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上個世紀80年代版本的童年,可以用陽光、草叢、沙土、跟秘密基地的氣味去概括構成。
那麼,這一切都是老舊的過去。
距離上個世紀的墜落才短短四年,新世紀在全世界人類的期待下,焦灼燥郁地想擺脫舊時代的各式遺物,但節奏僅僅是痀僂爬梭的程度。
日本東京,依舊是全亞洲升學壓力最沉重,建築物密度最高、人口最壅塞、物價指數最駭人、AV女優素質最讓人滿意的城市。想在這樣的都市,重新擁有一個二十世紀八零年代版本的童年,已是不可能的神話。
法國後現代主義大師傅柯口中的「自我規訓」,在這個迷亂的城市裡得到最佳的印證,網絡革命或是計算機遊戲時代的影響,不過是作為體制邊陲的系統微調。
高校裡幾十萬名拚命讀書的學生,補習班裡幾十萬名頭綁白布條的萬年重考生,全都是為了在十年後穿上燙得直挺的西裝,打上名牌領帶,進化成終生為各大企業鞠躬盡瘁的上班族,成為這個社會承認的體制零件之一。
暑假到了。
想上好大學,就一刻也不得鬆懈。學校老師有意按照老規矩,將所有學生的夏天,定義成七個科目……共計兩百七十頁的暑假作業。
沉重的課業負擔將耗竭掉這些高中生想花在網絡遊戲、援交、與各式各樣有趣壞事上的精力,做一個對國家社會有用的螺絲釘。
但,有三個高中生可不同意。
「宮澤!」
兩個男孩騎著變速腳踏車,在下北澤一棟老社區公寓下迂迴盤繞,對著某棟漆成白色的三樓窗戶放聲大叫。
窗戶唰一聲打開。
靠窗的書桌上,一個正咬著可樂吸管的十六歲男孩,一隻沾滿可樂糖液的手指。
vaio筆記型計算機前,男孩掛著肥大耳機、正聽著Mr。childen樂團超**的新歌kurumi。
「怎麼樣!搞定了沒?」發膠比頭髮還多、皮膚黝黑的武藏大聲說。
「全靠你啦!」身形高大、臉方方正正的阿廣舉起雙手。
十六歲的宮澤推推略嫌笨拙的膠框眼鏡,自信地看著計算機屏幕上發生的一切。
一條紅色的粗線橫在屏幕中央,由左向右慢慢推進,底部的數字計算顯示只剩下百分之四。
百分之三。
百分之二。
百分之一。
嗶!
宮澤朝窗外伸出手,得意洋洋豎起大拇指。
「搞定。」宮澤笑道。
兩個男孩振臂狂呼,腳踏車快速在樓底下刷來刷去,大吼大叫,惹得整棟大樓的住戶幾乎都將窗戶砰聲打開,對著底下兩個小鬼叫罵。
透過一條藍色的網絡線,學校的教務處計算機數據庫,在剛剛那一瞬間被宮澤設計的計算機病毒入侵。學生數據、操行記錄、入學考古題數據、各科暑假作業數據、所有一切都被屠殺殆盡。
這下子,完全沒有後顧之憂了。
2004年,屬於十六歲的宮澤與他死黨的叛逆夏天……
Action!
炎熱的午後。
整個東京城都忙著用各式各樣的空調系統,集體將屋子內的熱氣排洩到出去,戶外就像充滿瘴氣似的巨大腔腸,廢棄的墳場。
三輛腳踏車停在池袋有樂町,某社區公佈欄旁。
綠色的公佈欄上頭,貼著三張已開始泛黃的尋人啟事傳單。
一個小女孩,兩個小男孩。
武藏看著傳單上影印照片裡,小女孩稚氣的臉孔。
深田亞秀子,十一歲,身高一百三十四公分,體型中等,特徵為左眼下有一顆黑痣。失蹤日期,2004年5月4日。
武藏的眼神閃過一絲殺氣。
「武藏,我們會逮到他的。」宮澤拍拍武藏的背。
武藏全家都去北海道的親戚家渡假,而武藏沒有跟去,說要去社區的老人看護中心當義工,屆時看護中心會頒發一張證明……對升學甄試相當有利的文件。
這個義工預計蹺班二十一天,整整三個禮拜。
而宮澤背著行李,他騙父母說要跟朋友去參加東大舉辦的高中生數理科學研究營,但其實根本沒這個營隊,從頭到尾他父母在網絡上看到的招生廣告、表格下載、營隊課程安排及師資等,都是宮澤自己亂搞的偽物。
這個虛擬的營隊總共要進行二十一天,整整三個禮拜。
阿廣看著表,下午三點半。在入夜前他們要找到某個可用的空屋「借住」才行。
阿廣背著野營用的大包包,裡頭塞滿羽毛睡袋跟盥洗衣物。他跟爸媽說要參加國際紅十字會在溪邊舉行的叢林醫療訓練,將來對推薦進東大生物系頗有幫助。當然了,這個海市蜃樓般的活動從頭到尾都是由他的死黨宮澤一手擘畫,連表現良好的績優證書都印好了。
這個不存在的活動總共要舉辦二十一天,整整三個禮拜。
二十一天內,這個行動就要分出勝負,他們已經鎖定「目標」。
「像個男子漢決勝負吧!」宮澤、阿廣、武藏同聲擊掌,三台腳踏車滑進社區。
灼熱的夏風吹著亞秀子尋人啟事的邊角,搭搭作響,露出下面一張更陳舊的尋人海報。
兩個月前,武藏所住的有樂町社區裡失蹤了一個名叫亞秀子的小女孩。
亞秀子的父母是武藏家的遠房親戚,就住在武藏家樓下。亞秀子的父母總是加班晚歸,亞秀子放學回家常會到武藏家看電視卡通、一起吃晚飯,直到亞秀子的父母連聲道謝下才將亞秀子接回家。
武藏很會畫漫畫,活潑的亞秀子看完電視後,常常跑到武藏房間纏著武藏畫這個畫那個,讓她帶去學校獻寶;一下子是當紅的海賊王,一下子是美少女戰士,就連機械線條的剛彈都難不倒武藏。
「我長大以後,要當武藏的新娘子。」亞秀子動不動就對武藏說,這句常常出現在愛情故事裡的童稚對白。
可惜武藏並不是羅莉控,甚至常對亞秀子露出不耐煩的表情,有時為了逃避教亞秀子功課或幫畫漫畫,武藏還會將房門反鎖,不讓亞秀子進去他的房間。
但可愛的亞秀子失蹤了,在一個放學後的黃昏。
附近派出所的警察來家裡跟樓下亞秀子家問過兩次話後,這件事就不再有下文,變成管區裡失蹤人口檔案,褪化成一張在風吹雨打下開始泛黃的尋人啟事。
夜夜傳來亞秀子父母的哭聲、捶牆聲,讓武藏分外心痛。
他不見了一個很煩很煩的妹妹,一個老是嚷著長大要嫁給他的妹妹。
於是,武藏在兩個好友的幫忙下,開始著手調查亞秀子的下落。
根據什麼書都亂看一通的宮澤說,根據統計與社區記錄,若將亞秀子的失蹤歸因為「犯罪」,可以得出以下的推論。
亞秀子的父母並沒有接到綁架電話,所以這不是擄人勒贖,而是「誘拐」。
誘拐兒童的兇手大部分都是跨地區型的慣犯,有九成二都是臨時起意的「機會型犯罪」。這類的兇手膽子很小,同一個地區不敢連續行兇,或是沒有能力連續犯罪,怕被查出地緣關係,或是畏懼被不熟悉的社區隱藏式錄像機拍到誘拐的過程。
誘拐兒童的案件裡,有百分之四十二都涉及到戀童癖。如果將範圍縮小到女童,則有高達百分之八十四的機率有性侵害的情節。這類的案件,兒童尋回的機率只有百分之二十一。大部分都會在情急下被犯人殺死,毀屍滅跡。
阿廣的叔叔是在東京警視廳上班的高階刑警,靠著這層關係,三人到社區派出所巴著基層警察調閱出附近地區的人口失蹤記錄,發現每隔一段時間……大約是一個月的週期,這個社區就會有未成年兒童失蹤,或是外地人的兒童在這附近下落不明。從這一點來看,兇手在統計上悖反「誘拐型犯人」的機會型犯罪側寫,似乎有恃無恐地連續犯罪。這是疑點一。
若反推算兒童失蹤的時間,都是即將入夜的黃昏時刻,或是夜幕降臨。
連續兩年共計二十四個兒童失蹤,無一不是在夜晚發生的犯罪。這是疑點二。
這個社區總共有八台隱藏式攝影機,但都沒有拍到任何跟犯罪有關的過程,倒是有男童或女童失蹤前一刻在街上活動的樣子,往往在下一刻就離奇消失,顯示犯人非常熟悉攝影機的位置,有顯著的地緣關係。
這是疑點三。
二十四起失蹤案件,卻沒有任何屍體被任何人發現。這是疑點四。
連續犯,夜晚,地緣關係……沒有屍體。
這是非常典型的連續殺人犯serieskiller profile,以上四個疑點並非真正的疑點,但連續24次得手卻始終沒有落網或留下任何蛛絲馬跡,才是最大的疑點!
就在這個社區擁有小孩子的人家開始搬出、或計劃搬出的此時,宮澤從網絡侵入戶政事務所的數據庫,釐清這附近社區所有住戶成員的背景資料。
一個月前,宮澤房裡。
「武藏,這是所有單身住戶的數據,我們查查裡頭有沒有奇怪的人。」
宮澤打印出三十幾張A4大小的資料。
他所讀的偵探小說跟犯罪電影都告訴他,「單身」是連續殺人犯的最基礎特徵。
武藏聽著音樂,躺在宮澤床上用紅筆劃計他對資料上照片的印象。這可是項盲目到近乎愚蠢的工程,因為這城市太過疏離,資料上的照片幾乎都不是武藏所熟悉的面孔。
但宮澤一向是個好軍師,他怎麼說,其它兩個人照辦。宮澤認為,即使一開始沒有頭緒,但只要手邊在進行著什麼,靈感就可能從中迸發。
更重要的是,忙碌可以保持鬥志。
阿廣開門進來,一身是汗。
「建築藍圖搞定。我一棟一棟調查過了,武藏住的社區總共有十八棟樓,其中只有兩棟樓裡的電梯跟樓梯距離很遠。」阿廣倒在武藏旁,將手中的設計圖丟給宮澤。
這是宮澤的推論。要將一個小孩打包而不被人發現,首先就要避開隨時都可能有人進出的電梯,進行犯罪時須離電梯越遠越好,在樓梯的行進也可判斷是否有人正在靠近。
武藏問了是哪兩棟樓後,先尋著住址再次縮小範圍,直接比照戶政數據找到了三個單身住戶,分別是桃也小姐(百貨公司專櫃)、直木先生(魚貨批發)、與今井先生(不詳)。
「直木先生的家人在大阪,只是為了載運魚貨有時乾脆在這裡睡覺,所以不算真正的單身。桃也小姐的工作要輪班,所以在犯罪時間上有先天的不可能。」宮澤想了想,眼睛盯著今井先生照片上略顯蒼白的臉孔,沉思。
今井有翼,男性,1974年6月14日生,松島中學肄業,原戶籍地仙台。
阿廣與武藏面面相覷。
「宮澤,你的推理一直都怪怪的,論點好像都是事先想好了一樣。為什麼一定兇手非得單身不可?」阿廣舉著啞鈴。
「邏輯優於想像力的警探是優秀的警探。但想像力凌駕邏輯的警探,不是優秀,而是偉大的警探。」宮澤篤定的眼神,食指敲著腦袋又說:「邏輯是精密的歸納與統合,但想像力才是破案的超級快捷方式。」
「答非所問嘛。」阿廣失笑。
「如果要認真論述為什麼兇手是單身,我記得有本犯罪學說過,每個連續殺人狂都想藉著凌遲、殺戮、奸屍成為當下的上帝,但是……」
宮澤瞇起眼睛,卻隱藏不住眼中的精光:「上帝只能有一個。」
阿廣打了個寒顫。
武藏卻歎了口氣,心直沉。
宮澤這異常篤定的眼神,武藏在宮澤上學期末的全國科展發表上也曾見過一次,那意味著宮澤的想法已經往最壞的方向前進。
「現在要做什麼?」武藏。
「當然是調查今井先生。」宮澤。
三輛腳踏車停在池戶大廈下,一齊走進管理員室,詢問管理員有關今井先生的作息,沒兩下就被無情地轟了出來。
「怎辦?」宮澤苦笑,看著武藏。
「我打個電話給我叔叔。」阿廣氣呼呼地拿起手機。
阿廣生得人高馬大,生長在人高馬大的警察世家裡。家族裡共有八個人在當警察,其中又以這位叔叔的警階最高,遇到什麼棘手的事,阿廣只要一通電話,這位叔叔在半小時內定能將事情辦得妥妥貼貼。
幾分鐘後,管理員陪著笑臉走出來,請三個高中生小鬼進去裡頭喝茶。
「說到今井先生啊,別說白天都沒見過他,晚上也很少看到,每個月他來繳管理費跟房租也不說什麼話,但算是個好房客吧,從來沒欠交過管理費哩。」管理員看著數據上今井先生的照片,心忖這種可有可無的房客對自己來說是最好應付的了。
「訪客呢?有什麼人找過今井先生?或是有什麼人跟今井先生一起回來過?」阿廣問。
「沒有印象。」管理員想都沒想就回答。
「今井先生是什麼時候搬到這棟樓的?」宮澤問。從網絡盜載下來的戶政數據只記載了戶政登記日期,而沒有實際的搬遷日期。
管理員搔搔頭,打開抽屜,翻著管理費繳交的賬冊記錄。
「從公元2002年6月開始,今井先生便開始繳交費用了。」管理員瞇著眼睛。
「距離現在……兩年又一個月啊。」武藏看著宮澤,眼神流露出哀傷的佩服。
管理員看了看三個小鬼,忍不住多問了一句:「請問你們找今井先生有什麼事嗎?今井先生惹上了什麼麻煩?」
比管理員還高壯的阿廣拍拍管理員的肩膀,卻想不到要說什麼。
「這是警察機密,無可奉告。」管理室的門打開。
一個高大的警佐一手亮出手中的證件,一手將灰色西裝輕輕撥開,毫無技巧地展示腰際上的佩槍。
管理員嚇得噤聲。
「叔叔!」阿廣驚喜,武藏與宮澤面面相覷。
高大的警佐笑笑,宮澤看清楚了證件上的名字:渡邊友尚。
池戶大廈,606室。
這是間空房,裡面只有幾件連前屋主都懶得搬走的爛傢俱,傾斜的床,發霉的沙發,搖搖晃晃的椅子,會發出抽抽嗚咽聲的水管。
至於為什麼會有這間空房,當然跟這個社區連續失蹤兒童所造成的不安有關。空房率在這一年間增加了兩個百分點,原本此間的房客回到山形的老家,認為那裡才是養育孩子的最好場所。
管理員在渡邊警佐「協同辦案」的命令下,將這間暫時沒有人住的空房「借」給宮澤等三人,約定三個禮拜期限。正好是決勝負的時間。
而「嫌疑犯」今井有翼先生,就住在這間房間的天花板上,一舉一動都不可能瞞過這四人的耳目。沒有比這更好的窺伺場所。
「叔叔,沒想到還要你親自跑一趟。」阿廣輕聲說。
「不礙,不過到了現在的地步,也該跟我說說你們到底在玩什麼把戲吧?」渡邊警佐笑笑,也刻意壓低聲音。
阿廣跟武藏看著宮澤。
「事情是這樣的,大約在兩個月前,武藏的鄰居……」宮澤將事情的始末緩緩道來,包括自己看似推理的偽推理過程,鉅細靡遺無一闕漏。
渡邊警佐認真地聽著,不時露出驚訝與沉思的表情。
阿廣頗為得意地看著他叔叔。他知道渡邊警佐一開始只是看在自己是他的侄子的份上,用他的社會資源陪著他玩罷了,但像他這麼有經驗跟地位的刑警,聽了宮澤這一番說詞後,竟露出如此複雜的表情……宮澤,真是個令人驕傲的朋友。
該怎麼說宮澤這位好友呢?
不像任何一個聰明的孩子證明自己的單調方法,例如好成績、例如非常好的成績、例如非常非常好的成績,宮澤的天賦異柄,表現在他勇於實踐陰謀論的冒險膽氣……即使是在對將來升學履歷頗有助益的科展上。
上學期末,宮澤以優異的學業成績代表班上參加校內科展選拔,才高二的他,用「從達爾文物競天擇假說,論計算機病毒碼與後現代網絡特性的隱性競合關係」這麼恐怖的題目擊敗群生,代表學校進一步參加東大舉辦的科展總決賽。當時全校老師都看好充滿創意巧思的宮澤能夠一舉奪魁,但當宮澤公佈他的科展題目時,所有參加科展的所謂天才學生與評審,全都傻了眼。
科展題目:「論日本是吸血鬼群聚中心的可能」。
宮澤像個才華洋溢的陰謀論者,在科展海報中舉證歷歷。舉凡歸納世界各地吸血鬼的傳說對照日本傳統鬼怪故事的質化與量化分析;身為一等富國日本進口的「銀」金屬卻相對稀少;二戰期間日軍在中國境內奇異的大屠殺事件與刻意隱瞞的部份;戰敗後美軍麥克阿瑟上將力保天皇制度的疑竇;失蹤人口的城鄉比例與先進國家極不對稱,對失蹤人口的破案率相對先進國家之差勁;醫院血庫留存量始終不明;無名屍的總量與發現率;國家研究機構投入冷凍血液保管研究的巨額經費等等……無所不用其極去證明這個荒謬的命題。
在宮澤的天花亂墜下,這份高中生科展論文裡建構的所有一切,彷彿只欠缺了一張吸血鬼照片與自白,內容所述就能夠通通成立似的。
宮澤在科展落選了,還是史上最低分。評審連評語都懶得給,學校老師更是大為不滿,認為宮澤完全在亂搞。
「很正常啊,這正好證明我的論點是對的。」宮澤興奮地下了這樣的批註:「整個日本果然都被吸血鬼控制了,所以一篇能夠送我直達哈佛社科院的科展論文,在這個鳥地方卻得了最低分!」
宮澤,是他跟武藏眼中的真正英雄。
天花板上穸穸簌簌,開始有了某些動靜。
「這些都是你一個人想出來的?」渡邊警佐看著宮澤,聲音很低很低。
「嗯。」宮澤的眼睛閃閃發亮。
「很有意思,但缺乏證據。」渡邊沉吟:「所以你們來到這裡,搜集今井先生犯罪的證據。」
武藏搖搖頭,堅定地看著宮澤與阿廣:「我們來這裡,是要將兇手繩之以法。」
三人齊伸手,靜靜地拳碰拳。
「我知道了。如果你們真有發現,阿廣,記得通知我。」渡邊站起,看了看表,說:「無論如何,搜集到齊全的證據之後,就是警方該做的事了。」指了指腰帶上的左輪手槍。
三人面面相覷。
「該發生的,就會發生。」渡邊看著天花板,用手掌在喉嚨上虛劃一斬。
這個動作令三人精神大振。
天花板上的騷動停止後,渡邊警佐便躡手躡腳離開了。
接下來的兩個禮拜,三人就在606室鋪起睡袋窩居起來。
每天中午到附近商店買妥大量的零食跟飲料,並在房裡佈置各種道具,包括最重要的無線網絡基地台。透過夜視望遠鏡、監視器畫面轉接、跟監等方法,開始記錄關於今井先生的一切。
今井先生絕不早起,夜貓子。
今井先生白天絕不打開窗戶,更遑論窗簾總是緊閉。
今井先生甚少主動跟住戶打招呼,但會微微點頭回禮。
今井先生極少搭電梯,平日通行的樓梯,距離電梯與第二座樓梯甚遠。
今井先生絕無訪客或同行進出的友人,孤立獨行。
今井先生的信箱裡絕對空無一物,連百貨特價廣告紙或信用卡賬單都沒有。
今井先生從不丟垃圾。……或者說,今井先生從不丟「真正的垃圾」。
武藏捏著鼻子,從社區共享的大型垃圾桶裡翻出今井丟在樓下的垃圾,結果塑料袋裡頭只有一些加工食品的包裝、空罐頭、鞋盒、空便當盒、以及大大小小的飲料紙盒。
但這些「垃圾」全都經過仔細的清洗,例如飲料紙盒被剪開、裡頭被洗刷過;又例如啃過的雞腿骨也被鹽酸之類的酸液「破壞式地沖洗」。
更別提所謂的廚餘,完全沒有那樣的東西,想必都衝到馬桶裡。
最可疑的是,裡頭沒有一張用過的衛生紙。
「絕對不正常,原本應該跟垃圾一起丟掉的什麼,被清水跟鹽酸沖掉了?」武藏質疑。
「……口水?口水裡頭會有什麼秘密?」阿廣沉思。
兩人看著宮澤。
宮澤正用手指攪拌著杯子理的茶水……沉思時近乎哲學家式的毛病。
「犯過謀殺罪或強姦罪的人,會格外小心體液外流。畢竟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警察不能強制嫌疑犯提供唾液、毛髮等任何含有 DNA 的東西化驗比對,所以警方有時在鎖定嫌疑犯時,會採取跟監嫌犯,伺機收集嫌犯丟棄的垃圾的策略……」宮澤上起了犯罪偵查學的基本課程,直到他發現武藏黯然的神色才住嘴。
「別介意。亞秀子凶多吉少,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武藏拍拍宮澤的肩,強自和緩心情。
「找機會進去今井的房間,看看有什麼異狀。」宮澤看著電子錶上的日曆,推推眼鏡。
阿廣正色道:「又快一個月了,今井是不是犯人,很快就可以知道。也許我們還是阻止不了第二十五個小孩犧牲,但決不會有第二十六個失蹤的小孩。」
「我只是很擔心……」宮澤看著筆記型計算機上,從管理員室轉接過來的監視器畫面。今井每天的行經路線,幾乎都避過了大樓所有的監視器,即使被拍到,也不過是模糊閃晃的背影,決不會見到臉孔。
「擔心什麼?」阿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