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新年,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對他們來說,現在才是真正的休息時間。
四爺帶著一家人從宮裡回來時,天已經黑了。可每個人都知道明天起就不必再進宮了,所以個個都一臉輕鬆。
福晉坐在車裡,道:“我帶著博吉利宜爾哈和額爾赫回去吧。”大格格和二格格從後面的車裡探出頭來,等四爺吩咐。
四爺道:“額爾赫等一等,博吉利宜爾哈跟你額娘先走吧。”
大格格就從後面的車裡跳出來,跑到福晉的車裡。等這輛車駛進後院,四爺才帶著剩下的孩子們去前院。
到了書房,他讓蘇培盛去看李薇休息沒,要是她等著孩子們,再把二格格和二阿哥送過去,要是已經睡了,就不讓孩子們再回去打擾她了。
他道:“先讓他們給你們燒水,洗漱換衣服。額爾赫,你的屋子裡東西都是齊的,先去那邊換衣服吧。”
蘇培盛回來時,四爺正在泡腳。蘇培盛見四爺閉目養神,放輕腳步進來,他剛站住,四爺睜開眼問:“她睡了?”
蘇培盛陪笑道:“聽玉瓶姑娘說,李主子原來還等著,只是不知不覺就盹過去了。這會兒也不敢叫……”
四爺擺擺手:“不必叫她。我就猜她現在沒精神,今晚讓二格格留在這裡睡吧。”說著,他抬起腳,小太監給他擦乾,換上鞋子。
他先去看了兩個兒子,再守著二格格等她睡著才回到書房的寢室來。換了衣服後,他問蘇培盛:“這段日子你李主子看家,有什麼事沒?”
蘇培盛:“外頭有些貼子,李主子都留了。府裡只有汪格格月事腹痛難忍,求著李主子叫白大夫看了一回,開了藥來吃。”
聽著不是什麼大事,四爺過耳就算。倒下睡一覺,第二天一早起來神清氣爽,和兩個阿哥打了趟拳,用過早膳後也不要他們讀書,道:“把過年前教過的書溫一溫,一人寫五十張大字就算了。過兩天看天氣好,阿瑪帶你們去跑馬,松松筋骨。”
弘暉從小教的穩重些也忍不住激動的雙眼發亮,弘昐早一蹦三尺高,飛奔去寫字了。
四爺回書房寫了一會兒字,消食後把過年收的貼子都拿過來看,見李薇還給他按日期排了個表,上面還錄的有送貼子的人的來歷等。
他撿要緊的看了,寫了回貼,看時辰快到中午了,打算去東小院用午膳,轉頭想起昨晚汪格格要大夫的事。
他把蘇培盛叫來,問:“怎麼是白大夫給看的?”白大夫專精小兒婦科,是他專門給府裡的孩子和懷孕的女子準備的。看汪格格也不是不可以,可當時留在府裡的張德勝和張保誰敢做這個主?
是素素貪方便?沒出府請人,直接讓白大夫看的?
倒也像是她會做的事。
四爺問完擺手道:“罷了,直接問你李主子去。”
蘇培盛就把嘴邊的話給吞了。今天早上夠他把這事給問清楚了,趙全保笑眯眯的嘴挺緊,莊嬤嬤也不肯多說,還是汪格格的丫頭陵惠吃不住嚇。
只是這事真有些難辦了,汪格格先去求的福晉,福晉說過完年再說。轉頭汪格格又去跪求側福晉,結果側福晉就稀裡糊塗的把白大夫給派出去了。事後還特意讓膳房給汪格格燉羊肉湯,汪格格還天天去側福晉那邊……
反正現在福晉和側福晉全裡外不是人了。
這汪格格,要說她是故意的挑撥福晉和側福晉,可這事又沒她什麼好處?說她不是故意的,這事又從頭到尾都是她鬧出來的。
蘇培盛都要歎氣了,好不容易年過完了,怎麼府裡又要不安生了。
四爺去了東小院,二格格正趴在李薇肚子上聽著,她一臉古怪:“聽著嘰哩咕嚕的……額娘你不是肚子不舒服吧?”
“那叫胎動。你這丫頭,當年你在額娘肚子裡時也這樣。”還嘰哩咕嚕,她怎麼不問她是不是想拉肚子?
李薇拍了拍二格格,兩人一起抬頭,四爺和弘昐剛進來。弘昐過來看到二格格奇怪的姿勢,“額娘,你和二姐這是幹什麼呢?”
二格格道:“額娘說小寶寶在肚子裡動呢。”
“真的?我也要看!”弘昐馬上說,連四爺都好奇的湊過來。
“不是看的,是趴上去聽。”二格格教弘昐,看他趴在李薇肚子上,四爺提醒道:“弘昐,別壓著你額娘的肚子。”
弘昐聽完,姐弟兩個一起皺眉,二格格問:“怪吧?”
弘昐同感,點頭說:“怪啊。”
“怪P!”李薇被這兩個孩子氣到了,一人照屁股上輕輕來了一下,“陪陪百福去。你們兩個這麼多天沒陪它,百福都傷心了。”
一直圍著他們轉的百福適時的嗚了一聲,特別可憐。
“呀,百福。”二格格趕緊抱起它,可百福接近十斤的體重略沉,她那樣抱著還不夠百福難受的呢,百福一動不動,也不掙扎,李薇看不下去,道:“別抱它,帶它去外面曬曬太陽,跑一跑,接接球。”
二格格把百福放下,三個小的一起跑到院子裡,拿出百福的繡球滾著玩了。
坐在屋裡的兩人聽著外頭孩子跑跳的笑聲,心情自然是跟冬天的陽光一樣,暖融融的舒暢。李薇扯著四爺的手交握在一起放在肚子上,孩子又動了動,好像是翻了個身,然後就沒動靜了。
她笑道:“這孩子睡了。”
四爺道:“讓他好好睡,等出來了有姐姐和哥哥陪他玩呢。”
兩人在一塊,四爺就把要問汪格格那事忘到了腦後。說了一會兒話,看外面天氣好,他叫玉瓶拿來斗篷給她披上,帶她去花園散了散步。回來吃了午膳又睡了個午覺。
起來後,四爺回書房去了,到書房才想起忘了問,想著也不是什麼大事,就先擱到一旁。
第二天,他去正院跟福晉說要帶大阿哥和二阿哥去跑馬,突然想起了汪格格叫大夫的事,道:“汪氏有些沒規矩,你教導一番吧。”
福晉也正發愁這事,她昨晚就聽莊嬤嬤說側福晉給汪格格請大夫了。莊嬤嬤還說這是不是側福晉跟她唱對臺戲,她多少有些擔心。李氏肚子裡還揣著一個呢,要是她真在成了側福晉後心大了,她也要有個應對。
最要緊是不能讓四爺以為是她故意怠慢汪氏。
連忙道:“是,上次她讓丫頭來說月事腹疼要請大夫,我給回了,讓她等過了年再說。誰知她趁著咱們都不在家,哄了側福晉替她請人。李氏的脾氣你我都清楚,這麼些年了,從不見她多生事非。依我看,這全是汪氏不安分,不大的事,她折騰的一府人不安寧。爺既說了,回頭我就讓莊嬤嬤去教導一番。”
她說完,就見四爺的臉跟刷了糨子似的,硬板板沒一點表情。他放下茶碗才道:“嗯。是要好生教導。”
回到書房,四爺叫來蘇培盛,這才知道汪氏跪求的事。他問:“這汪氏家裡是哪裡的?教規矩時是哪個內務府的嬤嬤去的?怎麼這麼不懂事。”
蘇培盛哪裡知道,只管跪下喏喏,心裡把汪氏罵了個臭死。
事情交給福晉了,四爺也沒跟個小格格糾纏的功夫。安排好明天帶阿哥們去跑馬,發話讓人準備東西,吃食玩物都備上,因為這次不打算帶女兒們去,他想著是不是帶幾籠兔子狐狸去,讓兩個阿哥也放幾箭,見見血。
這時,三爺遞了貼子來。說起來,他們兄弟上次還說過要帶各府的阿哥們去跑馬,卻一直沒約時間,一晃就兩年過去了。
四爺拿著貼子,不到一百個字看了半天,放下長歎一聲,回了貼說明天就帶兒子們去,要是三哥樂意,不如一起來。
誰知到了第二天,不但三爺帶著弘晟來了,五爺帶著弘升,七爺帶著弘曙,這人數已經不少了,可昨天他不知怎麼想的,給宮裡的十三、十四送了信,想著兄弟好幾年沒一起玩了,正好接他們出來散散也好。
結果十四不但自己來了,還把上書房裡直郡王家的弘昱,太子家的弘晰都給帶來了。把四爺氣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十四自從上次跟皇上南巡後,在宮裡數他最能蹦噠。四爺叫他來也是想提點他兩句,讓他低調點。誰知他膽子這麼大,帶了這兩尊大佛過來。
四爺的臉都氣白了,傻子都能看出他不高興了。十四本來還挺興奮,見他哥這張臉,慢慢膽氣也虛了,拖著十三躲到三爺那邊,死活不往四爺這邊來。
弘昱和弘晰雖然是四爺的親侄,但他跟他兩個親哥都很久沒說過話了,跟這兩個侄子就更不熟了。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被十四哄出來的。
四爺沒法子,只好叫過兩人來問:“你們出來,宮裡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就要趕緊把他們送回去,他也要跟著去請罪。
五爺和七爺對了個眼色,都想著是不是先告辭算了。本來是帶孩子出來玩的,這還怎麼玩呢?
誰知弘晰還沒說話,直郡王家的弘昱先開口了,他調皮道:“四叔,你是不是想把我們送回去啊。放心,阿瑪知道我出來,十四叔說這事的時候我阿瑪就在跟前,還是他開口讓十四叔帶我出來的。”
直郡王原話:“有你四叔在呢,肯定錯不了。放心玩去吧。”
四爺拿小輩沒辦法,現看弘晰。弘晰從到這裡就臉上不帶一絲笑,小小年紀像裝了一肚子心事。年前,太子家十一歲的長子夭折了,過年時四爺看太子穿的衣服都打晃,人看著精神不好,眼睛卻亮的像火。
他拍拍弘晰的腦袋,道:“既然來了,就好好玩。四叔帶了活兔子和活狐狸,一會兒看看你們準頭如何了。”
弘昱嗷了一聲,拉著弘晰跑了。
四爺看著一群孩子跑開,無憂無慮,心裡卻很不是滋味。
十四悄悄湊過來,叫他:“四哥。”
四爺重重哼了聲,十四翻了個白眼,抱怨道:“那一個太子,一個郡王把人送來,我還能給他們還回去啊。”
四爺道:“都娶了媳婦了,還這麼不穩重。我叫你來,是想跟你說說話,這下好,咱們兄弟哪還說得成?”
阿彌陀佛,老天保佑。十四趕緊謝謝佛祖開眼,道:“四哥您別念我了,我去打幾隻狐狸,不能讓這群小的把我給比下去啊。”
說完不等四爺喊他,一溜煙躥了。
叫上所有人騎上馬,撒開籠子,把兔子和狐狸都攆出去,狗放出去趕獵物。一時間荒原上熱鬧極了,十四騎著馬沖在最前頭,四爺在後面追不上他,氣的大喊:“老十四!!”
可論起駕馬的功夫,四爺還真比不上十四,頂風邊追邊喊,喝了一肚子涼風也沒把這小子喊回來。
四爺拉馬站住,喊侍衛去追。三爺駕著馬過來,淡淡道:“現在宮裡,愛玩弓馬的阿哥多了。倒顯得咱們這些當哥哥的沒用了。”
四爺沒接話。宮裡現在風向確實變了,當年他們那會兒,都跟太子學,拼命讀漢書。現在是都跟直郡王學,老十,十三,十四全都在弓馬上下了大功夫,皇上也贊過好幾回了。
之前,皇上一直宣導漢學,提拔漢官。現在四海歸心,葛爾丹都滅了,皇上是打算籠絡滿人了?
三爺看著細白的手,笑道:“老四,你說哥哥現在去握弓,能拉動幾石的?”說完不等他答就哈哈笑,“對不住,對不住,不該問你,哥哥錯了。”
四爺一夾馬腹,馬兒慢慢往前走,三爺跟上來。
“三哥,弟弟是管不著那些閒事的。”四爺道。
三爺道:“哥哥說什麼了?老四,你可不能跟哥哥離心。哥哥沒別的兄弟,一個老五,一個你,咱們三人算是從小一起長起來的。你給哥哥說說,現在這個形勢,怎麼……”
短短兩句話,三爺越說聲音越小,話尾剛出口就消散在風裡了。四爺沒聽清,他也不想聽清。他握著韁繩,關節用力到發白。
“……我只認太子。”四爺艱難道。跟直郡王,那是玩揭旗造反嗎?太子是正統。他就不信,現在有誰真敢說一句反太子。就連皇上,要動這個封了二十年的太子還要掂量一二。
三爺像是沒聽到,望著天邊道:“……嗯,當然是太子。”
兄弟兩個說到這裡都有些心驚,一起打馬向前,把剛才的話全都扔在後面。
玩到下午,剛吃過烤羊,四爺就把十三、十四和弘昱、弘晰兩個送回了宮。弘昱一直不停的說好玩,還說要讓直郡王也帶他去。十四在旁邊陪他說得熱鬧,弘晰上車後還是那副樣子,也不多話。
到了宮門口,四爺把他們射到的狐狸兔子交給他們的太監,弘晰射中的幾隻兔子全都正中脖子,箭穿透而過。
“弘晰箭法不錯。”四爺誇了他一句。
弘晰這時才露出一點小孩子的樣子,微微得意道:“阿瑪教我的。”
想起那個也曾把著他的手教他射箭的太子,四爺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