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怨目送長淵爾笙走入荒城結界之後將舉著的小人頭放下。城門沉重的闔上,她孤單的站在巨大城門之下,傻傻的望著城門上斑駁的紅漆發呆,一身的紅衣仿似要融進城門之中。
旁邊的守衛們喚了她幾聲,她也不搭理。大家都熟悉這個城主飄忽不定的怪脾氣,此時自然不會計較,都擺了擺手幹自己的事去了。
風沙卷過,揚起她寬大的衣擺,女怨握著小人頭輕輕撫摸。口中翻來覆去的呢喃著一句話,叫還未離開的守衛們聽出了些許悲傷的意味。
「生死相隨,可否……」也不知是在問誰。
女怨一直站著,直到城樓上的鍾鼓響起,她眼眸終是動了動,回過神來。望了一眼永無黑夜的天空,女怨唇角一動,漏出一聲淺淺歎息。她腳尖一轉,正要往回走,忽聞城門之外傳來「哢哢」的聲響。
在荒城中生活了幾百年,從未聽過城門從外面傳來任何響動,女怨眼眸一厲,立時戒備起來,豎了耳朵,更加仔細的探聽城外聲響。耳畔風聲嘶嘶,城門之外卻再無動靜,就像剛才那一聲響動是女怨產生的錯覺一樣。
她皺了皺眉頭,轉身離開。
就在須臾之間,女怨剛背過身去,荒城城門驀地發出一聲巨響,被一股極大的力量猛的推開,城門之外的黑暗再次出現,風沙像逃一樣奔入無盡的黑暗之中。
女怨心下怔愕,吃驚的轉過頭去,卻見一個藍袍男子一身是血的出現在黑暗之中。他像一個欲血歸來的將軍,每一步走得鏗鏘而堅定。
見那人身影越走越近,女怨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看癡了一般呆住。
荒城守衛們聽見城門的響聲皆急急忙忙的趕了過來,見到如此場景也都呆住,這些守衛們多是在荒城中待了許久的人,以前那些囂張的惡霸氣焰也都被消磨得差不多了,此時突經變故,不由慌張起來。
「怎會有人闖入荒城結界!外面的世界毀了麽?」
「城主!粗事了!粗事了!」
「城門踢壞沒!壞了咱上哪兒找木頭補!這又不是石頭的城樓!」
然而這些嘈雜只有一句傳到了女怨耳朵裡——「墮仙長安!那是墮仙長安!」是被他捉進荒城來的人們惶然的喊叫。{shUke菊cOm}看小說就去……書@客~居&
墮仙長安……
「長安,長安,你的名字念著真平和,我也想要個這麽平和安樂的名字。阿蕪阿蕪,這名字叫起來就像什麽都沒有一樣。」
「阿蕪挺好,簡潔大方,我很喜歡。」
女怨尚記得,那時的長安是怎樣摸著她的頭頂,在和煦的陽光中笑得溫暖。
已有多久沒有記起這些往事了,女怨想,若是以後不再看見他,恐怕至死她也不會再想起這些事情的。因為,當時有怎樣的幸福,現在便有怎樣的孤寂痛苦。
踏入荒城之內,城門在他身後二度闔上。長安迎著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執著的向著自己要尋的那人慢慢走去,他每向前走一步,血便順著他的腳步滴落在黃沙鋪成的地上,印下鮮紅的腳印。
女怨便呆立在原地,眼睜睜的看著他走向自己,感覺自己的手腳漸漸無力。原來長安是長這個樣子的,女怨想,原來在她記憶中的長安,不知從哪一年開始已經變成了一團模糊的影子,帶著陽光的溫度像沒有麵目的火焰一樣在心口灼燒。
「阿蕪。」長安伸出雙手,他像從血池裡麵撈起來的一般,沒有哪一處是幹的。但偏偏是這樣狼狽的麵孔卻揚起了最開心的笑容,「我來接你了。」
女怨的目光從他蒼白的雙手慢慢挪到他被血糊了的眼睛上,像聽不懂他說的話一般,木然看著他。
長安仍舊一步一步執著得近乎固執的向女怨走來,然而卻在他指尖快要觸碰到女怨臉頰之時,他眼前一花,身子驀地軟了下去。在眾人都認為長安會摔倒在地之時,女怨忽然向前邁了一步,堪堪接住長安軟下去的身子,摟了一懷血腥之氣。
荒城眾人看得瞠目結舌,四周皆靜默下來,不敢相信他們的城主竟會做出這樣的舉動,擺出這樣的表情……
「阿蕪。」長安昏迷之前倚在女怨耳邊輕輕說道,「我們回去。」
女怨沉默了許久,終是說出了他們再見後的第一句話:「回不去了。」
長安無力抬起雙手,只有緊緊的捏住她的衣袖,一個勁兒的重複:「我們回去……」像害怕被丟下的小孩。
「回不去了。」
這話清晰得殘忍,不知輕重的拉扯著曾經的傷口,讓她疼得顫抖,而長安已經在她懷中暈了過去。
在那處靜靜立了一會兒,女怨扶著長安站起身來,環顧四周,見眾人皆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她沉著臉,聲色一如既往的陰氣沉沉:「都愣著幹嘛?這是你們城主的男人,還不快來見禮。」
眾人的下巴默默掉了下去……
女怨霸氣的一仰腦袋:「備轎,把我男人抬回去。」
於此同時,在另一個地方,開滿白花的遍野之中,長淵與爾笙向著紅光射出的地方前行。
爬上一個小土坡,爾笙看見坡下的另一番景象不由吃驚的瞪大了眼:「這是……什麽?」
一個巨大的圓形湖泊靜靜的躺著,湖麵的模樣像極了八卦中陰陽圖的模樣,一半是黑的一半是白的,黑白之中各有一個紅色的圓球在不斷的旋轉,兩個紅球發出的光匯集在一起然後直直射向天空。便是這直入天際的光芒將爾笙他們引了過來。
爾笙好奇的跑了下去,仔仔細細的打量著湖中水:「這真的是水嗎?」她好奇的伸手舀了一掌心出來觀察,見這湖水通透明亮,與尋常湖水沒什麽區別,心中好奇更甚,伸出舌頭便要舔來嚐嚐。長淵自她身後走來,默默的抓住她的手:「尚不清楚這是何物,莫入口。」
爾笙聽話的將掌心水倒入湖中,剛站起身忽然瞅見湖麵起了波瀾。爾笙被最近接二連三的意外弄得有點疑神疑鬼,她急急往後退了兩步,擺手道:「有妖怪要爬出來了?我還沒喝啊,真心沒喝啊!」
長淵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腦袋。
湖中並未像爾笙想像的那般爬出一個妖怪來,湖麵輕輕**漾了一番,在白色的那一麵投出了一片幻象。長淵眯眼仔細一打量,發現這湖水中投影出來的幻象竟是無極荒城中的景色,漫天黃沙,高大的朱紅城門。
爾笙驚愕的睜大了眼:「這是怎麽弄的?像真的一樣。荒城在這湖水裡麵嗎?」
長淵將這番景象靜靜看了一會兒,目光又落在依舊沉寂如死的黑色湖水上,像是想到了什麽,他眸中泛起一絲奇異的波動。正在此時,爾笙忽然拍了拍長淵的手臂,指著幻象驚呼:「那是長安和女怨,他……他們抱在一起了!他們當真是夫妻!」
爾笙在一旁喃喃自語的猜測著這兩人之前的故事,長淵則若有所思的看著湖。沒一會兒,湖中水又是一陣**漾,幻象消失不見。紅光也隨之漸漸消失。
「哎……怎麽就沒了?」爾笙感到十分可惜。
長淵卻忽然道:「我約莫找到了出去的辦法。」
爾笙眸光一亮:「什麽辦法?」
「若是我猜得沒錯,出去的路應當在那道紅光之中。」
爾笙抬頭望向天空,那處已什麽都沒有了:「可是光沒了。」
「不急,既然這光會出現一次,那麽必定會出現第二次。」
「長淵怎麽知道那紅光是出去的路?」
長淵默了默解釋道,「那並非是路,而是陣眼。但凡迷陣必定有陣眼,陣眼便是所有陣法的弱點。無極荒城與萬天之墟同屬封印之陣,乃是天地自成的陣法,數萬年來不曾有人知曉其陣眼所在,眾人都以為這兩處迷陣是沒有陣眼的,皆到天地之法大妙……而現在看來,事實卻不竟然。」
他望著天際的紅光道,「白色湖水既然能印出荒城之中的景象,那麽其必定與荒城有所關聯。此處又有與萬天之墟幾乎一模一樣的封印之力,可見此處與依我猜測,這兩色湖水一是無極荒城,一是萬天之墟,一黑一白,一處象徵永夜,一處象徵永晝。是以萬天之墟沒有白日,無極荒城沒有黑夜。」
爾笙將眼眨巴著看了長淵一會兒:「所以呢?和咱們出去有什麽關係?」
長淵本講出了些許興致,覺得自己能推斷出其間關係是件驕傲的事,但突然被爾笙這麽直白的一問,他噎了噎,清咳一聲道:「也就是說,此處乃是無極荒城與萬天之墟的陣眼,而方才湖水中印出荒城景象時紅光出現了,但在景象消失之後光便也消失了,可見那光是此湖與外界連接的媒介,若是我們能進得了那光之中,說不定也能出去了。」
爾笙繼續眨巴著眼望著長淵:「可是那光消失了。」
「……總會再出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