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貴人和耿貴人兩人都有些尷尬,萬歲來了之後連眼尾都沒掃她們一下,扶起貴妃後牽著手就走到一旁說悄悄話了。
但這是她們在多年後好不容易見到了萬歲,腳下不免遲疑了幾分。
蘇培盛已經老實不客氣的過來攆人了,他往這二人的面前一插,擋著她們再往前走的腳步,伸手一比:“貴人,請吧。”
他是御前大總管,四爺身邊的紅人。他的面子有時連一等大員都不肯輕拂,何況汪、耿二人?長久處在這個位置上,蘇培盛一點都不覺得這兩個小貴人有膽子不聽他的話,所以一邊說,一邊就示意太監們趕人。
跟著二人的宮女被太監們戳了戳,趕緊上來扶著自家貴人們就退下去了。
御花園裡清了場,但天色也漸漸暗下來了。陽光下嫩綠可愛的花木在黑暗中都顯得讓人慎慎的,李薇就覺得再待下去就冷了,過去摸摸弘昤的小臉,怕他凍著。
四爺也跟過來摸了摸小五,再對額爾赫溫聲道:“先帶著弟弟回去,朕留你額娘說會兒話。”
額爾赫機靈的一福身,帶著弟弟就告退了。
李薇想跟孩子們一起走,誰知四爺還逛上癮了。御花園裡各處也都點上了燈,燈下觀人總帶著一分朦朧的美麗,她被他牽著,不知不覺就在御花園裡繞起了圈。
花園靜謐,蘇培盛早就讓人把守住御花園附近所有的路口,免得再被不長眼的人撞進來,擾了萬歲的興致。
不過他也奇怪,萬歲和貴妃就在這裡慢吞吞的轉來轉去,到底有什麼好轉的?
“等園子修好了,朕跟你去那裡住。”四爺歎了句。身為皇帝,他不住乾清宮,連紫禁城都要讓出一半去。他恭敬先帝是理所當然的,但可不代表他就樂意連那群太妃也一併恭敬。
一個個的,都是貪心不足。
李薇卻走了神,她發現四爺連走路都是一步一個腳印的走法。
四爺不見她接話,回頭就看她還是低著頭。不由得好笑,只是在外面也不能說太多。恰在這時,蘇培盛和玉瓶都把斗篷送上來了。主子們非要在乍暖還寒時在夜裡逛花園,他們只能趕緊把斗篷送來了。
李薇和四爺同時伸手,只是都拿是對方的斗篷。
蘇培盛是第一時間就把萬歲的斗篷遞過去了,玉瓶就遲疑了一下。
結果李薇和四爺都怔了下。
四爺一笑,站直讓她幫他披上斗篷,系上系帶。他再抖開她的斗篷,給她細細的圍上。
李薇的臉都有些燙了,乖乖站在那裡,看著他的一雙手在她的頸下系斗篷,修長的手指是玉一樣的白,卻帶著無窮的力量(好酸)。
鬼使神差,她低頭在他的手上輕輕親了下。
四爺的手一滯,先掃了眼蘇培盛和玉瓶,見這兩人都在低頭盯著腳下找金子。
大力系好系帶,再把系好的結整理一下,四爺才滿意了。然後牽上她的手,道:“走,回去”
蘇培盛連忙傳話,點起燈籠簇擁著萬歲和貴妃回養心殿。
從御花園到養心殿這條路並不短,一路上早有人事先守在路邊,隔個三五步就有個太監提著燈籠站在路旁照亮。
長長的宮道上,仿佛只有他們兩人的腳步聲在迴響。
養心殿裡已經點起了燈,還燒起了火盆,一見他們回來就把火盆拿出去了,但屋裡也烘得暖融融的。
進屋後李薇忍不住歎了下,看著是春天了,可晚上還是挺冷的。
她解了斗篷,吩咐先傳兩碗薑茶來。
四爺過來摸摸她的臉,也說:“蘇培盛,讓他們今晚加一盅豆腐湯。”
這個豆腐湯聽著好像很清淡,湯味清鮮,但據說是先拿整雞豬骨羊骨等熬出好湯來,再拿雞茸滾過吸起湯中雜物,然後用來做燉豆腐的底湯。
豆腐用的都是凍過的老豆腐,吸飽湯汁後別提多香了。
李薇忙道:“下兩把菜。”三月末四月初,各種小青菜都有了,這時吃是最嫩的。
於是,等兩人更衣洗漱後出來,擺在桌上正中央的就是一鍋青青白白的青菜豆腐湯。這才顯得皇上簡樸,不奢靡浪費。
不過處在他這個位置上,再怎麼節省都省不下來多少的。
李薇喜歡吃湯泡飯,這個毛病是從現代帶到這裡來的,李家以前沒有人愛這麼吃,後來也都被她給影響得愛這麼吃了,李家老太太最喜歡拿紅燒魚的湯泡飯,每頓必吃。魚都給別人,她只要湯。
四爺也漸漸被她帶歪了,坐下後她就把豆腐湯舀到米飯碗裡了,泡泡泡,一抬頭看他也跟她一樣把湯往飯裡盛。就算是湯泡飯,他泡起來也特別的有氣質。
這一定是情人眼裡出西施。
桌上其他的菜也都很素,素雞,素鴨,素火腿,除了這些常規素菜外,還有李薇蘇出來的玉子豆腐和雞蛋捲。
雞蛋捲也是看漫畫時想像得很好吃,真的在日本餐館吃過後大失所望的東西。不過雞蛋十八吃,守孝時每一種食材都不應該放過。她跟劉太監說過雞蛋捲的做法後(把雞蛋打成液在煎鍋中卷成卷,出鍋澆汁),劉太監就做出了糖醋汁雞蛋捲,鮮辣雞蛋捲等多種口味的雞蛋捲。
端上來後,還挺招四爺喜歡的。雞蛋嫩嫩的黃色,煎得蓬鬆柔軟,裡面夾著細細的青蔥碎粒,香菇丁等。
吃過這頓全素宴後,四爺就去抄經了。現在他每天都要抄一卷經,然後供到奉先殿去。現在後宮的事她知道的也挺多的,據說每天供到奉先殿的經書都能堆起兩座高高的經書山。
東西六宮幾乎人人都要抄,宮外的親王貝勒們也要抄。京裡還有多少人抄就不知道了,因為有資格送到奉先殿供起來的還是少數。
李薇其實每天也抄,四爺抄時她就跟著抄。但讓人覺得囧的是,因為每天抄經的人太多,奉天殿又不可能天天供著經書,所以一般人抄的第二天就抬出去燒了(……)。
也就四爺、太后抄的能供足九九八十一天。
不過之後也是要燒掉的。
雖然明知今天抄的明天就燒了,李薇還是不敢敷衍說少抄兩句,她不但要抄好,還要抄得認真。
因為她的抄完,四爺都要先看一遍。
她其實不是抄給先帝的,是抄給四爺看的。哪怕他誇一句她的字又進益了,她都覺得沒白抄。
四爺捧著她抄好的經邊看邊點頭,指給她看哪一筆寫得極好,哪一筆收勢太早,這個字有他八分神韻了,然後再歎一句:“還是太多情了些。”字如其人真是不假,筆意連綿之間,那份風流多情之意都快要透出紙面了。
這讓他都覺得這份經不該供到奉先殿,他拿走收起來才是應該的。
他不由得好奇問她:“抄經時你在想什麼?”這麼肅穆的經文。
四爺對她的字總是要評一句‘多情’,她多少也能懂一點。她每當寫字時看到她的字,想的都是這是他教她寫的字,那起承轉合間都是模仿他的。所以越寫越開心。
這話能說嗎?
她不說,四爺也能明白。
“你的字,只能藏在深閨。”他道,輕輕摸著她的肩。不能讓外人窺見分毫。
女子的筆墨不該流到外面,她懂。李薇表示明白,但她第二天才知道四爺這話是什麼意思:他給她派來了一個會寫字的太監,專門幫她回帖子。
太監常青站在下頭,恭敬道:“萬歲說了,日後貴主兒往養心殿寫帖子可自專,旁的閒事就吩咐奴才,由奴才代勞了。”
常青這人,李薇多少有點印象。但好像總是一晃神就把他給忘了,連臉都想不起來。今天一見才對上號,記得好像也是四爺前院侍候的老人了。
他年約三十,個瘦高,一張臉看著毫無特點。為人仿佛也是個平平常常,沒什麼特別之處的人。
不過,畢竟是從潛邸就跟著侍候的,他的這份資歷拿出去那就是鍍金的。李薇猶豫再三,讓他在趙全保之下做了個副管事。
四爺送來的人,不出意外,除非四爺再把他給要回去,他就是長在她身邊了。
常青也是個能幹的人,李薇見他就等於是個秘書,比馬佳氏還厲害的是他是奉旨回帖,就讓馬佳氏把自進宮來她與各處往來的帖子禮單等都拿給他看。結果馬佳氏回來悄悄說:“這位常公公可不得了,他一打眼就能全記下來。”
果然是個人才啊。
李薇安心了,四爺身邊果然沒一個庸才,哪怕是個從來沒顯出來過的太監,到她這裡也是大才小用了。
翊坤宮裡其他人對常青的接受也很快,像趙全保,李薇以為他說不定要彆扭一下的,畢竟常青雖然頭上有個副字,可他的來歷在那裡放著,趙全保說不得也要讓他三分。
可趙全保對常青別提多歡迎了,李薇好奇之下找玉瓶打聽。
玉瓶沒說就笑噴了,道:“主子不知道,聽說張德勝也想來呢,幸好被這常青給拔了頭籌。趙全保私下說要真是張德勝來了,那才麻煩呢。”蘇培盛的徒弟,確實輕不得,重不得。而張德勝大概也不像常青這麼有眼色,不跟趙全保爭這個頭名之位。
常青來了幾天後,四爺問李薇:“使著還順手嗎?”
李薇心中品了下,永壽宮上下,包括她都把常青當個人物看。可在四爺這裡,也就是個使得著的奴才。就像他賞她的屏風和瓷器,順手的就可以留下。
她毫不懷疑,如果她說用不慣常青,四爺能立馬給她換個人。
這也能理解常青為什麼進了永壽宮卻一點也不擺架子,待她身邊的人尤其尊敬。見了趙全保都規規矩矩叫哥哥。
四爺道:“你那裡的事也實在太多。上回聽你說,馬佳氏一個用著不夠使,再挑好嬤嬤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你先用著常青,等日後你身邊那幾個放出去嫁人能回來了,就還叫她們侍候。”
李薇沒想到他連這個都替她想好了,不由得靠過去倚著他說:“我是覺得馬佳氏能夠出入宮禁,跟外頭聯絡方便。”馬佳氏在宮外有家,傅鼐又成了內務府的總管之一。內外交通,她在宮裡也不至於要做瞎子聾子。一時有什麼事想往宮外傳話也方便。
四爺自然想到了,一手輕輕在她背上滑動,道:“那再找個嬤嬤,是怕馬佳氏因私心欺瞞?”
世人皆有私心,如果她的消息來源只有一個人,長久下來肯定會養大馬佳氏的心。傅家正在重用,要想主僕之間能夠保持和睦,一定的緊張感和疏遠都是必須的。
她點點頭,四爺笑道:“你能想到這個已經很不容易了。”
李薇囧,這是在說她這手段小兒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