬥能力還要重要。於是幾個獵命師就從他們如何一一獵取到珍藏的命格聊起,然後講到靈貓滿載九命後,被「擠出」來的命格怎麼處理,這之間取捨的道理又是什麼……
倪楚楚喜歡與別的獵命師交易,或是送給還不成氣候的年輕獵命師當禮物。
兵五常則是一律無條件釋放,任憑命格自由於天地間,尋找下一個囚牢。
書恩年紀小,獵捕的命格有限,最有意思的不過為了加強威力不足的大風咒後來從孫超那裡討來的「風的種子」。
至於闞香愁這位忙著起酒疹的大叔,一路都在睡覺,始終沒有加入話題。
聊著聊著,之前孤獨習慣了的大家越來越投入,連鐵著臉的兵五常也漸漸有了真正的表情。很突兀地,烏拉拉的眼角忽地泛起淚光,頭低了下來。
兵五常愣了一下,倪楚楚也很傻眼。
神谷好像知道了什麼,輕拍烏拉拉的背,安撫他的情緒。
「好端端的,哭什麼哭?」兵五常看了就不舒服。
「沒,我真是,除了紳士以外從未有過夥伴,現在的感覺很好。」
烏拉拉的頭依舊沒有抬起來,眼淚一滴滴落在牛仔褲上,說:「一想到我哥哥從來都是孤孤單單一個人,甚至沒有紳士陪著,就覺得哥哥一定很寂寞……他總是很寂寞。」
兵五常本想大叫:「我們才不是夥伴,是警察與小偷的關係。」但看到烏拉拉止不住的淚水,這些言不由衷的話立刻梗在喉嚨裡。
說道夥伴,兵五常也從來不覺得自己跟其他的獵命師是夥伴關係,充其量,「長老護法團」不過是一種榮耀,一種針對戰鬥能力的肯定而已。
許久,兵五常看著低頭落淚的烏拉拉,冷冷地說:「回答我……在與聶老會合之前,你一點都不考慮逃跑嗎?」
「完全不考慮。」
「為什麼?」
「聶老本來可以殺掉我的。」
烏拉拉擦掉眼淚,紅著鼻子說:「他有那麼強的雷神咒,不管我怎麼古靈精怪,只要他稍微認真起來,在交手那一天晚上至少有八個機會可以把我殺掉。」頓了頓,又說:「但聶老沒有。」
「……」倪楚楚。
「理由何在?」兵五常。
烏拉拉抬起頭。
「他在想一些事情。」
「我在想一件事情。」
聶老站在東京鐵塔上,俯瞰著底下的紛亂霓虹。
「什麼事?」廟歲咬著快燒到屁股的煙,玩弄攀爬手指上的蜘蛛。
聶老的指尖飽滿著雷氣:「說不定,徐福根本沒有我強。」
「原來是做夢啊!」廟歲淡淡地說。
做夢嗎?
聶老沒有反駁。
只是若有所思。
相傳獵命師的老祖宗姜子牙,即使本身有千年道行,用上了「飛仙」才能引天雷斬妖,再怎麼說還是籍由老天爺的力量。
但自己,現在的自己,百年來苦練的雷神咒無需天時地利便能擊出俊美天雷的雷電。即使道行比之姜子牙頗有不足,然而這個城市無時無刻、每個角落都充滿了無窮無盡電力,只要用「歸元反生」,就能毫無顧慮地擊出雷電。
如果連哪個乳臭未乾的小子都想挑戰徐福,那麼……
煙燒到了廟歲的嘴唇,廟歲無動於衷。
「聶老,你活的太久了。」
「……」
「老的可以去死一死了。」
「……」聶老也不看他一眼:「我看你賴活著,也沒有什麼意思。」
遠遠,高高的。
一道銀色怒火從兩人的視線上方衝過。
地下皇城的綜合戰略螢幕上,反覆播放著美國總統遇襲的畫面。
不知從何處衝進來的亡命之徒,穿著黑衣,蒙著臉,訓練有素往演講台一路殺去。特製的萊母彈瘋狂穿透美國總統手中的講稿,削掉了半邊臉……然後是整個頭爆開。火力強大還波及了幾個重要的政府官員,以及七十多名派駐在白宮採訪的記者群,血肉橫飛,噴濺到歪斜的鏡頭上。
轉播中斷前最後一個畫面,是一個黑衣人站在講台上,睥睨著美國總統剩下的半張臉,一腳將它踩爛,眼珠子合著腦漿噗嘰迸開。
短短二十二秒鐘,一支沒有打算活著離開的黑衣人特攻隊,就這麼突破重重嚴防,將白宮變成人間地獄。那是一場貨真價實的大屠殺。
世界歷史上,從未有過一國之君受到如此恐怖的屈辱。這個屈辱已經在剛剛二十分鐘內,傲慢地羞辱美國數億人民,乃至整個西方世界的人類聯盟。
比起2001年9月11日,紐約雙子星大廈被兩架飛機撞毀的那段畫面,此時此刻,人類世界更加同仇敵愾……更加需要「敵人」!
此時距離美國總統被暗殺,不過二十分鐘。
每一分鐘都很關鍵。
綜合戰略室裡聚集了幾十個軍事參謀,有牙丸禁衛軍的大小統領,有人類自衛隊的將官,也有特別V組三大部門的重要領導人,個個面色凝重,全都在等牙丸無道與阿不思開口說句話。
此時特別V組的城市電眼部門突然傳報,東京街頭發現零星戰鬥,不知名的敵人明目張膽挑釁,實力似乎不能小覷……但話還沒有說完,便被阿不思給打斷。
「沒事,賀跟大鳳爪會處理。」阿不思不以為意。
……只是,還是沒有看到宮澤。
雖然宮澤已經下班,但應該接到緊急通知或看了電視新聞,正在趕來戰略室的途中了吧?幾乎在與美國總統被暗殺的同一時間,牙丸千軍的首級也被放在網絡上拍賣,不知道是恐怖的巧合,還是精心佈置的陰謀。不論答案是哪一個,局勢都非常壞。
比起這些經驗老道的戰略專家,阿不思更想問問宮澤的意見。
「背後的指使者,一定正躲在後面偷笑。」牙丸無道終於開口。
「誰得到了最大利益,誰就是背後的主謀嗎?」阿不思淡淡地說。
這個理論一向很有用。
但如果這個理論被利用了,那便稱了幕後敵人之意。
暫時得到最大利益的人,將成為被攻擊的主要對像——而這個暫時得到最大利益的人,或許就是幕後敵人最想剷除的障礙。
但是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若真爆發了第三次世界大戰,被尖端武器徹底毀壞過一次的地球,還有所謂的利益可以讓哪一隻躲在暗處的兀鷹叼走嗎?
血族的軍團裡,有誰擁有當年牙丸五十六的野心嗎?
如果說牙丸無道是血族裡最汲汲於權力的人,那麼他所選擇的方法也未免太瘋狂了。更何況,當今人類聯盟的勢力空前盛大,相較之下,歐洲血族早已式微,俄國血族流於地方軍閥割據,美國血族則反過來成為支撐西方資本主義世界的中流砥柱,可以跟人類一拼的只有實力最強大的東瀛血族--然而,軍事勢力之不均等,東瀛血族根本沒有能力打贏大規模戰爭的籌碼,這點牙丸無道比誰都要清楚。
「那也未必。不過如果我們要採取戰鬥,就不能沒有敵人。」牙丸無道講得很坦白。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統御一支軍隊,去打一場沒有敵人的戰爭。
「與人類世界全面開戰一定是個大錯誤。但是如果現在不打,只是白白挨了美國人一頓猛揍。」阿不思直言:「但說到要先發制人,我們又辦不到。」
有人有異議。
「對美國來說,也許我們早已完成先發制人的步驟……我們先攻擊他們的艦隊,又殺掉他們的總統。」一個自衛隊的陸軍上將說:「十之**,美國已經在準備報仇,從現在起每一分鐘我們都可能遭到攻擊。」
自衛隊已經全面戒嚴,陸海空三軍在軍事演習多日後的現在,終於來到巨大壓力的隘口。
根據日本憲法第九條規定,日本的軍事實力只能維持在自衛所需的水平,但實際上日本自衛隊截至2020年,總兵力已達到三十五萬人,軍費龐大僅次於美國與中國,遠遠不是只有「自衛」的水準。
但全世界目前僅有日本,是血族全面主宰的國家。勢單力薄。要不是日本的經濟在全世界佔有極重要的地位,同樣參與用資本主義統治地球的遊戲,說不定這場莫名其妙的戰爭早就開打了。
「不過是人類在自導自演,也許他們只是長期欠缺一個毀滅我族的理由,如果找不到,那就裝模作樣製造出犧牲品。」另一個軍事參謀說。
「根據淚眼咒怨第三組的密報,人類發展類銀的進度雖然受到了難以突破的障礙,但是卻通過Z組織展開了別的生化研究,那個生化研究……很可能就是促進了公民疫苗法誕生的一大因素。」阿不思說
牙丸無道看了阿不思一眼。
Z組織神秘非常,一直以來神道想探尋Z組織與人類之間的合作種種,都只是打聽到了皮毛。類銀什麼的,不過是一種障眼法似的,想掩蓋底層更大的秘密。但所有的猜測都只是猜測,因為沒有一個猜測有合理的根據,充其量不過是陰謀論份子天馬行空的論調。
只不是最近Z組織主動將可怕的研究成果,暴露給人類諸國的領袖知悉部分,日本血族想靠間諜系統一探究竟,根本就不可能……或者,以前也沒想過要徹底偵查Z組織的真面目。
「如果,是Z組織從中破壞呢?」牙丸無道順著說。
眾人面面相覷。
「需要調查,但即使我們調查出真相,人類也未必採信。」阿不思說:「尤其調查的過程中,雙方必然已經交戰,一旦交戰,當初為什麼爆發戰爭的原因,也就變得不是那麼重要了。」
此時以為專司情資的軍事參謀匆匆進來,面色凝重看著阿不思,不發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