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玉的目光一直有意無意的停留在池照這邊,此時見他臉色驟然黑下去, 溫玉想也不想, 就走了過來。
站在池照身邊, 溫玉看了一眼還貼在他身邊的溫暮, 然後才低聲詢問,「父親,怎麼了?」
池照默不作聲, 他輕輕的握了一下溫暮的手,讓他把手心合起來,溫暮聽話的照做, 溫玉沒有看見溫暮拿著什麼東西, 但他的眼睛一直盯在兩人相握的手上。
雖然那個人是自己的弟弟,溫玉也覺得此時的他有些礙眼。
池照背對著溫玉, 沒有看到他的表情, 他對溫暮微微一笑, 「阿暮, 給你東西的,是那個姐姐?」
溫暮轉身,往一個方向看了看, 那裡有個二十多歲的女人,正在和江家主聊天,池照皺眉看了一會兒, 結果沒想起來她是誰。
正鬱悶著, 溫玉在他耳邊說道:「父親, 那是王家的大女兒。」
和溫西鈞有往來的家族實在太多了,除非對方很重要,不然溫西鈞也記不住對方家裡所有家眷的長相。溫玉適時的提醒,讓池照明白了那個女人的身份。
就是一個膽大包天的路人甲啊。
劇情里出現了很多勢力的名字,但不管是哪個勢力和家族,都沒有姓王的。
池照心裡有數了,他低頭看向還在等待他的回答的溫暮,「阿暮,去把這個東西還給那位姐姐,要禮貌一些,讓江叔叔他們都看到你是一個溫和有禮的男孩子,知道了嗎?」
溫暮輕輕眨眼,很快,他就甜甜的笑起來,「我知道了,父親。」
對溫家的孩子來說,溫西鈞就是他們的半邊天,半邊天說什麼,他們就做什麼,根本不考慮會引發什麼後果。
溫暮來到那個王家小姐身邊,王家小姐看他突然出現,而且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心裡就是咯噔一下,本來她還懷著僥倖心理,覺得溫暮不可能這麼不懂事,結果,溫暮就是這麼不懂事。
當著江家主、還有其他賓客的面,溫暮把房卡還給了她,而且三言兩語就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他的音量不高,可是溫暮本身就是一個聚焦點,從他過來的時候,很多人就看過來了,聽到溫暮說的話,他們看向王家小姐的眼神都變得有些微妙。
江家主更上道,他深深的看了一眼王家小姐,然後轉過頭,看向溫暮,「阿暮,叔叔那裡有很多大師的藏品,要不要看?」
江家主帶著溫暮離開,直接把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王家小姐晾在了原地。
池照旁觀了全過程,此時,他忍不住笑了一聲,然後轉頭對溫玉說道:「你看著點阿暮,別讓他再出狀況了。」
溫玉看著池照臉上殘留的笑意,他抿了抿唇,然後才點頭。
孩子太多,監護人太少,雖然溫暮有人看著,沒有再出事,但另一邊沒有被看的,就不行了。
池照被叫過去的時候,幾個大人都站在這裡,溫心擰眉站在溫惜身邊,另一邊,一個跟溫惜年紀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正哭的梨花帶雨,她緊緊的揪著自己的裙子,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別提有多令人心疼了。
池照很頭疼,這一看就是小孩之間鬧矛盾了,難道這事他也要管嗎?
再說了,溫心不是就站在那邊嗎?乾嘛還要把他也找過來。
看見他來了,溫惜原本冰冷的神色變得緊繃,她好像很緊張,意識到自己的存在讓小姑娘不自在了,池照只好站在原地,沒有再往前走。
溫惜看見他像個局外人一樣站在邊緣,本就難過的心情變得更難過,她垂下頭,不再看任何人。
周圍的人看到溫西鈞也過來,每個人的神色都出現了或多或少的變化,在這裡站著的大部分都是女人,她們嘰嘰喳喳的聲音吵的池照頭都疼了,他擰眉看了一圈眾人,最後點名溫心:「阿心,怎麼回事。」
不管對內如何,對外的時候,溫西鈞還是會維護自己的孩子們,溫心松了一口氣,她帶著溫惜往外走,很快就把事情說清楚了。
她們幾個同齡的女孩站在一起說話,中間其他的女孩都走了,就剩下溫惜和那個女孩的時候,溫惜突然潑了那個女孩一身酒,然後那個女孩就哭了。
很多人都看見了,溫心連忙趕過來問怎麼回事,溫惜卻死活都不開口,而且還梗著脖子說,沒錯,她就是故意要潑她。
池照沒有和小女孩相處的經驗,雖然他出事以前是個全班公認的婦女之友,但十二歲的女孩和二十歲的女孩根本不一樣。
池照看著溫惜,溫惜卻低頭看著腳尖,一時沒人說話,那邊,那個女孩的媽媽卻開口了。
「我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溫先生,今天咱們都是來給江家兩位小姐慶祝成年禮來的,鬧得難看也不好,俗話說,和氣生財,您也別太責怪您的女兒,這件事不如就這麼過去吧。」
她不提讓溫惜道歉,而且話里話外一副非常大度的模樣,池照卻聽的眉頭緊皺。
這不就相當於坐實了做錯事的是溫惜,而且還把這件事給和稀泥了嗎?
池照沒搭理那位媽媽,他問溫惜:「阿惜,你為什麼潑她。」
這件事跟剛才溫暮那件事還不一樣,情況一直僵持著,很快,原本還在品酒聊天的其他人就都看過來了。溫烈和溫壯也走了過來,看見這邊的主角之一是溫惜,同樣疑惑的問:「怎麼了?」
溫惜卻還是不說話。
那邊的女孩也不哭了,她看向溫惜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不一讓人察覺的輕蔑。
看,垃圾就是垃圾,連為自己辯解的能力都沒有,真是可憐。
所有家人都來到了自己身邊,溫暮甚至還擠過別人,跑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關心的問她到底是怎麼了,溫惜的睫毛顫了顫,她抬起頭,看向池照。
池照一向討厭被人圍觀,此時的狀況更是讓他覺得煩躁,原本是想帶孩子過來參加一場和諧的酒會,沒想到這裡的壞人這麼多,而且一個個的就知道盯著他家的孩子。
池照走到溫惜面前,按了按她瘦弱的肩膀,他垂著眼睛,聲音低沈:「不會再有比現在更丟人的時候了。」
所以,說吧。
溫惜聽懂了他的潛台詞,沈默一秒,她張開口:「她說,我是臭水溝裡長大的,只會吃垃圾的小龍蝦,我們一家都是骯臟惡心的雜種狗,玷污了整個圈子的風氣,我和我的家人,就應該回到腐臭漆黑的臭水溝裡,繼續吃她好心扔給我們的垃圾。」
被侮辱的人明明是溫惜,但她卻什麼都不說。一是因為沒人聽到這些話,而那個女孩是大家公認的好孩子,她說出來很容易被倒打一耙,到時候她一個人根本說不過這麼多人;二是,那個女孩說的都是她心裡一直介意的事,她寧願被戴上一頂脾氣怪、愛攻擊人的帽子,也不想讓今天的這些話傳遍那些八卦人的耳朵。
溫惜的話剛說完,那個女孩立刻就站了起來,她瞪大眼睛,滿臉都是不可置信,「我沒有這麼說過!你憑什麼這麼污蔑我!」
此時溫家其他人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溫烈往前走了一步,他的眼中頭一次沒有了溫潤的笑意,「那你的意思是,我妹妹說謊了?」
「她都能當場潑人一身酒了,顛倒黑白又有什麼稀奇的。」
溫壯氣的不行,他擼起袖子就想打人,然而說這話的是個女人,他沒法動手。
溫玉擋住情緒最激動的溫壯,他沈沈的看著被護在媽媽懷裡的那個女孩。
其實他比溫壯更想動手,相比於會憐香惜玉的溫壯,在溫玉眼裡男女都一樣,只是這裡大庭廣眾的,不是動手的好地方。
溫惜被哥哥姐姐們護著,連一向和善待人的大哥和大姐都生氣了,溫暮摟著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身邊。鼻子傳來酸酸的感覺,溫惜突然也有點想哭。
第一次,她覺得自己也是個有家的孩子。
第一次,她品嘗到了被人保護的滋味。
溫西鈞始終都沒說話,不過就這六個孩子也夠他們應付的了,那個女孩的家人和朋友都聚了過來。大家都是文明人,自然不可能吵架撕逼,但就是文明人說話,才更加讓人生氣,他們每個字裡都帶著刺,而且每句話都在明裡暗裡的說溫惜的錯。
過了不知道多久,大概是三分鐘,很突兀的,一個角落里響起了那個女孩的聲音。
「……哈,你不會真以為你還能當我們的朋友吧?你配嗎?你就是一隻被你爸爸撿回來的小龍蝦,小龍蝦你知道嗎?都是長在臭水溝裡,吃垃圾和屍體活著的,滿腦袋的毒素和臟東西,你看看,是不是和你一模一樣?」
這幾句話充滿了尖酸刻薄的腔調,滿滿的都是看不起人,周圍瞬間陷入安靜,大家看向聲音來源的地方,溫西鈞面無表情的按了一下手機,然後抬起頭:「還需要繼續聽嗎?」
那個女孩已經說不出話了,她面色慘白的看著溫西鈞,不明白他是怎麼把她說過的話錄下來的。
溫惜也愣了。
「來參加這個酒會之前,我不放心家裡的兩個小孩,他們今年才十二三歲,這個年紀的孩子都沒有自我保護的能力,也容易被人欺負,所以我就在他們的身上裝了監護裝置,本來覺得應該不會用到,沒想到啊。」
池照不去看眾人驚愕的神色,他轉過身,對著江家主露出一個公式化的笑容。
「我就不久留了,孩子受了委屈,回去還要好好哄,江先生,多謝款待。」
江家主還想再說什麼,池照伸出一隻手,示意溫惜牽住自己,然後,他轉頭看向那個被打擊傻了的小姑娘。
「你今年好像是十三歲,明年十四歲,幸好對於精神傷害這種事,咱們國家的追訴期一共有三年,十四歲就是可以判刑的年紀了。這位小姐,多陪陪你的父母吧,以後他們就要去監獄看望你了。」
看著那邊的母女兩個,溫壯也陰陽怪氣的接上一句,「那可不一定,風水輪流轉,誰知道她父母到時候還有沒有機會去看望她呢。」
溫烈輕笑,「肯定有啊,清閒的人,總是會有很多時間的。」
一重接一重或真或假的威脅讓那個媽媽眼前發黑,她死死的扣著女兒的肩膀,卻根本拉不下臉去道歉。
出了江家,站在沒有外人的地方,溫惜終於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猛地撲進了池照的懷裡。
池照嚇一跳,剛想把小姑娘拉開,結果就感受到了溫惜纖細身子的顫抖,池照無奈的笑了笑,然後輕輕拍了拍溫惜的背。
見到這個場景,站在一旁的孩子們都不約而同的露出了笑容,溫惜是所有人當中情緒最內斂的一個,也是最冷血的一個,能讓她這麼激動,可見今天的事情對她影響有多大。
真是要感謝父親,幸好他帶了能監聽的裝置。
而此時,池照的腦子里,「監聽裝置」不滿意了。
【明明是我把錄音轉移到你手機里去的,怎麼就沒人抱抱我呢。】
唉,孤家寡統沒有統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