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玉瓶聽到屋裡的聲音就要往裡沖,柳嬤嬤還跪在臺階上,蘇培盛上前一把將玉瓶拉回來,將柳嬤嬤踹開後,拖著玉瓶到一旁小聲道:“我的姑奶奶!你也聽聽那聲兒是不是你主子叫你進去救人啊?這明明是兩位主子鬧著玩的!”
玉瓶剛才被李主子那一聲叫得這會兒腦袋還是暈的,蘇培盛說她也反應不過來,還想往屋裡進。
蘇培盛苦口婆心:“姑奶奶,我拉住你是為誰啊?你進去惹著主子爺了,或者萬一真是李主子惹著主子爺了,你進去也是一個死!咱們再等等看,真有個不好……也別你進去填這個坑……”他呶呶嘴指著西廂,道:“去那邊哭才行啊。”
玉瓶匆匆掃了眼西廂,道:“您說的都對,是我不識好人心行了吧?”說完甩開蘇培盛幾步閃到屋門口,在窗戶外小聲叫了句:“主子?”
蘇培盛該勸的該說的都說了,自覺也算當了回好人,雖然沒人領情吧,他也覺得自己夠善良了。玉瓶決心要找死,他也不攔著。
何況說話聽音,剛才明明李主子明明叫的歡快著呢。誰知道主子們在屋裡玩什麼新鮮花樣?也就玉瓶這沒嫁過人的聽不出來,他侍候四爺這麼些年,什麼牆根都聽過了,在李主子這裡,四爺什麼時候都跟喝了仙露似的爽快。
再說,以李主子的心性,她就是當著主子爺的面說出福晉該死這樣的話,主子爺也頂多冷冷她或訓一頓,半點都不會當真。連他都看得出來,李主子那人,那就是戲文裡唱的劉後主。身邊一堆精兵強將圍著,更襯得人傻了。
小小年紀跟了主子爺後事事都有人替她管著、想著,主子爺再哄著、捧著、寵著,人早給養廢了。別看嘴裡說得多熱鬧,真叫她幹,十成裡能有一成不辦走樣,他蘇培盛就把眼珠子扣出來!
主子爺心裡也清楚著呢。自己個枕頭邊睡的人,他也不能放個精明能幹的啊。李主子就算以前真有七分的精明,叫主子爺圈了這麼些年,七分能剩下三分都是李家祖墳冒青煙了。
他就看著玉瓶這丫頭先是面色發慌,跟著屋裡說了句什麼,她就放心多了。
看吧,他就說不會有事。
蘇培盛打了個哈欠,橫豎主子爺在李主子這裡,原本一刻鐘的事都能辦成兩刻鐘,那是就跟屋裡的凳子上都塗了糨子似的,坐下就忘了起來了。他進了茶房,對玉煙笑道:“跟著主子跑了一天了,小丫頭給你爺爺上碗茶來嘗嘗,我也歇歇腿兒。”
玉煙笑呵呵道:“蘇爺爺辛苦,玉煙這就給您煮茶去。”背過身去暗罵個臭閹狗!跑這裡來充大爺了,也不看看你的臉有多大!
她捅開茶爐把銅壺剛放到火上,玉水掀簾子進來道:“主子爺來了好半天了,怎麼這會兒還沒上茶?”
玉煙趕緊道:“早好了,這就給你。”說罷把兩個提盒給她。一個是茶壺、茶杯等物,一個是配茶的各樣點心。
玉水提著到了正屋,在堂屋的小幾上把提盒打開,用託盤把茶送進屋裡。西側間裡,玉瓶正捧著小庫房的帳冊給主子看,主子一邊挑著,一邊跟主子爺說話。
李薇選了幾樣今年她新得的首飾和布料,對四爺道:“如今聽說瓜爾佳氏過得不怎麼好了。她跟劉佳氏在宮裡阿哥所時還算受寵,出來後這幾年是漸漸都不行了。現在那邊府裡受寵的是個馬佳氏。”
四爺掃過素素挑的東西,府裡不受寵的女人,只怕就欠這些光鮮的門面東西了。
他道:“你跟她挺好的?”這種事都知道。
“以前還能說上幾句話。上次見面,她也不愛說話了。”李薇想想道,不過點頭之交。
四爺好奇了,“那你去哪裡打聽的這些?”
李薇小小瞪了他一眼,不樂道:“誰打聽了?這都是三伯家的田氏跟我說的。”
四爺笑笑,拍拍她的手,“好了,是爺誤會你了。”道了歉又覺得不對,眼一瞪道:“還沒給你算帳呢,你倒先給爺安了兩個罪名!這會兒是爺正有事沒時間跟你說這個,等晚上爺空了再問你!”
李薇低頭,一臉‘我正在深刻懺悔’。
他一直握著她的手,叫蘇培盛進來,讓他去把前面庫房的冊子拿過來,對她道:“前頭你十三叔在等著,為了他妹子的事,一會兒爺跟他出去一趟,晚上不定什麼時候回來。等弘昐他們下了課,叫過來跟你一塊用晚膳。晚了也不必叫他們再回前頭去,就在你這裡歇了。”
他起身,兩人手牽在一塊,她也就跟著起來,兩人慢慢踱到門口。
他道:“蘇培盛把冊子送來,你準備一下給老五的禮。他一份,他福晉一份,他的長子一份。那個瓜爾佳氏跟你好,就把你的禮單獨給她添上。馬佳氏就算了,不必給她。寫好單子叫蘇培盛送到前頭去。我和你十三叔就在前頭等著。”
兩人站在門前繼續說。
他道:“晚上不必等爺回來用膳,這個點去晚上說不定就要在老五那邊用了。”
李薇點點頭。
他突然彈了下她,道:“爺的兒子不做奴才,你操心點別的吧。”說完就見素素的眼睛瞬間發亮了!
李薇高興的幾乎想給他來個擁抱!聽牆角神馬的真美好!四爺簡直就是機器貓小叮噹,有求必應啊!下回偷偷故意背著他說點什麼,說不定願望都能實現啊!
四爺卻是笑得心裡有些苦澀。他看著素素,想說點什麼卻說不出口,最後只道:“外面冷,不要送出去了。”
他一出去,就見蘇培盛已經捧著帳冊等在外面了。
蘇培盛在外面已經站了有一會兒了,聽見兩個主子在門口說話,就是不見出來。他心道他說什麼來著?這不是屋裡塗了糨子,這是李主子就是賣糨子的。
他偷偷抬抬眼皮,見跟在四爺後面的李主子笑得都成朵花了,晃得他都有些眼花。一晃神,兩位主子都走過去了,玉瓶這丫頭站在他跟前笑眯眯的說:“蘇爺爺,您把這帳冊給我吧,老叫您這麼捧著也不是個事不是?”
蘇培盛白了她一眼:“你個小死丫頭,一點情都不念,剛才你蘇爺爺還提點你來著。”說著把帳冊遞出去。
玉瓶接過來連聲笑道:“我領您的情,領您的情!”
蘇培盛攆上去,見兩位主子在院子門口又粘糊開了。主子爺哄孩子一樣軟聲道:“這麼冷的天,你又這麼跟出來,一點話都不聽!快回屋去,等爺晚上回來找你說話。”
他心道,您說得厲害,可聲音這麼柔,李主子會怕才怪了。
李主子也是軟綿綿的,那眼神跟那糖絲一樣又粘又甜,直勾勾盯著他們主子爺,道:“我都聽爺的,這就回去。爺出去別多喝酒,那東西傷胃。喝了酒再騎馬回來喝一肚子冷風,身體都搞壞了。”
四爺柔聲道:“爺知道了,回去吧,走吧。”
蘇培盛心道,你們兩個倒是把手撒開啊。
好不容易兩人的手撒開了,四爺走了,他趕緊跟上,回頭瞧李主子還含笑看著主子爺的背影。叫他看了都有些暖心。要是……家裡也有個人這麼掂著他……
蘇培盛想想,是在外頭娶個老婆,還是在府裡結個菜戶?皇上才說不許結菜戶,府裡主子爺雖然沒說,可大概也是不許的。但娶了老婆放在外頭,又怕她爬牆。想想真不是滋味。
前面主子爺越走越快,他就把腦子裡的東西先放下,侍候主子爺要緊。
四爺的心裡全是剛才聽到的素素的話。
‘能做弟弟,卻不能做奴才’
他緩緩呼出一口白煙,腳下加快,心裡卻更加沉重。弘暉與弘昐之間的矛盾隨著兩人長大,只會越演越烈。他私心裡希望他們兩個當好兄弟,卻不能自欺欺人。
如果他今後於大位無望,新君上臺。一個府裡立出兩個靶子,叫他們自相殘殺,上頭的皇上才能安心。
就如佟家的佟國綱和佟國維。這兩個兄弟叫皇上擺佈的幾乎是反目成仇。明明有著濤天的權勢又如何?
如果他今後能……坐到那個位子上去,弘暉與弘昐兄弟之間就更沒有情誼可言了。
想到此,他不由得想起府裡如今只有素素一人獨有三子,福晉一子。弘暉不是在與弘昐對抗,而是與弘昐兄弟三人。
四爺心中漸漸冷靜下來。
素素是他要寵的人,她能生也是有福氣的象徵。就算今後真的同室操戈,那也是日後的事。何況,他這個當阿瑪的也不會看著他們兄弟之間鬥成烏眼雞。
等他真坐到那個位子上時,一切都不成問題。
他到前頭時,十三已經喝飽了茶,等得心焦又不好催促,恰好弘昐和三阿哥都起來去校場了,他乾脆跟著一起去校場跟侄兒們一起拉弓打拳去了。
四爺到書房撲了個空,聽說後轉頭去了校場。
見十三正把著手教三阿哥拉弓,他過去笑道:“十三,你的弓馬好,日後常來教教你這兩個侄兒。”
十三笑道:“那可好,我還沒兒子,聽民間的老人說多跟男孩在一起能生出兒子來。”
四爺噴笑,道:“那說的是婦人!哈哈哈哈哈!”
十三驚訝的發現四哥的心情好像變得相當不錯,跟著笑起來,道:“四哥這是笑話弟弟呢!”
弘昐和三阿哥都走遠了不妨礙他們說話。四爺好久沒跟人拆拳,趕緊跟十三對打起來,不想十幾招過後就有些招架不住。
四爺停下,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十三,你出宮後身手反正進益了。怎麼,日後想去當將軍,領兵打仗?”
十三自失的一笑,道:“哪兒啊……不知道四哥還記不記得,你們出宮後不久,皇上就開始偏愛直郡王。我們幾個小的也是打那時起才勤練弓馬的。”說白了,無非為了聖寵而已。
四爺細想,果然從十阿哥往下,十二阿哥躲了,十三、十四全都是弓馬好的。過年時老十還跟十四在御前打了一場呢,原來是想顯擺身手,學直郡王領兵進軍中啊。
兩人失了打拳拆招的心,洗了手回了書房。十三擔心自己說錯話,四爺卻在沉思,兩人在書房坐下,上了茶後,四爺道:“十三,有沒有想過領兵?”
十三想是想過,卻拿不准四爺的意思,道:“弟弟年紀還小呢……”
四爺打斷他的話,道:“小可以學,明年直郡王肯定要去科爾沁送嫁的,到時你要是願意跟著去,四哥就想辦法送你進去。”
十三震驚的起身道:“四哥?”
四爺擺擺手要他坐下,“這就嚇著了?”
十三茫然落坐,有些不敢相信。四爺道:“咱們兄弟中,只有大哥真正摸到軍權,現在軍裡服他的人也有不少。你要想走這條路,只能去求大哥。”
十三馬上說:“四哥,我是想跟著你的……”
四爺一怔,失笑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要多想。”說完拍拍十三的肩,心裡挺高興,這個弟弟沒白護著他。
他道:“十三,個人的前程是要自己掙的。我只問你想不想,想,還是……不想?”
“想。”十三斬釘截鐵的道,“四哥,我想!”他握緊拳頭,他想要權勢!這樣,他就不會再被人隨意擺佈!不需要再被人一個眼神,一句話嚇得數月不得安寢。要是他有權勢,妹妹也不會這樣就嫁了出去。
他更不會想給妹妹遞個話,送些東西都要四處託人情。
四爺看到了十三眼底的野心,但此時此刻,他寧願要一頭狼,也不要一隻羊。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趙全保就把禮物單子送來了。蘇培盛驗過後開庫備好禮物,報到屋裡,四爺看了一遍,點頭道:“還算齊整,收拾一下,咱們這就去你五哥那裡。”
十三趕緊起身,心又提了起來,道:“好。”他剛準備走,又想起忘了給府裡兆佳氏說一聲,道:“四哥幫我給我府裡送個信吧,就說我晚上不回去用了。”
四爺點點頭,對蘇培盛道:“給你十三爺府裡說一聲去。”
兩人騎馬出府,一直到快八點才回來。
李薇正在盯著這群玩瘋的孩子們洗腳準備睡覺,她發現弘昐和三阿哥好像把回東小院當周休二日來瘋了,每次回來都是狂玩骰子,現在又添了個滑滑梯和蕩秋千。
她現在嚴格按照晚八點必須叫孩子們上床睡覺的作息在執行,誰叫他們六點就要起呢?小孩子睡不夠會長不高。
弘昐和三阿哥都不相信!
“阿瑪天天比我們睡得晚,比我們起的早,阿瑪就長得很高。”弘昐現在已經很不好騙了,以前她說什麼他都相信的。
李薇深感長輩的威嚴正在喪失中,嚴肅又沉痛道:“你阿瑪以前能長得更高的,都是他睡得太少,才少長了。”
弘昐又提出一個不能解釋的疑點:“額娘怎麼能知道阿瑪原來能長多高呢?”
李薇卡殼了,見這兩個小子一臉‘你果然又在騙我們’的表情,靈光一閃,道:“你們阿瑪腳大!腳大的人長得都該很高才對,這就能樹越高越粗是一樣的。長得高,腳下就要站得穩,腳就要長得大些。”
這個……聽起來倒是很有道理。
只是三阿哥仔細想想,問道:“阿瑪的腳……有多大啊?”
弘昐也沒見過啊,兩兄弟面面相覷,看二格格,見姐姐早躲到外面去了。只好繼續看額娘,求解釋。
李薇比劃了下,想想又比劃得更大些,道:“你阿瑪腳有這麼長。”
弘昐一眼看去,驚道:“阿瑪的腳真長得跟絲瓜一樣長?”
院子裡以前種了葡萄,近幾年還栽了黃瓜和絲瓜,反正都是爬藤的,也都能吃。李薇還教過他們把絲瓜養老了,可以掏瓤用來搓澡。
多麼新奇!弘昐幾個現在用的就是去年長老的絲瓜掏的瓤做的洗澡巾。
所以,當他這麼喊出來後,李薇也看她比劃的,貌似有點長過頭了……
外屋,二格格笑得要喘不過氣來了。額娘壞死了,還是這麼喜歡逗他們,現在她不會受騙了,輪到弟弟們了。
此時,門簾一掀,阿瑪進來了,還問她:“額爾赫笑什麼呢?這麼開心?”
二格格:“哈哈哈哈哈!”直接把眼淚笑出來了。
屋裡的人聽見聲音都出來了,弘昐和三阿哥一見是阿瑪,先看他的腳,看完一起扭頭譴責的看額娘。
額娘,你又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