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在無極荒城中見到女怨時她蒼白的模樣,爾笙全然無法將這個嬌媚的粘在長安身邊的女子與其聯繫起來。
她不明白這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會導致他們一個三度墮魔,一個永入荒城,宛如生死相隔……至少他們現在看起來相處很是和睦。
「長安二墮魔道,現今終是換得仙骨,實在不該與那折扇妖怪過多接觸,若是他再被誘入魔道,怕是……」
流波長老會議之上,有人提出了質疑,其他人紛紛附和道:「長安兩次渡劫飛升,身懷神力早已今非昔比。而今流波天災剛過,百廢待興,若長安再次墮魔,何人還能製得住他,實乃貽害蒼生之患。」
「理當防患於未然。」
「扇妖必斬。」
「理應除掉。」
爾笙漂浮在大殿上空,聽著這些長老七嘴八舌的討論,心底莫名的起了厭煩,明明什麽事都還沒發生,這些人卻用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說著『我是為你好』,理所當然的定了別人的罪名,還美其名曰未雨綢繆。
實在荒唐,無比荒唐。
「那扇妖與長安結為夫妻乃是二人私事,是合是離應當看長安的意思,他既已修得仙骨,心中必當有所思量。」
適時,一道清冷的聲音自角落傳出,爾笙順著聲線尋了過去,待看見那人時狠狠一待,那可不就是無方仙尊麽。與幾百年後的他比起來,真是半點容貌也沒有變過。
「長武此言差矣,長安如今雖已修得仙身,卻沒有斬斷與那扇妖的聯繫,可見心中仍是掛念著的。若是那妖物使壞,拖長安再入魔道,便是天下大不幸。」
「哼,長安既已成仙,必是有所取捨。豈會那麽容易便被誘惑。」長武不屑道,「為仙者若心性不穩至斯,不如墮了魔去。」
「長安便是你師弟,你想護短也是理所當然的。但留下扇妖後患無窮,必當除去。」
此言一出,眾長老皆垂眸默認。長武冷冷一笑,拂袖而去。
爾笙便跟隨著長武的身影一直往殿外飄去,他跟著他下了流波山,在山腳湖畔旁的一間小木屋中找到了長安。適時,長安正立與湖邊,安靜的呼吸吐納。
「師兄。」他未回頭,卻已知道了來著是誰。
「長老們不會再容忍她了。凡塵俗事快些處理好,你既已飛升為仙便不該一直耽擱在下界。」
長安平淡的微笑:「兩次墮魔算是兩次劫數,師兄,你可聽過何人飛升成仙是要曆劫兩次的?」
長武皺眉。
「近來我仿似能看見一些未來之事,我見你成了一派之主,見朝代在戰火中更迭。但是我卻看不見自己,也沒有流波。」長安閉著眼,感受微風拂過他身邊,「若我沒想錯,我應當還有一劫未渡。」
「師兄可還記得重華尊者生前曾與我們講過,飛升渡劫,一劫成仙,三劫成神。九重天上,司命星君為我寫了三劫,當真是厚待於我。」
長武眉頭皺得越發緊了。
「可是這一劫,若我渡不過,便會真的永入魔道了。」長安轉過身,定定的望著長武,「師兄,你可願幫我一個忙?」
「何事?」
「我有預感,劫數將近,我要閉關數月,若是在此期間應了劫,至少不會連累到其他人。長老們既然要動手,你我必定都勸不住,我須得應付劫數,無法分心。你……能否幫我將阿蕪帶走,離流波越遠越好。」
長武默了許久,待轉身離去時才緩緩道:「我不會與她講道理。」言下之意便是會直接將她打暈了拖走。
長安無奈一笑,微微歎息道:「也只有這樣才行。」
然而即便他現在這樣費盡心機的為阿蕪安排,到最後卻仍是沒有躲得過無情劫數。爾笙忽然對長安生出了一點憐憫來。可是還不等她整理好思緒,四周的天色忽然變得黑暗,明月朗朗升上夜空,爾笙又被拉扯到了那個名叫「十里亭」的地方。
只是今夜站在那裡的人換做了長武,他演化為長安的模樣,想來定是為了引得阿蕪自己投上門來。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一道黑色的身影矯捷的翻入亭內,全身像沒有骨頭一樣掛在了「長安」身上:「長安啊!今天我要告訴你一個大大的好消息,你想不想聽?」
「不想。」長武冷冷答道,隨即解了幻術,變回長武的模樣,他一手抓住阿蕪,不讓她逃脫。
阿蕪大驚:「你!長安呢?」
「他讓我帶你走。」
「走?去哪兒?我不走!以前不走,現在也不走,我……」
不再給她說話的機會,長武一掌劈在她的後頸,阿蕪眼睛翻了兩翻,終是極不甘心的暈了過去。
爾笙想:仙尊,果然是個狠角色。
四周的景色再次轉換,爾笙看見阿蕪被綁在一個山洞之中,初始還能聽見她在大聲喝罵流波道士卑鄙無恥,時間久了,她約莫是罵累了,便開始嚶嚶哭泣來,嘟囔著負心漢挨雷劈之類的言語,到最後她終是沉默下來,此後幾天,她也任由長武帶著她一直往北走。
她每日都只對長武說「我要見長安」這一句話,但是長武卻連一句話也懶得回她。不知過了多少天,眼瞅著離流波越來越遠,阿蕪眉宇之間的不安之色便越發按捺不住了。
「我知道你們這些道士生來是看不起妖怪的,你們不讓我和長安在一起,行,但是你們卻不能讓孩子離開他的父親。」
數日來,長武第一次正眼看了阿蕪一眼:「你說什麽?」
「孩子。」阿蕪輕輕捂著下腹認真道,「我和長安的孩子。」
長武清冷的表情被驚出了一絲裂縫,默了半晌,他揉著額角問:「什麽時候的事?」
「他入魔的時候,我們成親,洞房花燭夜。」
長武眯著眼提出質疑:「已有一年左右的時間了。」
「沒錯,他入魔的時候既身為魔,我與他的孩子自然也是魔,魔胎需得懷三年,我也是最近才發現的。你不信,初始我也不信,但是我去詢問了容蘇,他是活了千年的大妖怪,是我義兄,不會看錯脈象的。」
天生魔胎……
長武眉頭倏地皺了起來。爾笙看得心頭一跳,那一瞬她以為長武會動手將阿蕪殺死。
但最終長武也沒有動手,他隻淡淡道:「你見到長安又待如何?」
「一個妻子懷著孩子,她見到了她的丈夫能如何?我只想和他一起生活。」
「長安不會與你一同生活。」
「你不是長安,你怎麽知道他不會。」阿蕪道,「長安讓你帶我離開流波定有他的理由,我也相信他是為了我好的,但是這些決定都是在他不知道我有了他的孩子的情況下做的。現在他要是知道了,或許會做其他決定,或許會有其他打算。」
「長安要渡劫,流波眾長老都要殺你,他能有其他什麽打算。」
阿蕪一怔,垂下眼眸呢喃道:「成仙對他來說就那麽重要麽?」長武唇角微微一動,並未替長安解釋什麽,阿蕪抬頭望著他懇求道:「長安既然讓你來帶我走,心裡定是極信任你的。你……能不能回去給他說一說,或許他會有想出其他辦法。」
長武緘默不語。
「求你了,我知道流波天災之後,長安就只剩下你這一個同門師兄了,你也只有他一個師弟了,不是嗎?」
「罷了。」長武一聲輕歎,從懷中掏出一張黃符來,「這是流波的傳音符,你自去尋地方藏好,到時我會來找你。」
阿蕪欣喜不已,乖乖收了符,目送長武騰雲而去。
看著阿蕪歡喜的臉,爾笙心中忽然有股不祥的預感,下意識的想將長武叫回來,讓他別就這樣離去,至少把阿蕪送到一個更安全的地方。但是,對於這段故事,她只是一個觀看者,什麽事都做不了。
果然,阿蕪在那方等了長武數日,卻始終沒有等到長武帶來長安的任何消息,只等到了流波兩個鐵面無情的長老。
他們見了阿蕪二話沒說,徑直動手,招招斃命,想來是尋了她許久,今日是想至她與死地的。阿蕪護著自己的肚子,招式放不開,沒一會兒便落了下風,眼瞅著躲不過這一劫了,不料一個男子卻橫插進來,其招式橫蠻霸道,三兩下便逼開了流波兩個長老。
他也不戀戰,提了阿蕪便快速逃走了。
待藏到一處密林之中,兩人才停了下來。一看見這男子,阿蕪眼角便含上了委屈的淚:「容蘇哥哥……」原來這便是阿蕪的義兄,千年的大妖怪,容蘇。
「出息!」容蘇罵道,「你瞅瞅你還哪裡有個妖的樣子,不就一個道士,踹了,哥再給你找個。」
「世間男子雖多,我卻不巧的偏生沒出息的喜歡上了這一個,哥哥別罵我,我也沒辦法。」
容蘇氣得深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平靜下來心情:「他不要你和孩子?」
一聽這話,阿蕪眼中又泛起了淚花:「不知道。」
「混賬東西!我容蘇的妹妹豈可被落魄至此的流波欺負。」
「容蘇哥哥……」
「那混蛋現在定然待在流波,我帶著你去討個說法,拋妻棄子的人還修他大爺的仙。」阿蕪還有些猶豫,容蘇拉了她便不由分說的便往流波走,「有我在,誰還敢欺負你,給妖怪長點出息!」
阿蕪這僅有的一點抗議便被鎮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