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長弓,箭聲破空,遙遙衝向一圓烈日,消失在金光裡。
泰山絕頂,雲氣稀薄,俯瞰群山皆在腳下。
一只白額雄鷹從遠山雲端疾衝而下,翱翔的羽翼後帶著被雄鷹掃破的翻騰雲氣。
鷹長嘯,雙翅急斂,停在一只粗長的臂膀上,嘴裡叼著剛剛的射日一箭。
一對霸氣十足的眼睛看著白額鷹,伸手將長箭自鷹喙取下,長嘆一聲。
“朕封泰山,但百千年後,泰山依舊在,朕卻已成枯骨一具,兼並六國一統天下,不過是為他人基業做嫁。”一個中年男子神情蕭索,撫摸著立在鹿皮護臂上的白額鷹。
吞滅六國,一統天下,此人自是中國第一個皇帝——秦王。
百官跪在一旁,無人膽敢接秦王話。
只有一人例外。
“大王且莫悵懷,臣兩年前與大王提及之事,已有眉目。”一個老者居然不與百官相跪祭壇左右,從容自若站在秦王之後。
“先生指的是,長生不死命?”秦王眼睛一亮,雙瞳霸氣不斷翻湧而出。
“是,也不是。”老者微笑,也只有他膽敢在秦王面前話中藏話。
“此話怎說?”秦王神色出奇的恭謹,但衣袖無風鼓脹,竟是無法藏匿的霸氣。
老者看著不可一世、卻又為死亡驚懼的天下霸者,竟對自己如此服膺,忍不住得意起來。
老者正是“獵命師”徐福,他很清楚秦之能滅六國,靠的可不單是兵強馬壯、猛將如雲,而是自己為秦王先後獵得的罕世奇命“血鎮”與“萬裡長屠”。
“血鎮”幫助22歲的嬴政擊破假閹人 之亂,並孤立仲父呂不韋的政治勢力,集秦大權於一身,開始霸者之途。而後四年,徐福又獵得極其凶霸的“萬裡長屠” 為嬴政換命,嬴政先是在平陽斬趙兵20萬,十三年間逐一屠滅六國、誅百千萬人,於兩年前一統天下,成就千古無人能及的大業。
然而有千古大業,卻無千古生命,秦王嬴政的喟嘆反映著對權力的無限依戀。
徐福搖搖頭,直視著秦王:“大王,如果真尋得天下第一長生不死命‘萬壽無疆’,臣自當獻予大王;但一人一命是宇宙恆理,大王現在身上的萬裡長屠卻必須卸下了。倘若大王沒有萬裡長屠之命,往後千裡王土內若有暴亂干戈恐怕會鎮壓不住,這大好江山可得拱手讓人,徒有萬壽無疆,卻無萬裡疆土,豈不因小失大?”
秦王沒有猶豫,點點頭。
對他來說,沒有至高無上的權力,活了一萬年又有何用?
“但臣聞東海有一巨島,漁民皆不敢近,稱其平原廣澤,島上仙山群起,有一群仙人飲人血長生,浴日則死,沐夜而生,人稱不死血族。不死血族不畏尋常刀劍,個個體壯如虎,再重的傷假以時日都能慢慢痊愈,甚至能續接斷肢。若大王能得到不死血族的體魄,無異服下長生不死藥,加上霸命萬裡長屠,大王必可與江山同在。”
“飲人血?浴日則死?那豈不是妖怪嗎?”秦王皺著眉頭,卻沒有動怒。
“長生不死,豈是常人?大王霸業,豈是尋常?”徐福淡淡地說。
秦王不語,轉過頭來,看著腳下的飄渺雲氣。過往雲煙。
“先生如何能讓朕成為不死血族?”秦王閉上眼睛。
“臣領術士白氏百人、牙丸精兵三千,戰船三十艘,為期三年必能生擒不死血族回到中土,屆時以血換血,定能使大王蛻變重生。”徐福露出自信的神采。
“三年嗎?”秦王凝視著烈日。
舉起右臂,白額鷹展翅衝天。
公元前二一九年,秦始皇41歲。
獵命師徐福,帶著秦王對權力的無限貪婪揚帆出海,開啟了一場殘暴的異族殺伐。
三年零七個月。
今天的天氣很好,天空是一望無際的青藍色,連海風也少了些苦澀。
一只藍鴿疲倦地俯瞰翅膀底下的五十艘戰船,呼,終於到家了。
緩緩飛下。
“寶兒回來啦!”烏木堅大叫,讓藍鴿停在他的頭頂上。
烏木堅摸摸藍鴿,從旁舀起一瓢水讓藍鴿啜飲後,才從藍鴿的腳環上取下一張薄羊皮,上面用人血記著秘密軍情。
一個坐在高聳風帆木上的壯漢居高臨下,粗聲問道:“烏木堅,寶兒這次帶了什麼消息回來?”
壯漢扎著一頭赤褐色的頭發,身上毫不避諱刺滿禁忌的青色龍紋,腰上懸著一把烏沉巨弓。
烏木堅看著羊皮上的軍情,胸口劇烈喘伏。
“到了嗎?”一個身材中等、穿著青衣的男子拿著羽扇走近。
“太久了吧,我等不及要大開殺戒了呢。”身材略矮,蹲坐在一旁的髒污男子陰惻惻說道,手中的鋼槍磨蹭著額頭。
此時五十艘船、數千雙眼睛都朝這艘主戰船瞧了過來。
“依照風向跟浪的大小,大約再兩個時辰就會到了,但……”烏木堅猶疑地看著另一艘船上,人群中的黑衣長老。
“劉邦跟蕭何的信上,有說徐福捕到了血族嗎?”那名老者高高瘦瘦,一頭白發,但臉色卻相當紅潤。
“姜公,捕到了。”烏木堅的表情有些緊張。
“果然沒錯。還有一個時辰天就黑了,我們可不能在這裡干等兩個時辰,大家揚帆!跟老頭找他們去!”姜公的聲音不疾不徐,由兩側的旗手將戰略揮舞傳遞出去,系住50艘戰船的鐵鏈一一拆卸。
姜公,乃是獵命師的始祖姜子牙,實際年齡已不可考。大家都相信姜公在為周武王獵得“周而復始”天命的同時,也為自己獵得“萬壽無疆”這絕無僅有的奇命,是以姜公幾乎與天地同壽。
而經年累月的自然修行,自使姜公身上的靈力積聚極為驚人。
自西周開始,姜公原本歸隱山林達一千兩百多年,對人間的動亂殺伐早已抱持著天道循環的平和心態,甚至對獵命師徐福輔佐秦王一事也無動於衷;直到知悉徐福居然想出海獵捕血族到中原後,姜公才忍不住號召一批逆秦之軍,以及更重要的,一群慕名而來的獵命師,在這片東海守候了大半年,只為了狙擊這為禍蒼生的魔頭。
“張良、項羽、韓信、烏木堅,你們在老頭前打先鋒,率領十五艘船打頭陣。張良,箭頭由你指揮,你知道該怎麼做。”姜公說。
張良領命,主戰船破浪而出,十五艘最精銳的戰船緊緊靠在一起。
“王陵、吳廣、陳勝、麟兒,你們分駛二十艘最快的鷹船,張良一下令,你們就繞到徐福後方,行合圍之勢。其余的十五艘船跟著老頭居中應變。”姜公說完,四將領命,各率行水最快的軍艇。
姜公的命令發完,所有軍船在頃刻間都已准備完畢,烏木堅輕吹口哨,頭頂上的藍鴿抖擻精神再度飛出,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領著眾船前進。
船隊朝目標航行了近一個時辰,幾乎所有人都沉浸在高昂的鬥志中,一行中數十獵命師養的眾多靈貓不時在船上發出尖銳刺耳的嘶叫,幾個年輕的獵命師則**上身,露出布滿身軀的朱紅色像形文字,彼此討論著等一下應該用什麼樣的命格戰鬥最佳;即便是沒有法力的草莽英雄們也絲毫不懼,摩拳擦掌,想要在即將來臨的戰鬥中贏得姜公的垂青。
“徐福啊徐福,枉費你不可一世,現在惹到了姜公,什麼命都沒用啦。”獵命師烏木堅迎著風嘆道,抬頭看著坐在高聳風帆木上的龍紋大漢。
大漢正打著哈欠、敲著小曲,渾然沒有一絲血戰前的緊張與不安。
他便是姜公默允的下一任王者,天生就擁有“千軍萬馬”命格的項羽。
烏木堅有些不明白姜公的安排,明明張良擁有極佳的人品與知識,前去臥底的劉邦雖工於心計卻也稱得上人中龍鳳,為何偏偏要將天下交給一個只懂得戰鬥的莽夫?
烏木堅也沒想太多,畢竟姜公的安排自有道理,他可是獵命師的大宗師,看到的變數比自己明白的要多出好幾百倍,而自己似乎還只能分辨眼前的喜好,無法參透歷史的奧秘。
烏木堅心想,他只需要跟這一群猛將好好輔佐項羽便是。
“烏兄在想什麼?”青衣男子,張良,看著同樣站在船頭的烏木堅。
“沒有。只是在想一些我絕對無法明白的事。”烏木堅微笑。他才27歲,就被稱為百年一見的獵命師天才,連姜公都特別喜歡跟他下棋、教導他一些神奇的法術。
“連你也有不明白的事?”張良莞爾,卻掩不住神色裡的擔憂。
張良並非獵命師,卻在獵命師中得到很高的評價,許多人正在為他尋找合適的命格,將來張良裂土封侯,他們也能分一杯羹。
“張兄正掛念著劉兄與蕭兄的安危吧?”烏木堅瞧出張良的心思,張良嘆了一口氣。
張良心想,劉邦跟蕭何在徐福的艦隊中臥底已三年多,其間只靠藍鴿通了四次消息,希望這次是最後一次,然後結拜的異姓兄弟劉邦與蕭何便能擺脫九死一生的臥底生活,光明正大地,與自己一起跟隨項羽的義軍擊敗秦王嬴政,建立楚帝國。
好久。
眾船航行了近兩個時辰,卻連一只鯨魚都沒有遇到,高漲的士氣未免有些挫折,許多人開始議論紛紛,難道是臥底的劉邦跟蕭何情報有誤?或是軍情臨時生變?
此時天色已近黃昏,滿天的紅霞有著說不出的妖異。
如果入了夜,寧願加速往後重新布陣,也不該強行對敵吧?還是更應該攻敵之強,趁其大意不備?張良思忖著:如果足智多謀的蕭何在的話,他會作出什麼樣的決策?姜公的意思呢?
“前面好像有東西!”位於最高點的項羽突然大叫。
烏木堅看著引領船隊的藍鴿寶兒,寶兒停在空中幾秒,隨即快速在空中盤旋示警。
“張兄。”烏木堅拍拍手,示意寶兒快些下來。
張良點點頭,不慌不忙地命令旗手發出信號:“前軍全速挺進,箭手准備。側軍逸散,斜角出擊。中軍降速,獵命師支持預備。”
“終於要來了嗎!”一臉陰惻惻的韓信拿著長槍,聲音興奮得有些發抖,身後跟著百多個視死如歸的勇士,或拿鐵錘巨椎,或執鏈枷等重兵器,隨時准備登敵船肉搏。
張良一聲令下,陳勝與吳廣的鷹船側軍立即破浪前進,但遠在後方的姜公卻感到有些不太對勁。
隱隱約約,前方有近30個小黑點正在海面降帆而行,船速異常緩慢。
項羽昂然站起,以絕佳的平衡踏立在粗大的帆木上,掄起懸在腰上的誇張巨弓,注視著遠方,赤發逆風狂舞,身上的龍紋在紅色的夕陽中發出烈焰般的神魄。
“好一條凜凜大漢!”烏木堅贊道,也許只有項羽的“千軍萬馬”勉強能與嬴政的“萬裡長屠”較一較勁。姜公也是這樣想的吧。
“弓箭手預備!”張良舉起手,15艘主戰船上三百多把彎弓紛紛張開,對准空中。
項羽眯起眼睛,將箭心對准第一個小黑點,雙眼瞳孔急速擴張,赤龍眼打開,想將敵船上的一切看個明白。
“滿弦!點火!”張良雙手舉起,三百彎弓繃緊,箭手旁邊的武士將箭簇上的黑油點燃。
項羽突然大叫:“等等!船上沒人!一個人都沒有!”放下巨弓。
張良大驚,但見已航向敵船後方的陳勝與吳廣也發出“敵船無人”的信號,心中一凜,連忙指示所有弓箭手將火箭的角度拉低,警戒。
“別慌,此時正是證明張兄身為一個軍師價值的時候。”烏木堅對戰略毫不熟悉,但他對張良很有信心。
張良強自鎮定,看著漸漸接近的敵船思量著,敵船降下的帆布上還寫著大字“秦”,確實是徐福的部隊沒錯,然而船上一點都沒有打鬥的痕跡,又顯然不是遭到血族殘黨的突擊。
“是啊,有姜公在後方坐鎮,咱們什麼也不必怕!”一個獵命師摸摸躺在肩上的靈貓笑道;烏木堅遠遠看向後方姜公的大船。
姜公正掐指計算情勢變化,但怪異的是,有一股久違的凜冽感襲上早已古井不波的心頭,擾亂著他的術數計算。
這感覺,自從與妲己對峙後便沒有再出現過。
“喵——”姜公豢養的百歲老貓不安地看著海面。
它是只毛色奇特的靈貓,純黑色的短毛為底,卻有一條閃電狀的白色長紋自額頭沿著脊骨劈到長尾巴,令整條尾巴都呈皎潔的白色。
“徐福啊,你到底從平原廣澤的血族那兒得到了什麼,讓你成了一個這樣的怪物?”姜公的手指計算著渾沌的變化,竟滲出冷汗。
海面風平浪靜,一輪紅日已有八成沉入海底,金波蕩漾。
時間緩緩遞嬗,滿月不知何時已替代了落日。
每個人都開始心裡發毛,人去船空的敵人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難道海上有更恐怖的敵人,連徐福這樣的老狐狸都被掛掉了?
這樣的敵人到底藏在哪裡?
水裡面的大妖怪嗎?
還是火紅的雲層上棲息著比船只還要巨大的怪鳥?
“弓箭手對准遠方海面!注意小舟!”張良依照直覺下令,旗手隨即傳訊。
烏木堅也知道空蕩蕩卻沒有明顯破損的徐福戰船,代表不曾有龐然怪獸攻擊過這個部隊。
最大的可能是,這些遠征東瀛的部隊已事先藏了起來,或在遠方的懸島上整軍,或是改乘行動敏捷、可以快速變化隊形的數百小艇,尤以後者最為可能。
項羽居高臨下,早已凝視著海面。
不管是什麼妖物他都不怕,他天生就認為自己才是天底下最凶猛的怪物。
“說不定有怪物躲在海裡面,我下去看看,把他們通通轟出來!其他人到徐賊船上看看去。”韓信見天色已經微微轉暗,揮舞著手中的長槍便要入海。
韓信最喜歡跟項羽較勁,事實上,他比誰都不服項羽的勇猛,一有機會便要證明自己才是反秦軍中的第一號飛將。
而韓信的身上,擁有烏木堅為他尋得的“風雲變色”怪命。
張良正要阻止韓信,“不必了!”項羽大吼,飛快張起黑沉大弓,一箭直貫水裡,沒有激起任何水柱,但海水深處卻隱隱震動了一下。
“怎麼可能從海裡攻擊?即便是血族,也是要張口呼吸的吧?”張良不解,軍令遲遲不敢發出。
剎那間,許多巨大的泡泡浮到水面上,泡泡油膩膩的,一時還不爆破。
此時姜公食指扣著拇指,眼睛一亮:他們躲在事先藏在海底的三千個大蚌殼裡!早已埋伏多時!
“箭手攻擊海底!”張良大叫,三百個弓箭手快速將火箭對准海底。
啪!
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無數條身影密密麻麻從海裡衝射出,在飛舞的火箭中輕易地踩著船身往上跳,以妖異的身法跟驚人的速度直攀而上!只有少數被火箭射中墜海。
“兩翼側軍回防!全軍准備肉搏!”張良大叫,船緣已瞬間站滿了濕淋淋從海底突擊而來的徐福大軍,滿月的天空中頓時躍起無數蝙蝠般的身影!
這種恐怖的體力跟凶殘的眼神……可惡!徐福果然將他的大軍通通變成了血族!不只是生擒幾個血族回中原而已!
然而千萬危急的此刻,軍師張良心中懸念著的,卻是結拜兄弟劉邦與蕭何。他們送來的軍情顯然是逆向操作的反間計,誘騙他們在入夜後接近埋伏在水底的血族部隊,這表示……劉蕭兩人被識破、已經遇害?
“大伙上!”韓信大喝,一聲驚醒了張良。
只見韓信與上百個身穿厚實甲胄的猛將往前殺出,與登船的徐福大軍交殺起來,而弓箭手也早就換上稱手的近身兵器,以五人為一單位接近仍在劇烈喘息的血族。
血族渾身**,臉上泛著詭異的笑容,迅速在刀光劍影中穿梭著,衝殺之處有許多血族的殘肢斷骸散落在甲板上,但有更多驚恐的頭顱飛舞在銀色的月光裡。
“不要怕!不要後退!”一個獵命師**著上身,手中的利劍舞成一團白光,無奈身邊的武士不是一一倒下,就是不斷尖叫後退,這個獵命師用在自己身上的“劍蔔”之命也撐不過如潮水湧上甲板的血族,不一會兒雙手就被撕斷,喉頭湧出鮮血倒下。
“邪門!”韓信緊握長槍的雙手早已被血族的巨力震得發麻,他雖然知道這次的敵人是可怕的妖物,但實際對陣下來居然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第一次,感覺到有比死亡更恐怖的東西擋在眼前。
但韓信豈是束手就擒之輩,大叫“成圓!”隨即和幾個不怕死的猛將各守住一個死角,形成一個無堅不摧的利圓慢慢前進,血族一時無法接近,甚至還被刀刃削成肉醬。
其他人看見韓信等人的勇武,也想起了事前操練許久的利圓陣形,紛紛就近組成十幾個圓陣,彼此合作斬殺來犯的血族部隊,慢慢地,形勢稍微扳了回來。
此時十幾個異常勇武、高大的血族將領,雙手各持鐵錐奮力前擊,一舉砸破兩個圓陣,前方的勇士甚至整個人被砸飛了起來,血肉模糊地黏在船柱上。
“我攬下來!”韓信長槍猛然朝血族巨人一挺,卻被這群巨人鐵錐上的怪力輕易震開,韓信虎口裂開流血,長槍居然彎了一邊,眼見好不容易集結的圓陣群就要被這群怪物衝潰。
“吒!”
韓信面前的高大血族突然跪倒,被一支粗大的鐵箭從頭頂貫穿,牢牢地釘在甲板上,箭錐甚至完全沒入不見。
“交給我!”原來是高高在上的項羽,他一次拉起三支特制的超長鐵箭,幾乎沒有瞄准就往下射去,箭勢狂猛,立刻又有三個血族巨人猝然倒下。
“抓住上面的箭手!”一個血族高手大叫,立刻有四個身輕如燕的血族躍上了帆木。
項羽冷笑,狂傲地說:“箭手?”雙手不停,立刻又拉了兩支鐵箭射出,破空之聲雄渾有勁,居然將四個血族高手自半空中射落,一箭各貫穿了兩個。
韓信見識了項羽的鐵箭神技,咬著牙,全身散發出不尋常的鬥氣,大喝:“大伙一股作氣殺退了他們!”正要踏步向前,卻發現船身開始傾斜,往旁邊一看,早有兩艘船載沉載浮,一定是被從海底進攻的血族在船底鑿了好些窟窿。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韓信正想跟幾個水性較好的勇士下水擊殺血族時,新的血族武士又登上船來,將他們包圍起來。
“別慌!千萬別泅進水裡!慢慢打倒眼前的敵人,讓我來當大家的眼睛!”張良大叫,他在烏木堅的保護下登上了戰船的高處指揮全局。
韓信只得凝斂心神,從地上抄起一把鐵戟繼續戰鬥,不理會逐漸沉沒的船只上哭天搶地的哀嚎。
一下子,又有兩艘大船的甲板上全堆滿了屍體,一艘戰船整個船頭栽進水裡。血族的動作居然這麼快。
此時陳勝與吳廣的側軍已經回防到十五艘主戰船的兩翼,張良見許多血族都登上了主戰的十五艘船,立刻大叫:“兩翼朝海裡跟主船放箭!郭得勝、楊清邱兩船,放繩索讓沉船士兵上來!其余船只不讓上!”
陳勝與吳廣軍船上的弓箭手早已准備好,一聲令下,上千鐵箭向上噴出、噴出、再噴出,沒有絲毫間斷的箭勢讓整片天空像蝗蟲過境,月色整個都給遮蔽住,令誰都喘不過氣的擠壓與黑暗後,緊接著的就是可怕又瘋狂的墜落!
萬箭入海!
許多血族在水裡身中數箭、掙扎死去,也有許多正在攀船的血族被釘在戰船身上動彈不得、成為慘叫不斷的蜂窩,也有數百支脫軌的鐵箭射中了自己人,錯愕的表情後,是不斷失血的抽搐與顫抖。
空氣裡全是濃嗆的血腥與肅殺。
“血族也會痛的嗎?”項羽哈哈大笑,站在滿月下不斷彎弓射出,底下轉眼間如血族的行刑場般,數十支精鐵鍛煉的長箭將驚恐的血族一個個釘在逐漸歪斜的甲板上。
血霧似乎將項羽身後的巨大滿月給染紅了,而韓信與眾將士緊靠著船艙旁圍成方陣,以免被亂箭射殺。
此時姜公正在後方凝視著這場以肉搏屠殺開始的海戰,他不發一語脫掉身上的黑衣,露出密密麻麻暗紅色的像形文字,身旁十多個獵命師不禁發出贊嘆聲。
姜公左手掌紋的生命線沿著手臂不斷往身上綿延過去,穿過胸膛,與右手掌紋的生命線完美無瑕地接合在一起,生命力因此源源不絕,正是千古第一佳命“萬壽無疆”。
姜公擁有“萬壽無疆”早已不是秘密,然而此刻眾獵命師親眼目睹,個個仍舊是激動不已。
“白線兒,有勞你了。”姜公微笑,伸手按住靈貓的額頭,靈貓懶洋洋閉上眼睛。
姜公身上暗紅色的像形文字慢慢消失,連結雙掌的生命線也漸漸變淡、然後無影無蹤。
靈貓白線兒打了個哈欠,姜公的手指依舊按在靈貓的頭上,一瞬間,姜公的身體砰然一震,身旁十多個獵命師腳步不穩地跌倒在一旁,神色卻是極為嘆服。
“真不愧是始祖……除了‘萬壽無疆’,居然還煉化出‘飛仙’!”一個獵命師又驚又喜。
姜公微笑,輕輕咬破自己的手指,然後按住心口;鮮血飛快從指間流出,一眨眼就在全身畫下全新的像形封印。
而姜公此刻的掌紋,已變成了兩個精細的八卦。
“迎戰徐福,光是老頭這一千三百多歲的修行恐怕還不夠呢,他一定有過相當不可思議的遭遇……希望加上‘飛仙’後能夠順利將他歸位。”姜公拍拍白線兒,白線兒一溜煙跑掉不見。
然而姜公身旁的眾獵命師心中卻沒有任何懷疑:“擁有一千三百年的修行就比我們所有人加起來都要可怕了,何況是加上了千古難求的‘飛仙’?恐怕連真正的神仙都擋不住姜公的一擊吧?”
正當眾人嘖嘖稱奇的此時,浴血屠戮的前方突然發出一聲巨響。
抬頭一看,吳廣的船隊居然被一道巨大到無法置信的黑影撞倒,大浪拍起,三艘鷹船突然被黑影卷住船身、小木盒般翻了過去,吳廣看到呆住,瞪視著龐然黑影霸道地從左翼快速逼近中軍主力。
是一頭巨大的八爪章魚!大海裡居然有這麼大的怪物!
“什麼怪東西?啊——”一個武士大駭,他腳下的戰船正被巨大的吸盤怪手卷起,在半空中硬生生被卷了個粉碎。
“下酒菜罷了!”項羽毫不在意拿起背上僅剩的十七支鐵箭,臂力驚人地拉滿弓,朝著八爪章魚的頭冠上破空射去,流星颯颯,卻全在中途脫力墜海。
項羽怒極,他見到一個老者正站在八爪大章魚的頭冠上,滿臉獰笑,左手依稀在空中比畫著咒術結界,將項羽的箭一一震落。
正是獵命師徐福。
“姜公!”烏木堅大叫,不管是大章魚還是徐福,此時此刻都需要姜公出馬了。
徐福似乎也在等著,八只吸盤巨爪狂亂地掀起巨濤襲打前方的軍艦,而徐福卻閉上眼睛專注精神,寬大的白袍在黑夜怒潮中凝立不動。
“徐福啊徐福,你知道老頭在這裡等著你嗎?”
姜公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進徐福的耳朵裡。
徐福不語,但奸邪又自信滿滿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既然你算到了老頭杵在這裡要踢你屁股,你可算到老頭打算用多少力氣結果你?”
姜公的聲音回蕩在哭號的大浪中,徐福有些不耐地掐指感應姜公的位置。
突然間,徐福兩眼急瞠,仰頭看著銀黑色的天空。
“算到了嗎?接穩了!”姜公的身影在數百丈之上的雲頂。
徐福大驚,一道天雷轟然擊下。
眾將士、血族全都被這道有若神力的狂雷晃得睜不開眼,無一不停下了手邊不斷揮舞的兵器。
烏木堅遠望,方才大章魚身處的位置被天雷炸出一個大洞,深陷的海水突兀地冒著焦煙,然後才慢慢地隆起回復。巨大的、熟透的八爪章魚在充滿血腥味的海面上詭異地浮著。
徐福卻消失了。
眾人不約而同尋找兩大超級獵命師的身影,戰鬥的意志暫時消失了,畢竟無論手邊的生死勝負如何持續下去,王牌的勝負,左右了彼此的存亡。
或者,中原百萬生靈的存亡。
轟!
原本徐福空空蕩蕩的軍艦突然一陣劇烈晃動,船身登時破了一個大洞,然後又是一個大洞。兩個大怪物不知何時已鑽到空船內決一勝負。
“剛剛那記天雷沒擊中我,你一定會後悔莫及!”徐福大笑,右手擊出,船身內黑氣大盛,殘暴的氣焰到處飛竄。
姜公專注地觀察徐福身上不尋常的凶氣,一邊利落地閃過徐福所有的攻擊,身法仙逸飄忽。
“你吞了什麼東西?黑龍膽?參神心?這麼不受教。”姜公淡淡說著,一面伸出左手,八卦掌紋白光無極,將猛烈的凶氣格擋在一步之外,但仍有少許黑氣鑽過白光,姜公不禁皺了皺眉頭。
照道理說,天底下應該沒有任何一種凶殘、不幸、恐怖、霸道的命格敵得過“飛仙”之命才是,何況自己又有千年道行。
“告訴你也無妨!”徐福身上的凶氣掙破了白色的道袍,白色破布有如蝴蝶在船艙中盲亂地飛舞著,一股哀傷卻又霸道得不得了的氣氛在徐福身周急速膨脹。
姜公心中更訝異了。
徐福冷笑:“我在東瀛獵殺不死血族的時候實在幸運,島上的血族之王修煉了一千五百年,再過個十幾年便會蛻變成魔,原本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只是想偷偷捕獵幾個血族便算。但當時我在自己身上封印的命格是‘千驚萬喜’,果不其然,我的部隊登陸時,我掐指一算,居然提早遇上了血族之王即將蛻變成魔的時刻,也是他最脆弱的時刻。我當機立斷,率大軍攻進洞裡,將血族之王的俑打破,將他拖到烈日下曬足整整七天,任其慢慢化為一堆沸騰的爛泥。”
徐福一踱步,船艙內的空氣竟發出遭到凌遲般的凄慘叫聲,咿咿啞啞的木板聲亦令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