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笙是被長淵拖上岸的,她難看的翻著白眼吐著泡泡,長淵用力在她腹部一壓,爾笙哇的一口吐出了積水,然後趴在一邊難受的嗆咳起來。
長淵粗粗喘了幾口氣,在此地使用神力讓他倍感壓迫,才兩招下來便已極是吃力。
待氣息慢慢平穩下來,他轉頭打量還在咳嗽的爾笙。爾笙不會泅水,甚至可以說是怕水的,所以在落入湖中的那一霎那她停止了所有反抗,幾乎是本能的抱住了他的腰,就像抱著救命稻草一樣死死扒住。但在之前爾笙的反抗長淵卻是結結實實的接了幾招。
長淵眉頭緊皺,他看著爾笙脖子上一條條黑色的線順著她的脈絡清晰得駭人布滿整張臉,線條的顏色由深變淺,最後慢慢聚攏,消失於她的眉心。爾笙嚶嚀一聲,漸漸轉醒。
看著爾笙捂著胸口難受的喘氣,長淵眉頭皺得更緊了,他沉聲問:「為何突然擊打湖中紅球?」
長淵本在上方探尋著出去的方法,忽覺下方竟有股邪氣彌漫,慌忙趕下來一看,才發現竟是爾笙在對萬天之墟那半湖水發難。若不是他險險擋住了爾笙那一擊,如今此地還不知會變作什麽樣子。
爾笙嗆咳了幾聲,好不容易才緩過神來,像被漿糊粘過了的腦子也慢慢變得清醒,她盯著長淵嚴肅的面色,掙扎著坐起身子道:「我想毀了萬天之墟,這樣長淵以後就不用再被追殺了。」
長淵面色一冷,神色間是對爾笙從未有過的嚴厲:「何人告訴你那樣做可以毀了萬天之墟?」
以爾笙的閱歷,最多看過幾本無方藏書閣中的一些凡間傳說,她怎麽可能知道應當如何運用陣眼破解天地迷陣,更不會知道萬天之墟與其守護之鈴相生相克這種事情。而且方才他阻攔爾笙的時候,長淵明顯感覺到的她與平時的不同,招式邪異古怪,斷不是無方的招數,更不是他早期教她的龍族禦敵之術。
若不是有人在背後搗鬼,爾笙怎會突然學會那麽多東西。還有方才消失在爾笙眉心的黑線,若是他想得沒錯,那應當是邪魔之氣。
長淵看著支支吾吾不敢答真話的爾笙,麵容沉凝。
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
爾笙沒料到長淵居然會生氣,她有點委屈又有點害怕,委屈的是自己分明是為了幫他才做這事,他非但沒有感動,還出手打斷了她的行動,現在更是一臉興師問罪的模樣,害怕的是,如果把自己死而複生,身體裡還有另外一個人的事給長淵說了,他會有多擔心……
「是我自己想到的。{shuKe菊?Com}看小說就去……書%客)居*」
「撒謊。」長淵冷冷道,「如實說。」
爾笙被長淵強硬的態度刺出了幾分脾氣,她一扭頭,望著湖麵生硬道:「就是我自己想到的。這處既然是陣眼,當然便能有破陣的辦法,我胡亂打著玩的。」
這是爾笙頭一次和他這麽頂嘴,長淵唇角一緊,心裡難過之餘又起了幾分不知所措。但這事關重大,決不能草草了事,長淵面色更冷了下來,嚴肅道:「若我真是信你此言便真是癡傻待蠢了,你若是胡亂打著玩,何以會想到動用手上銀鈴?你可知方才舉動實乃擾亂天地秩序之大罪!萬天之墟與無極荒城相生相成,一晝一夜,一陰一陽,固守天地平衡,毀其一則令天地失衡,彼時,天下大亂,萬物凋敝……」
「我只是……」爾笙忽然大聲打斷長淵的話,她緊緊盯著他,眼睛紅了一圈,「這些我都不知道,我只是替你覺得委屈……」
「我只是,不想你再被關著了。孤零零的很難受。」
長淵眼眸一顫,望著爾笙靜默無語。
爾笙不是司命。司命是神,心懷萬物,萬事以大局為重,爾笙是人,她站不到那麽高,看不見天下蒼生,她只看見了長淵,遇見了長淵,為他憤怒,為他不平,為他心疼。
憋了許久,爾笙終是忍不住心裡的委屈,啪嗒啪嗒掉下淚來。長淵即便有再大的火氣此時也都煙消雲散,心裡唯剩一層層無奈夾雜著可恥的溫暖令他深深歎息。
「我……」長淵探出手去碰爾笙的臉頰卻被她一巴掌拍開,長淵抿了抿唇,心中無奈更甚,「我錯了。」
爾笙初時還只是默默抹淚,一聽長淵示軟道歉,立馬嚶嚶哭出了聲,大有不停不休的架勢。長淵待了一會兒,手足無措的想去拉她,但又害怕被打,在旁邊歪著腦袋打量了爾笙一會兒又道:「真的錯了……」
爾笙像是被傷了心,又不知被勾起了怎樣的心緒,越哭越傷心,怎麽都停不下來。
「爾笙……」
「我、我停,停不下來,停不下來了。」
長淵愣了一會兒,苦笑著一聲歎息。他伸出雙手,將她摟進懷裡輕輕圈住,像安慰孩子一樣輕撫著她的後背:「我也只是怕你出事。」毀了萬天之墟,天地失衡,那是毀天滅地的大罪。若是爾笙真做出那樣的事,只怕是關入無極荒城也不足以贖罪了。
他將爾笙靜靜擁了一會兒,待爾笙慢慢停止了抽噎,長淵琢磨了一下,還是認為理當將其間因果問清楚,爾笙是怎麽學會的那些邪氣十足的招式,還有脈絡裡浮現的邪魔之氣。
這次長淵的語氣放緩了許多,陳述了自己生氣的情理,末了還半是威脅半是可憐的吐出一句:「若將實情隱瞞於我,我定日日憂心,無法安睡。」
爾笙聽罷這話,在長淵肩頭抹了一臉的鼻涕眼淚,然後再抽抽噎噎的將所有事都老實交代了。
當初在海上碰見的邪靈珠,而後被孔美人灌下的骨蟎內丹,還有幫她補了心的神秘影子。「毀了萬天之墟的方法都是它告訴我的。」爾笙指著自己的心口道,「可是長淵你講的這些事情它都沒有與我說。」
長淵越聽,眉頭皺得越緊。他想,邪靈珠乃是上古邪物,既然它找爾笙做了宿主,哪有那麽容易便被清除乾淨的,即便無方的仙法清神靜心,也難以根除人本性中的惡念,想必當初的邪靈珠之氣定是隱藏在了爾笙身體內處,當骨蟎內丹被爾笙吃進去時,兩個邪物相遇,合二為一,竟生出了靈識,他寄居在爾笙體內,伺機吞噬宿主,霸占這具身體。而要達成這個目的,前提便是讓宿主入魔,迷失本心。
其實以長淵之力也不是不能助爾笙消除體內邪物,但如今最麻煩的是那邪物幫爾笙補了心,若是強行將其抽離而爾笙體內,怕是爾笙也不得活。
「長淵。」爾笙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喚回他走越遠的思緒,「你說我心裡的那東西是妖怪麽?很壞的妖怪?」
看著爾笙澄澈入水的眼眸,他靜默無言。這樣的爾笙會入魔,變得心智全失,嗜殺成性?
「長淵?」
他摸了摸爾笙的頭,溫言道:「妖怪很壞,所以以後他不管說什麽你都不要聽信。別怕,我會找到辦法讓他滾出來的。」
爾笙眨巴著眼默了許久,她歎了口氣,道:「它想讓我毀天滅地,肯定是個不得了的大妖怪。我怎麽就讓這麽壞的妖怪跑出來了呢……」她頓了頓,有些不安的拽住長淵的手掌,「長淵,是不是因為我太貪生怕死了,所以才招來這麽大的麻煩?」
長淵張了張嘴,還沒說話,爾笙便搖了搖頭道:「可是如果再有這麽一次機會,我肯定還是狠不下心讓自己死掉。我想活著,苟且偷生也要活著。」
長淵握緊了爾笙放在他手心裡的手。
「我想和長淵一起快樂的生活下去。」
天際的紅光仍在,長淵帶著爾笙踏空而上,步入紅光最下方,進去之前,爾笙回頭看了看黑白兩色湖麵,問道:「長淵,若是毀了萬天之墟而天地不會失衡,你會毀了它嗎?」
長淵想也未想的答道:「不會。」
這個答案顯然有點出乎爾笙的預料,她驚道:「為何?」
長淵默了許久,認真的看著爾笙道:「可還記得女怨說的話?她道我與她一樣,同是有大怨之人。以後……若是我變得不是我了,至少有一個地方能將我囚住。」
長淵這話說得蒼涼,聽得爾笙不由心慌:「你被關在裡邊,我一定去陪你,不讓你孤孤單單的。」
聞言,長淵垂了眼眸,掩住心頭湧上來的溫暖之意,隻淡淡『嗯』了一聲。
「走吧。」
長淵牽著爾笙,一步踏入紅光之中,而後徑直飛入天際。
離開這個開滿上古蘭草的封印之地時,爾笙又回頭看了看下方的雙色湖泊,白色的蘭草花瓣紛紛揚揚的撒過湖麵,白色湖水中女怨躲在城牆的一個角落任淚落了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