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宮裡其實就有值夜的太醫,或左院判,或右院判,一人一宿,再加幾個太醫支應著,防著宮裡的大小主子半夜有事。
通常太醫們最怕的便是急症,一遇上急症就意味著一個不好就要全家掉腦袋。所以敢夜宿太醫院的都是醫術過得去,拿得住的大手。
但如孫之鼎這般的婦科大夫卻不在此列,更別提才進太醫院沒幾年,正在慢慢熬資歷的白世周。
所以趙全保要拿著權杖出宮去叫人。數匹快馬星夜出宮,過不一會兒再帶著兩輛掛宮牌的騾車趕回來。不料在西華門回來時就遇上等在那裡的張保了。
趙全保一見他就明白萬歲必定是知道了。
兩人都沒廢話,點了下頭就讓孫之鼎和白世周下車趕緊跟著進去。侍衛在此下馬,七、八個太監有前頭點燈引路的,有抱著藥箱的,匆匆往永壽宮趕。每過一道門,走在最前頭的張保就用他的權杖去叩開大門,以便讓後面的人能以最快的速度通過。
幾人腳下不停,卻顧忌著不能在禁宮內放肆奔跑,只能拼命小跑。趙全保和張保這等跑慣了腿的太監倒罷了,孫之鼎與白世周都把袍子撩得老高,跑得呼哧呼哧喘粗氣。
只恨今天這路怎麼這麼長!
好不容易進了永壽宮,個個都跑得衣衫不整,呼哧呼哧站在門口不待整冠,張保和趙全保深呼吸幾下把氣喘均了就往裡通報:
“太醫院孫之鼎、白周世候見。”
兩位太醫更加手忙腳亂。
裡面很快出來個宮女來請,白世周認識,立刻彎腰道:“玉煙姑娘。”
孫之鼎本待一齊稱呼問聲好,抬頭卻見這是個嬤嬤打扮的,於是就卡了殼了。
玉煙顧不上多說,親自打高簾子引他們進去,一面小聲囑咐:“萬歲在。”再對他們說主子的病時,“主子大約是有喜,近日一直身困體乏,今日戌時過半時睡了近一個時辰,用過膳後近子時方又入睡,但子時過半時腹中劇痛驚醒。”
孫之鼎和白世周不禁面色一沉。
繞過屏風就看到萬歲就坐在床沿上,還握著貴妃的手。屋裡有用過保胎茶的味兒,再看貴妃雖然是躺在床上,可腰腹處明顯是墊高了的。
兩人跪在下頭,叩道:“奴才孫之鼎,白世周參見萬歲金安,貴妃金安。”
四爺沒看他們,只道:“過來侍候。”
眼見萬歲不打算起身離開,兩人只得膝行著過去,孫之鼎告了聲罪,先扶了脈,再請宮女舉燈過來觀貴妃面色,再問過近日起居後,他便退下,換白世周。二人均看過後,四爺也不放他們出去商量,直接問道:“貴妃如何?可要緊?”
幾個太醫一起看症時,最忌諱說得不一樣。所以多數都是商量過後再一齊稟告。不然你說是脾虛胃火,他說是胃寒腸熱,你說這是聽誰的?斷症都不一樣,怎麼開藥方?
孫之鼎比白世周資歷老,自然是他先說,不禁額上冒汗,字斟句酌的緩道:“依奴才所見,貴妃有喜大約還不足兩個月。想是過年時在坤甯宮跪得久了些,寒浸入體,才使鳳體不諧。”他看著上頭萬歲的臉色,又添了句:“貴妃身體康健,所以這病就發得慢了些。”
所以她跪了八天,今天才不舒服。
李薇聽到最後真不想見人了。她還當她真就這麼脆弱,說得也是,這麼多年養尊處優的下來,不說真就能一口氣扛二十斤的米上十樓不費力,但也不至於一下子就成了林妹妹。四爺這事大概算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她的身體之前一直不好,但有心氣撐著。今晚算是被打擊了,就一下子撐不住了。
不過她很確定,她之後都不會有事了。
都說人不要為打翻的牛奶哭泣。她有五個孩子,肚子裡正揣著第六個,比起那打翻的一杯牛奶,倒不如想想這捧在手裡的六個蛋糕?
她正放鬆著,就見四爺暗暗瞪了她一眼。
瞪她幹嘛?
四爺讓白世周來說,倒也說得相差無幾。於是放這二人下去開方拿藥,速速煎來。
永壽宮自有藥庫,一應藥材都是常備的。四爺偏讓蘇培盛領著人去一道之隔的養心殿藥庫抓藥。雖說那邊的藥大概品質上是會比永壽宮的強一點,但也差不了多少。
李薇拿四爺沒辦法,他就保持著‘朕很生氣’的樣子直到她把藥喝下去。
可能在他看來她為了吃一點點小醋而把身體弄壞是大過錯。
李薇心裡放開了,也就不再患得患失。心道一會兒她裝個不勝藥力,稍稍哄他兩句那這一節給跳過去算了。
跟他計較不著。兩人三觀差著幾百年呢,她吃醋行,嫉妒不行。嫉妒到傷身,那更是大錯特錯。
越想越杯具。
李薇這邊藥剛下肚,那邊就以手掩口打了個哈欠,一面再‘賢慧’的推四爺:“爺回去歇著吧,叫我鬧得這半夜都不得安寧。”說罷看了眼表,都兩點二十了。照四爺的行事因,他差不多四點就要醒。
那還睡個P啊,洗漱下用個早膳就直接去太和殿上班吧。
李薇多少有些幸災樂禍,雖然她也只能在這種地方出出氣,不過阿Q精神拯救人生。她現在就很需要阿Q的安慰。
比如讓你睡別人去,歇不成去上朝啊哈哈哈。她今天倒是可以歇了,四爺的脾氣他是絕對歇不了的!累死你哈哈哈!
四爺真被她給推得站起來了,不過是去屏風後,不多時換了睡衣出來,反過來推她道:“往裡面挪挪。”
由於經過診斷,李薇現在已經沒問題了,肚子也不疼了,也不用把腰和PP墊高來睡了,所以她打算滾進床裡,結果四爺喝了一聲,嚇住她後,他再兩手托著小心翼翼的把她給挪到裡面。
跟著他再上床,合帳,熄燈。眾人退下合上門。
屋裡雖然安靜又黑暗,很有睡覺的氣氛。不過李薇還是再‘賢慧’了句:“爺,你早上能睡到幾點?”
四爺側身抱著她輕輕拍了拍,沒答,道:“睡吧,朕陪著你。”
可是二人都無睡意。李薇也是越躺越精神,四爺雖然閉著眼睛,可從他輕輕拍撫的手來看,他也離睡著早得很。
睡不著,就說話吧。
四爺突然道:“皇后那邊一日比一日盯得緊,有她在那裡攪和著,引得弘暉與弘昐兄弟越隔越遠,朕雖深恨她,可國母之重,動之如動搖國本。朕不欲廢她,不止是為她和弘暉,更是為你。”
“如今外面已經有你是奸妃的話了,古來天子將寵愛系之一身者常有橫死短命之憂,朕……”他輕輕歎了口氣,“朕不想你如太宗宸妃一樣。”
前有蔣陳錫之流都敢以下淩上,他實在不敢拿素素和孩子們去冒這個險。
他只願萬無一失。
如果此時傳出他對皇后不喜的傳言,世上絕不會相信是皇后不好,而會把所有的罪過都怪罪到素素身上。
所以保皇后,才是保素素。
有她在那裡站著,素素在她身後才安全無虞。
至於皇后對素素的糾纏,他就讓她嘗嘗搬起石頭砸自己腳是什麼滋味。
他摟著她道:“年氏之事是朕想得不周全,你若是心裡再不痛快,只管把氣撒出來,別憋在心裡不舒服。朕在這裡,你沖著朕想說什麼都行,朕都不怪罪。”
可她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好沉默。
最後四爺徐徐歎了口氣,起身出帳子把燈又給點上了。外屋的燈也隨即點亮,但守夜的宮女和太監卻都不敢進來。
李薇擁著被子坐起來,四爺披衣坐在床沿,就著燭光望著她。仔細打量,仿佛眼前是個陌生人。
半是緊張,半是眼前這氣氛讓她無所適從。她垂頭把枕頭扶正,枕巾鋪好,邊邊角角都鋪得平整。這一套動作她做得認真細緻,一絲不苟。
四爺再歎一聲,握著她的手輕聲道:“素素,看著朕。”
李薇不得不轉過身來,但還是不肯看他。
“素素,跟朕說,你想要什麼?”他溫柔的問她,見她半晌不答,提道:“不如……朕封你為皇貴妃?”
他是認真的。
雖然是在問她,可她聽得出來他話裡的意思。如果她點頭,他真的會開始準備封她為皇貴妃。
不知不覺她已經抬起頭,迎向他還是帶著幾分驚訝的目光。
“你不要?”四爺看出來了,素素一點都沒有驚喜、期待,她滿臉都是拒絕之意。
李薇的心在狂跳,她好像剛才想到了什麼。她努力鎮定下來仔細思考了下,從理智上來判斷這個皇貴妃之位的得失。
不過腦子裡實在是亂成了一團。
她還是順著自己的心意說:“不要,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四爺竟然躊躇了,有些失措。
李薇卻抓到了她剛才一閃而過的思緒。
——確實是價值觀的不同。
四爺更看重地位,所以他一直在用地位來詮釋對她的重視。在西山時那句評價年氏的話並不是他隨口的敷衍。
——不過是庶妃,都歸你管著(隨你要打要殺,朕皆不在意)。
就如當時她對著還是福晉的皇后時感受到的天然的地位壓制,那時真是有種小命都攥在別人手心裡,隨別人的心意來決定生死的恐懼。
當人的生命都托賴於旁人的一怒一喜時,那膝蓋怎麼能直得起來?所以她當時對著皇后跪得無比心甘情願,連一絲怨恨都不敢有。
同理,四爺把那群庶妃的命運置在她的手下,任她施為處置。在他看來這就是他給她最好的證明和保障。就像他那麼高興的拿來給她看的帝陵的圖紙,那兩口大棺材。
所以他才覺得奇怪:朕都對你這般了,你怎麼還會為一個庶妃氣成這樣?
所以他才提議給她皇貴妃。他以為她的不安是可以用升位來填平的。
他不是不喜歡她,也不是不看重她,只是兩人價值觀的不同——或許讓她領會錯了他的意思?
李薇的心再次狂跳起來,幾欲跳出心口。
四爺有些苦惱的看著她,長歎道:“素素,朕待你的心,你半點也不在意嗎?”
李薇敏感的發現了他這話的意思。如果照他的想法走下去,他很可能以為要取悅她只能用太子位或皇后位了。
就像他的思考走直線,皇貴妃之位元都無法滿足,那下一站只能是太子位和皇后位了。
怪不得四爺從很久前就一再的跟她解釋!她覺得不明白的如為什麼不封側福晉,為什麼給她看棺材和墳地的圖紙,這都是他在向她表示:朕的心裡你是這個地位的,但是朕一時滿足不了你,所以只能這樣補償你。
天知道她根本不是這麼想的!!
四爺的眉頭皺得很緊,他本想今年九月份就給弘昐開府,隔半年封個貝勒給他。既然素素這樣,不如開府暫緩……或者先封貝勒再開府?
最讓他沒想到的是素素有了身孕。他原來是打算著三月初帶素素去南巡,一路上讓她高興些,弘昐開府的事再慢慢告訴她。現在出巡的事都已經定下來了,她有喜又不能伴駕,朕也不能不去直隸……
不如在直隸見過李文璧後,讓他帶著他福晉先回來一趟。說來素素已經多年不曾見過父母,到時讓他們都去圓明園面見,無人打擾也能好好敘一敘。
四爺打定主意,一抬頭都快三點了。他這會兒就是躺下也睡不了多久,但還是先陪素素躺一躺,她一向睡得快,等她睡著了他再走。
他握著她的手道:“這事是朕做錯了,日後再不會了,晚了,先歇了吧,朕去熄燈。”
才要走,素素拉住他的手。
四爺就又坐下,溫聲道:“都是朕的錯,素素要是還沒出氣,朕都由著你。”
素素呆怔怔的,握著他的手卻在用力到隱隱發抖,她尖細而顫抖的說:“胤禛,我不想做皇貴妃,我也不在乎那些東西,我只要你只有我一個人。”
四爺半晌沒說話,最後脫口道:“荒唐。”
李薇當然知道荒唐。特別是在說出口的時候,她自己都覺得荒唐得不像話。所以說完後她也沒有再看四爺的神色,只是真說出來了,就了了自己的心願了。
——好歹她說了。總比一直憋在心裡憋到死的強。
四爺匆匆去熄了燈,屋裡又重歸一片黑暗中。
帳子裡尤其黑。
良久,四爺長長的歎了口氣,用很小心,怕驚嚇著她般的方式說:“朕……打算讓弘昐明年開府。”
然後又是一歎,解釋道:“朕本想早點跟你說的,可是回來後的事情太多,就一直沒顧得上。”
李薇實在摸不准他的脈,此時說這個幹什麼?
四爺繼續詳細解釋著:“孩子們都還小,如今朕是不欲旁人影響他們。弘昐出府方是正途,一來這樣旁人再也不會盯著他,朕也能放手讓他出去歷練。二來……”他仿佛是猶豫了下,壓低聲音道:
“朕本意是在明年選秀時替弘晰挑選福晉,不過此事一直密而不宣,就是怕那些小人如蠅逐臭般圍上來,不但壞了朕的好意,也耽誤了幾個孩子們的前程。”
他的眉頭皺得很緊,話裡的孩子也指向模糊。不知是單指弘昐兄弟,還是包括弘晰等人。
就是李薇不明白他突然跟她說這個是為什麼……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李薇發現四爺的腦回路她真的理解不了。
不過習慣是很難改變的,所以她幾乎是不用思考就說:“爺,我都聽你的。”
好想扇自己!
四爺怔了下,帳子裡是黑洞洞的,於是他摸出了個夜明珠……
一匣十二個,就放在床頭的小格子裡。是他給她玩的,平時兩人在床上時胡鬧也常尋它照亮。
就著一匣的夜明珠,雖然襯得人面色有些陰森,但四爺還是看清了素素的神情。
——她確實沒生氣。
四爺的反應快,李薇反應慢。她還沒明白過來,他竟然有些不解和奇異的說:“……這種事你不生氣,卻為朕翻牌子的事氣得肚子疼?”
他說這話時臉上的神情簡直就像看到一個大傻子。翻譯下臉就是‘我的貴妃不可能這麼傻’。
在他看來當然是弘昐出宮開府更要緊。不信問問長春宮,如果他此時敢說讓弘暉出去開府,皇后大概能嚇得跳起來。
……可李薇真覺得,開府的事她早就猜到了,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對她來說他翻牌子找別的女人反倒如晴天霹靂一般。
這就是價值觀的不同。
不過她也覺得如果此時說失寵才是她害怕的事,四爺不找別人她就心滿意足了,好像也很幼稚?
於是她也不知該如何對四爺解釋。
二人在夜明珠青白詭異的映照下互相對視,發了半天的呆。
最後四爺把她摟到懷裡,有些發燙的臉貼在她的額頭上。他輕輕吻了吻她的額角,清了清喉嚨說:“睡吧。”說著拍了拍她的背。
睡著前她想,四爺不知是被她‘別找別人’這話給嚇到了還是想起了別的,給她拍背拍得從來沒這麼差勁過。拍兩下,忘了,半天不拍,突然想起再拍兩下。
她都要睡著了卻被他又給拍醒了。
最後幾時睡著的也不知道。
早上起來時四爺已經走了,聽玉煙說是寅時過半時走的,那大概就是她剛睡著後不久。
“萬歲道您今早不必過去了,就在屋裡歇著。太醫院左院判黃升今天一早也被叫進來了,跟孫太醫和白太醫一齊在那邊角房裡候著。”玉煙不讓她起來,洗漱後先請三位太醫過來扶脈,還是以孫之鼎為主,白世周從旁輔助,黃升把脈開方都退在後面,看來只是過來壓陣的。
太醫們看過後才把早膳端上來。
李薇用膳時,玉煙道二公主早上特意請了萬歲的旨意,今天留下來陪您。剛才太醫請脈沒敢進來,問要不這會兒把公主喊進來?
李薇連忙放下筷子:“快叫她進來。”
額爾赫進來時還帶著笑,可是坐下後就能看出昨晚上沒睡好,眼裡還帶血絲。
李薇握住女兒的手說:“昨天沒什麼大事,吵到你了吧?嚇壞了?想著不打擾你就沒讓人過去,你放心,額娘這裡一切都好。”
額爾赫開始並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正殿這邊的消息沒那麼容易透出去,哪怕是她的人也打聽不出來。她的宮女見點了燈也把她給叫起來了,但額娘是宮妃,額爾赫早在府裡時就被嬤嬤教導過,額娘的屋子不能亂撞,更不能亂問。
因為很有可能皇阿瑪就在額娘的屋裡。
她讓人不要點燈,注意著正殿的動靜。等到聽人說皇阿瑪來了之後才放了心。只是又過了一陣,清河看到了白大夫!
額爾赫知道後就想去正殿,被清河給攔下了。
清河道既有萬歲在,想必不會有大事,公主去了萬歲與貴妃有些話反倒不好說了。
而且清河與嬤嬤們都以為此事必是貴妃的盤算,公主過去了極為可能打擾貴妃。額爾赫不以為意,她知道額娘不會裝病乞寵。但一時半刻也想不出額娘是得了什麼急病,明明今天在甯壽宮時見到還是好好的。
索性也快到早上了,額爾赫就這麼熬了一夜。直到四爺離開時,她才敢過去。
見著皇阿瑪了,她小心細觀皇阿瑪的神色,不見驚怒或擔憂,反倒一見她就笑得十分和煦,還解下他的斗篷披到匆匆出來的她身上,讓她先回去歇著,說額娘沒事,孫之鼎和白世周都在,一會兒皇阿瑪還會叫太醫來看著。
額爾赫此時才放了心,不管昨晚上到底是什麼事,皇阿瑪這樣就表示現在一切都好轉了。
皇阿瑪親眼看著她回屋才離開,還交待她的嬤嬤看著公主回屋補眠。
額爾赫不得不被嬤嬤壓著睡了一小覺,大約是放鬆了,所以睡得很沉,醒來時已經九點了,趕緊問額娘那邊如何,得知額娘也醒了才趕過來。
李薇聽她說完笑著放了個大炸彈:“額娘沒事,沒生病。只是……大概八月時就要給你添個弟弟或者妹妹了。”
額爾赫半天才反應過來,一下子高興的都要跳起來了!
“額娘,額娘……”她輕輕的趴在被子上,道:“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額爾赫陪她用過膳,又說了會兒話才出去。期間四爺讓蘇培盛來了兩次,一次是問她起來沒有,一次是給她送了四盆冰雕。
不是花鳥蟲魚,也不是壽祿壽喜等常見花樣人物,而是《洞蕭歌》中的大家小姐與窮秀才。
相遇,定情,分離,相聚。
舊年他送來的冰雕不知凡幾,最讓她動容的只有第一次和這一次。第一次是意外與驚喜,這一次是感動莫名。
蘇培盛還在等她的回話呢,她半天想了下,最終還是決定酸一酸。
反正‘只要你有我一個’這種話都說了,也不排斥再酸一把。
於是她剪下一縷頭髮,配上一把梳子放進荷包裡交給蘇培盛帶走了。
太和殿東暖閣內,四爺過來醒酒,順便接見下臣子,偶爾再批幾本摺子,議兩句事。蘇培盛捧著託盤進來時,閣中尚有張廷玉等人在。
蘇培盛自然就轉到後頭去了。
過了會兒等閣中的大人們都退出去了,自有小太監來喊蘇培盛。他才趕緊捧著託盤出來。
四爺先喝茶潤潤喉嚨,剛才席上酒喝得多了些,又說了一會兒話,此時口幹得厲害。
他放下茶盞,先傾身盯著託盤中的荷包看了陣,才有些遲疑的小心拿起。
手指一摸就能摸出裡面是什麼。
四爺摸到了一把梳子,不由得清清喉嚨,讓屋裡的人都先退下。
“朕小憩一會兒。兩刻鐘後再來叫朕。”他道。
蘇培盛便領著所有人下去,並輕輕的掩上門。
等屋裡沒有旁人了,四爺才打開荷包。
一把半月形的檀木梳子,上有鑲嵌的一蔓素馨花,大大小小四五朵盤在梳子上。
另有一縷玉環扣住的烏髮,柔韌如絲,冰涼如玉,托在手裡像一團雲霧般輕。
四爺托在手裡發起了呆,這數十年如白駒過隙,一一在他眼前閃現。直到屋外蘇培盛悄悄喚道:“萬歲,該起了。”
他這才把梳子和髮絲放回荷包裡,配在腰帶上,道:“進來吧。”
蘇培盛帶著人進來侍候,洗漱梳頭的家什一應俱全。
但看榻上被褥未亂,萬歲的腰帶都沒解開,辮子也都沒亂,蘇培盛就看出萬歲剛才根本沒睡覺。
可剛才屋裡也沒聲音啊,萬歲難不成幹坐了兩刻鐘?
連桌上的書紙筆墨都跟之前一樣,分毫未動。
洗漱和梳頭都省了,蘇培盛便侍候著萬歲換套衣服再出去。等佩戴香包、腰帶等物時,萬歲道:“還用那個荷包。”
蘇培盛連忙答應著,不用小太監動手,他親自跪下給萬歲系上這個荷包。
……然後再系另一個放著薄荷丸的。
這個荷包一看就是他剛才從永壽宮捧來的,裡面不知道貴妃放了什麼,但肯定不是薄荷丸等解酒清腦的藥丸子。
打理整齊後,萬歲往太和殿去。蘇培盛喊人去前頭預備著給萬歲開路,卻見萬歲動身前托起貴妃送來的荷包低頭看。
蘇培盛不敢去催萬歲,只管低頭等著。
等萬歲走了之後,張德勝這孫子巴結著過來擔憂道:“師傅,我看萬歲爺只怕是剛才飲得有些多了,不如後半晌換成米兒酒吧?玉泉酒太烈了,怕會傷身啊。”
蘇培盛可還沒忘了昨天晚上的事呢,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少瞎咧咧,你怎麼就知道萬歲爺有酒了?”
張德勝趕緊哈腰賠笑道:“那不是……我見萬歲都歇了這半晌了,出去這臉還是紅的,這不是喝多了嗎?”
蘇培盛這白眼都快翻到天邊了,斥道:“去!主子的事要你多嘴?就顯得你有眼色是吧?”
說罷踢開張德勝快步跟上去了。
張德勝不敢再跟,不過想想就算真拼得惹惱蘇培盛,他也不後悔昨天晚上跳出來。
切,等我上去了,非讓你給我端茶倒水,叫師傅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