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被那樣厲聲一喝,著實一愣,隨即看到旁邊客房都是打開著,有官兵在逐個檢查,當下雖然不懂,但也知道此時不能亂動。
這時候,帶頭的一個看著軍官模樣的頭領在兩個舉著火把的官兵的擁簇下來到梅子這邊,打量了下眼裡透著不安的梅子一眼,厲聲問道:「你又是什麼人,到雲州來做什麼的?」
他聲音很大,在梅子耳邊響起,震得梅子幾乎耳朵疼。梅子小心地扶著門框,乖順地答道:「我是從青山縣過來的,來雲州找人的。」
頭領看著梅子一副鄉下人不懂事的樣子,想著沒什麼要緊的,聲音也不像當初那麼嚴厲了,稍微放緩了問:「說下你的名姓。」
梅子不敢怠慢,認真作答:「我姓蘇,村裡人都叫我梅子。」她想了想又趕緊補充說:「梅子是小名,我沒有大名。」
她話說到這裡,頭領不禁笑了起來,應是在想這個鄉下小娘子倒頗是有趣。而左右舉著火把的人也不禁笑出聲,他們有的也出身鄉下,不要說叫梅子了,就是狗蛋阿牛什麼的都有,是以看著這個小梅子倒覺得很是親切。
頭領見旁邊的人笑,連忙斂起笑意,嚴肅地看了旁邊人一眼,於是旁邊的人也只能趕緊收了笑。
頭領「咳」了聲,繼續審問梅子:「那你家裡有什麼人,到雲州又要尋什麼人?」
梅子聽這頭領又問起,於是便把家裡情況一一道出:「我父親早亡,家中只有娘親,嫁出去的妹妹朱桃,和一個十一歲的弟弟阿秋。我夫君從去年外出參軍,到了今年春上全無消息,所以我就出來找他。我走到途中,又打聽到他就在雲州,這才趕到這裡來。」
頭領點了點頭:「你夫君既然也在雲州,並且是參了軍的,你便說出來,我們或許認識,若是方便,還可以給你傳個信兒。」
梅子一聽這話,目露驚喜,雖說阿芒早已說過帶自己去見蕭荊山的,可是到底還要等到明日的,如今這位頭領竟然願意幫自己傳信,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當下她笑著對那頭領說:「頭領大哥,你人真好!我夫君姓蕭名荊山,若是頭領大哥認識,勞煩幫忙傳個音信吧。」
那頭領開始還面色溫和,可是等到梅子說出蕭荊山名字,臉色陡變,面露驚異之色,認真上下打量梅子。他旁邊那兩個舉著火把的也是面面相覷,搞不清楚這是哪一出。
梅子見這人表情實在詭異,不禁歪頭怪道:「這位大哥,有什麼問題嗎?」
那頭領語氣忽然重新嚴厲起來,眸中滿是防備之色,沉聲問道:「這位小娘子,你再說一遍,你的夫君是哪位?姓甚名誰?」
梅子不明白這是怎麼了,不過還是認真地答道:「我夫君姓蕭,名荊山。」
頭領冷笑了聲:「簡直是胡說八道,我們從未聽說過蕭將軍娶妻之事。你這村婦倒也有趣,竟然明明知道蕭大將軍名諱,卻故作不知裝瘋作傻,想來別有其他目的。」
一旁舉著火把的人也走上去,小聲提醒說:「說不得這個小娘子就是一個奸細呢,咱們蕭大將軍別說沒娶妻,就算娶了,也不至於是這樣一個鄉下村婦吧。」
頭領充滿懷疑的目光盯著梅子,卻看到梅子一雙清亮的大眼望著自己,還委屈地辯解說:「我的夫婿的確是叫蕭荊山的,我就是他的娘子啊,我沒有騙人的。」
頭領「嘿嘿」冷笑了聲:「這位小娘子,凡事都要講證據的,你又有什麼證據證明你是咱們蕭大將軍的娘子?或者這只是一個巧合,你的夫婿根本就是和咱大將軍同名同姓罷了?」
梅子聽到什麼蕭大將軍已然有些暈乎乎的,又聽到什麼證據,更加不解:「我也沒說我家夫婿就是什麼大將軍啊,他就是叫蕭荊山的。」
她想著之前自家男人和那個叫魯景安的提到什麼皇帝,心裡也難免開始猜疑,難道自家那個整天穿著粗布衣裳的男人真的是他們口中的什麼大將軍?如果不是的話,那個阿芒怎麼一聽荊山的名諱,就知道他一定是在雲州呢?
梅子想通了這個,又解釋說:「也許我的夫婿真得是你們的大將軍吧,這個我就說不清楚了。」
頭領卻更加起疑,聳動著粗黑的眉毛問:「你連自家夫婿是什麼人都含糊其辭,這不是裝傻充愣是什麼?」
旁邊的舉火把的上前幫腔:「是啊,連個證據都沒有,就硬說是咱們蕭大將軍的娘子,虧你也能縐得出來。崔副將啊,我看這個小娘子可疑得緊,咱怎麼辦呢?」
梅子聽著這一聲聲質疑,一下子急了,白著臉兒辯解說:「我都說過了,我也沒有非要說是你們蕭大將軍的娘子,我只說我家夫婿叫蕭荊山,我可沒有騙人的。」她拚命地想了想,終於說:「要說證據,我也沒有的,不過我家夫婿胸前有一把疤,又粗又長,難不成你們那個將軍也是這樣嗎?」
頭領原本望著梅子的神色就頗為疑惑了,如今又見她說起什麼疤痕,臉色更驚更疑。而旁邊的那個舉火把的顯然不清楚情況,附耳小聲問道:「副將啊,咱們蕭大將軍胸前真有一道什麼疤痕嗎?」
那個頭領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附近排查其他客房的官兵已經排查完畢往這邊走,此時聽到這話,都不禁大笑起來。他們走過來打量著眼前這個雖然土得掉渣但好歹算得上嬌滴滴的小娘子,眼中帶著別樣的意味調笑說:「這位小娘子實在有趣,連男人胸前有什麼都清楚得很呢。」
那位崔副將一聽這話,臉色難看起來,狠狠地瞪了那個出言調戲的人,厲聲下令道:「先把她帶回去!」
梅子一聽這話,頓時嚇壞了,大叫道:「我是良家婦女啊,又沒幹壞事,不過是來找我家夫婿罷了,你們憑什麼抓我?」
那位崔副將瞥了梅子一眼,面無表情地解釋說:「這些娘子,我們懷疑你是叛黨派來的探子。」
梅子現在才知道,之前自己半夜受得驚嚇根本算不得什麼。就這麼半夜被吵醒,就這麼被帶到軍營裡,被周圍的人懷疑或者調笑的目光看著,穿過一個又一個看不到邊際的營帳,最後眼看要被關押到一個有著鐵欄杆的地方。梅子一路走來,又委屈又難受,好幾次想向那位什麼崔副將問一下,自己的包袱還在客棧裡,能回去取嗎?可是看看那個人臉色,實在不敢出口啊,幸好還剩下的四十多兩紋銀是貼身帶著的。
那個原本舉著火把的人向崔副將請示說:「就把她關押到這裡?」
崔副將沉吟了下說:「還是不要關在這裡了,先把她帶到一個空置的營房裡,找人看著她。」
舉火把的人面色為難:「這個不好弄吧?」
崔副將卻不容拒絕:「就這麼辦,若是沒有空置的營帳,就設法騰出一個來。」
舉火把的人點了點頭:「好,我明白了。」
崔副將又壓低了聲音吩咐舉著火把的那小兵:「給她送點吃的,送條棉被,別委屈了她,不然萬一——」
崔副將心裡疑惑,但如今這個小娘子身份未明,偏偏自家將軍正好有事今晚不在大營,當下也只能這麼辦了。
舉火把的人聽了崔副將語氣,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連忙點頭答應了。
一旁的梅子聽到他這番話,明白自己不用被關進旁邊那個有著鐵欄杆看起來就是牢房的地方,心裡暫時鬆了一口氣,當下急速地辯解說:「你是不是明白了我不是什麼探子啊?既然明白我不是探子,那能不能讓我回去把包袱取回來?我的包袱裡有幾百個銅錢以及好幾件換洗衣服呢,還有前日買的包子。」
舉火把的人聽著梅子這番話,哭笑不得地瞅著自己的崔副將。
那位崔副將一路走來,一直聽著梅子嘮叨辯解,如今聽到什麼幾百銅錢幾件衣服,還有什麼什麼包子,臉都黑了,忍不住壓著嗓子威脅說:「這些小娘子,你若是再發出任何一點聲音,小心我命人將你關進那個牢房!」
他黑著臉的樣子倒是頗為嚇人,梅子頓時臉色蒼白,瞪著眼睛捂著嘴巴,再也不敢發出一點聲響,只能拚命點頭。
崔副將看她被自己嚇到,想著若這真是自己蕭大將軍的娘子,那豈不是罪過,只好長嘆了一口氣,放緩了聲調說:「你也不用太怕,你到底是不是探子,明日便知分曉。」
梅子就這麼被關到了一個充斥著男人汗味的營帳裡,營帳角落還有一雙看起來幾天沒洗的臭襪子。梅子懷疑這營帳在今天之前還住著滿帳子的男人。
她垂頭喪氣地一屁股坐在旁邊的鋪子上,嗅了嗅上面的味道,依然是男人的汗味。這床鋪雖然能睡覺,可是她自然是無心睡去,況且這味道再再提醒著她這是什麼地方。
如今她是連個包袱都沒有了,只能抱著自己的肩膀蜷縮在床鋪一角,可憐巴巴地看著外面等天亮。
他們說明日便知分曉,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明日就能見到荊山了嗎?
*****淚眼巴巴盼著天亮
梅子說是不想在這個充滿男人味的地方睡去,可是她實在累了,抱著肩膀做了半響後,很快歪倒在那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