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四爺的科普後,李薇好幾天沒緩過來勁。任誰聽了這種社會新聞心情都不會太好,大概是她的反應太明顯了,到甯壽宮看戲時就突然冒出來一出《穆桂英掛帥》,烈焰紅唇的女將軍英姿颯爽,在臺上引來陣陣叫好。
看後傳自然想看前頭的,回到永壽宮後她就憋著想把前面的也給看全嘍。大過年的不想再給自己添一個活兒——甯壽宮唱戲就是今年新加的節目,可是費了她不少功夫。
所以她就喊人先把穆桂英女將的前傳戲本子找出來了。
四爺喊她過去時正看到一半,剛進東五間就見他笑著把手伸給她,上下打量道:“看了戲就有精神了?”
玉煙帶著人侍候她把衣服換了就退出去了,屋裡只有他們兩個。
其實今天在甯壽宮看到戲時她就猜是四爺的手筆,所以才看得渾身熱血沸騰,也不知是為戲還是為他的心意,再聽他的話更是一時衝動,坐下就說:“我要也有穆將軍的本事也要把你搶回去。”關在屋裡誰也不給看!
逗得四爺笑了一場。
轉眼就到了十五,這天四爺特意去了甯壽宮,還把十四爺也給叫來了,取一家團圓之意。
正因為是一家團圓,所以女眷那裡也很熱鬧。
李薇跟皇后臉對臉。
兩人相看兩厭,所以誰都不看誰。皇后一直看著上首的太后,面帶微笑。李薇則是雙眼盯著地毯,大腦放空。
玉煙和常青都傳說最近宮裡有不少關於她的流言,都是各種跋扈啦,冷酷啦,嫉妒啦。搞得李薇都覺得那個賞人一丈紅的變成她了。
下頭的人不敢隨便胡說這裡頭是誰誰誰的手筆,連柳嬤嬤也只說永壽宮惹來了小鬼。
可李薇卻是第一個懷疑上了長春宮。
無他,流言中連當年府裡汪氏和鈕鈷祿的事都有。
關於汪氏是說當時李薇在逛花園,剛進府的無辜小格格汪氏看這花園景色迷人也進來逛,跋扈的李薇就不許她逛,還認為她‘沒看到我在逛嗎?還不快快退避居然敢進來?這就是不把我放在眼裡!’。
然後罰汪氏就跪在花園裡三天三夜。
還有鈕鈷祿氏,說是某天府裡辦宴會,李薇穿一件銀紅的衣服,鈕鈷祿剛巧也穿了件顏色相似的,四爺見這小格格年輕可愛就跟她說了兩句話。嫉妒成性的李薇就又把鈕鈷祿給關在屋裡,讓她好幾多年都不能再碰上四爺。
這些事裡都是真假各一半,傳出去還真能唬著人。
當時在府裡的人幾乎都知道這個,但敢惹上永壽宮的卻沒幾個。退一步說,其他人來惹永壽宮圖什麼呢?就算能惹得皇后和她大亂鬥,然後她們兩個兩敗俱傷了,都倒下了,底下也沒人能很快接上來受寵啊。
李薇還算是瞭解四爺的,他要真是能從府裡再扒出一個喜歡的,那就絕不可能這麼多年都沒動靜。她跟四爺真正感情好起來還就是登基以後的事。登基前好歸好,總欠點什麼,現在她才真的對兩人的感情有數了。
照他的性格,在以前真喜歡上汪氏、耿氏她們中的一個,那是絕對不會憋著自己的,最多會多給她些面子,賞些東西之類。
既然這些以前的不可能,現在進宮的這些人呢?
李薇注意得最多的就是年氏。
今天年氏沒來長春宮,但是過年時咸福宮裡住的庶妃們都來給她請安,當時年氏在人堆裡一點也沒有急著求表現,沉默安靜完全看不出是個什麼性格的人。
玉煙打聽來的是就連侍候年氏的宮女都對年氏不大瞭解。
“不過聽說年庶妃手挺大,今年過年她就從年家給她送的東西裡挑出不少賞了挑香。”玉煙道。
重賞宮女,年氏這是想走什麼路線?
李薇想起以前找工作的時候,一個同學說特別奇怪。她進了一家公司,簽了合同後工資獎金都很豐厚,福利也特別好。就是老闆不給她派工作,也不說讓她負責哪一攤,她不想閑著吧,幹領工資都半年了,她心虛啊。就去找老闆,老闆說讓她不要著急,說新部門很快就要建立,到時就讓她過去。
不過她還是害怕覺得這公司不會有什麼問題吧,萬一是違法的事呢,她還是學財會的,後來就辭職了。
李薇想年氏難道也是這個意思?她跟宮女不親近,但是卻用重賞告訴她跟著我有肉吃?
玉煙也說之前挑香是有點不安,想著要是年氏不喜歡她就乾脆離開?留下來也沒有前程可言啊。現在年氏身邊是只有她一個大的侍候,等過幾年小的長起來了,那她不就沒用了?誰不想當主子的心腹人呢?
後來得了賞才又放心了點,覺得年氏還是能用得上她的,估計年氏就是個冷情的人。
年氏冷情?她是這種性子?
李薇實在猜不出。想了會兒年氏,又把心思轉到了皇后身上。這想著誰就容易老盯著誰,不一會兒四爺就把手上的茶盞遞給她了。
甯壽宮裡是這麼個座次:上首榻沿是端靜和端儀陪太後坐著,四爺坐在下首,皇后坐在他對面。而李薇坐在四爺這邊。
……她懷疑這個位置是四爺擺的。
她冷不妨手裡讓人塞了半碗溫茶,正好半天沒喝了口有些幹,下意識的端起來飲,旁邊四爺就清了清喉嚨,然後使眼色讓她看手裡的茶碗。
她趕緊又喝了兩口。
他滿眼無奈。
玉煙在身後悄悄搗她:“主子,主子。”跟著遞過來一杯茶。
她就手把殘茶遞給她,再把茶碗接過來,正準備喝就發現這是四爺的茶碗。
宮裡茶碗各有不同,四爺用的自然更不一般些。
不是說它就上下裡面都是金龍,而是這茶碗是四爺親自畫了樣子燒制的,甯壽宮裡擺的這一套是她見過的:青花壽桃。
而且,男人用的茶碗自然是要大一些的,端在手裡自然就覺得沉了。
她趕緊雙手端給四爺。
四爺早在旁邊等著了,身後蘇培盛也端過來了一盞茶,想著要是貴妃又把這盞給喝了,他這盞也能送上去,不至於讓萬歲爺沒茶喝吧。
貴妃也真是厲害,當這裡是養心殿呢?萬歲的茶盞她端著就喝。
四爺接過茶,蘇培盛才功成身退,把茶盤交給身後的小太監拿下去了。
殿裡所有的人都跟沒看到剛才那場官司似的,不但沒人往這裡看一眼,甚至沒人有一點點的反應。
直到回了東五間,四爺才問她:“你在甯壽宮想什麼呢?”她剛想隨便拿話搪塞,他頓了下:“還一直盯著皇后看?”
李薇這下卡殼了。幸好四爺也不是立刻就要她回答,兩人各自洗漱更衣,用些夜宵,再他批摺子她擬禮單。最後要睡覺了,他才又提起這個來。
她也已經想好怎麼解釋了,就說看著皇后仿佛清減了些。
四爺嗯了聲,道:“……你倒想著她。”
這話實在不好接,她悶頭就裝睡去了,不過也是累了一天,裝不了一會兒就真睡著了。
那邊四爺反倒睡不著了,早上起來洗漱時就讓蘇培盛去問最近西六宮是不是有什麼事?從圓明園回來後,他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前朝了,後宮的事也是委實沒放在心上。
蘇培盛還真知道一個,這還是他從長春宮打聽出來的。
曹得意的事一直掛在他心裡,又有萬歲爺的話在,所以他也是正大光明的盯起了長春宮的梢。一來二去還真探聽出了兩個。
一是曹得意在家鄉收了個乾兒子,還有妻有妾,都是他族裡給他娶的。而他是不是那個族裡的也沒人知道,曹得意是康熙年間進的宮,河間府人。不過他進來時記得是不記得家鄉父母親人。
可能是後來混成大太監了,這才輾轉跟家鄉聯絡上。一來二去的,他出銀子給族裡買田修屋,族裡給他家修了祖墳,還免得他沒了香火,娶了老婆小妾,過繼了兒子。
過年前曹得意的這個兒子和族裡的人來京裡給他拜年,曹得意就出門去見,皇后還賞了銀子。
另一個就是大阿哥那個落孩子的格格,又懷孕了。
四爺聽來聽去好像都沒跟素素有關的?重點問:“可有事關永壽宮的?”
蘇培盛本意是想表功,沒想到說了半天沒說到正題上,連忙把流言的事說了。四爺哦了聲,問他:“流言從何而起?”瞧昨天素素的情狀,她疑心長春宮?
蘇培盛道這個從何而起不得而知,當年從府裡跟來的宮女剩下的沒幾個,全在長春宮和永壽宮,至於太監們倒是都在,但說起碎嘴傳閒話,太監們自來比宮女們要規矩得多。死個宮女有人問,死個太監從來都是沒人問的。
“那些小子,奴才盡知。要說他們欺負欺負旁人還有那個膽子,永壽宮那是絕對不敢的。”蘇培盛最瞭解太監們了。說白就是捧高踩低。誰落到泥地裡,他們踩得比誰都歡。但要誰爬得高,那他們也是爭先恐後的巴結。
四爺見一時查問不出也就懶得查問了,只讓蘇培盛查一查,打殺幾個把這股流言刹住就行了。
大過年的也不讓人消停,蘇培盛帶著人在西六宮轉了一圈,發現經過幾天主子們去東六宮,結果流言也傳到那邊去了。
“這可真是殺人不見血啊。”蘇培盛乍舌。
不過這下他倒是不敢疏忽了,一天之內就抓了二十來個,宮女太監都有。
蘇培盛嘖嘖,讓人把太監帶到後頭去。
宮女們看著也就是這幾次小選進來的,個個都如鮮花嫩柳一般。
蘇培盛的目光掃到誰,那個就禁不住哆嗦。
“唉,你們說你們這是何苦呢?”蘇培盛這一歎,當時就要宮女要跪下求饒。蘇培盛搖搖頭說:“瞧你們這樣,咱們也不忍心。罷了,大過年的不宜見血,都關起來清清腸胃吧。”
走前他掃了這些宮女一眼:“餓得沒力氣就不亂說話了。”
這一下西六宮的宮女太監們一下子就老實安生多了。
雖說一個沒殺,但好歹都吃了一次苦頭。
李薇聽玉煙說,被蘇培盛給關起來的那些宮女直餓成了人幹,放出來了也沒辦法侍候,只能先養著。
玉煙說得很解氣,李薇卻沒什麼感覺。
這次流言的事四爺處置的雷曆風行,要是她也能跟四爺似的讓人搜西六宮,把所有說閒話的都綁起來不管是餓還是打,只要罰得人害怕就行。一次不行兩次,總有他們怕得不敢瞎說的一天。
可是,她沒這個權力。
整個紫禁城裡只有皇后能在不經過四爺的前提下去管束整個後宮的人。
李薇自己做也不是不行,她甚至能先斬後奏。她有把握四爺不會因為這種小事生她的氣。
——但是,那樣她就跟四爺心中的‘素素’不同了。
所以她也只能聽著流言,拖到四爺發現的那一刻。
日後就算四爺察覺她的心思也不要緊,比她自己動手帶來的震撼是完全不一樣的。
不過她想這種事日後還是會常常發生的。
——到那時只好再讓四爺出手了。
敵強我弱,不能主動挑釁,最好的做法就是敵不動,我不動,敵一動,我先動。
感謝太祖!
李薇想讓人想辦法鑽到長春宮裡頭去,最好能打聽到皇后身邊的人動靜。她悄悄叫來趙全保,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說了。
趙全保也悄悄的告訴她:“主子,奴才已經讓人去盯著了。”他頓了下,“就是長春宮曹公公身邊的小徒弟。”
盯曹得意不現實,盯侍候他的小太監就輕鬆多了。
李薇倒沒意外,趙全保一向十分能幹。
就問他現在有什麼成果了?
趙全保說沒什麼成果。曹公公沒有任何不良嗜好。他不玩小宮女,不玩小太監,不愛銀子,不愛賭錢。平時連個相熟的人都不來往,偶爾出宮就是回他在宮外的宅子。
“抓不著短處啊。”他發愁道。
李薇沒想到他打聽得還挺全面,她馬上問那這次的這個流言跟他有關係嗎?
趙全保還真就懷疑過他,但是:“奴才沒查出來。”
他是這麼分析的,曹得意不可能自己跑去跟人說八卦,他肯定是要找一兩個幫手幫他散出去的。這個幫手是誰?
趙全保懷疑過莊嬤嬤,不過好像莊嬤嬤在宮女和嬤嬤中間的人頭並不怎麼熟,打聽出來的是跟莊嬤嬤打過交道的不是出宮了,就是在東六宮待著呢。
他也懷疑過長春宮大姑姑,不過這位大姑姑雖然愛聊天,也喜歡找小宮女們一起做針線、圍爐說閒話,但是正因為她這個愛好太普遍了,每回都是一大堆人,反倒沒機會私下找旁人。
剩下的人都還沒有滲透成功,所以不知道。
李薇安慰他開頭不錯,再接再曆,需要啟動獎金就去找玉煙拿。
送走趙全保,她再把玉煙叫來。
前後大同小異。不過玉煙懷疑的範圍很廣,她不像趙全保把眼睛都盯著長春宮了。一開始她查的就是跟永壽宮曾經發生過摩擦的人。
宋氏,汪氏,鈕鈷祿氏和顧氏。
這四個人現在只有宋氏混得不錯,有兩個公主,住在長春宮。但說混得不錯是相比較而言。當年侍候宋氏的宮女也都在那次換宮女中全部求去了,宋氏也沒多留,現在侍候她的全是新人。
據玉煙說宋氏現在的生活就是念經、抄經、撿佛米,偶爾會跟長春宮的嬤嬤說說因果。
汪氏這個人不必說,太跳脫了。原來的宮女走了,新侍候她的也是敷衍得很。
玉煙道:“連她的宮女都說混到時候就找機會出宮去嫁人。”
看來也是沒有效忠的意思。明擺著不能得寵的主子,跟著也沒有前程。
鈕鈷祿氏跟新進來的庶妃們交情都可以,不過角度立場顛倒了。本來該是庶妃們巴結她,但現在是她在巴結新庶妃們。架子雖然端得夠足,但誰稀罕誰是一目了然的。
庶妃們雖然確實也都打算找靠山,但首選長春宮,其次也有宋氏和武氏兩個嬪,那是真沒把鈕鈷祿給放在眼裡的。
顧氏聽說還不能下床。
說完玉煙皮卡皮卡的看著她,李薇欣慰拍肩讓她也加油。
等最後把常青叫過來,聽他彙報說阿哥所並無異動時,她真心覺得其實沒什麼好擔心的了。永壽宮裡就沒一個是笨的。
除了她。
不過常青退下前,遲疑了下。
這種反應太有內容了,她讓常青留步:“這裡只有你我二人,只管放心說。出得你口,入得我耳,保管沒有第三個人知道。”她道。
常青是知道趙全保在查曹得意的。他們的調查方向一開始就是岔開的,但是……
“奴才覺得這事八成就是曹得意幹的。”他說,神色猶豫。
李薇馬上明白了,趙全保已經在查了,常青不能插手。一插手就有搶功的嫌疑。
李薇知道常青未必是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是要一個她的態度。
她輕輕點了點頭。
常青終於放心能放手去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