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的最後一句話已經說完很久了, 池照都沒有回應它,看來他是不打算回應了。
系統更加難過, 卻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畢竟它剛剛說的都是事實, 而主系統很早之前就告訴過它, 相比於無情且冷漠的真相, 人類更喜歡用花團錦簇偽裝的假象。
不管不顧的說出真話, 是會被人類討厭的。
系統想了想, 卻還是不太明白,那麼, 它現在算不算是被池照討厭了?
……
系統能聽見池照的心聲,池照卻聽不到系統的心聲。池照走到衛生間,草草的洗漱一下, 然後打開客房裡的衣櫃。客房裡有很多全新的、而且尺碼不同的睡衣, 就是為了應對現在這種情況。找到自己的尺碼, 池照換好, 然後就躺到了床上。
燈被關上, 房間立刻陷入黑暗。
池照側躺著身子, 一隻手枕在腦袋下面。
他沒有閉上眼,池照的視線虛虛的停留在半空中,目光沒有焦距, 看起來像是在發呆。
沒有人再走動, 周圍很快就安靜下來, 這裡的隔音效果很好, 除了池照發出的淺淺的呼吸聲,幾乎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池照仍然盯著半空中的一點,過了好長時間,他突然輕輕的叫了一聲:「系統啊。」
系統聽到這聲呼喚,立刻伸長一根胖胖的數據線,放在池照的腦海裡,準備接收池照接下來的話。
對著黑暗眨了眨眼睛,池照斂下眼眸,也斂去了眼底的情緒,「如果……嗯,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是我的系統了,而我還沒有消失的話,那麼,我一定會很想很想你的。」
說完這句話,池照翻了個身,他平躺在床上,驟然響起的被子和床單的摩擦聲打亂了系統的思緒,它怔了一會兒,剛想說什麼,卻看到池照已經閉上了眼。
夜晚重新變得平靜,過了大約兩分鐘,池照的腦海裡響起一個很小的聲音,這個聲音磕磕絆絆,似乎是對這種交流情感的對話不太熟練。
【我、我……我也是的啊。】
這一回,池照沒有再給任何回應,而且沒過多久,他就真的睡著了。只是在睡著之前,他臉上的笑意就沒有消下去過。
……
因為昨天系統的一番話,池照已經不打算再離開了,既然要留下來,他就要繼續當好自己父親的角色,而且要認真的對待這裡的每一個人,把自己徹底融入進這個世界來。
溫玉不需要再去公司,池照為了照顧他,自然也沒有去那個新品發佈會。早上池照起來的時候,溫玉還在昏睡著,池照起床後的第一件事,先給溫玉量了一遍體溫,紅外線的溫度計只貼一下耳朵就能測量出溫度,池照的動作很輕,而溫玉又睡得太沈,所以他才沒有醒。
後來還是池照看他再不醒,早上的藥就要和中午合成一頓了,他才把溫玉叫了起來。
溫玉從醒來以後就精神懨懨,雙唇乾燥且蒼白,沒有一點血色,看起來病得很嚴重。但這都是在池照面前的表現,只要池照離開這個房間,或者背對著他,他的神色就會漸漸變得沈默且複雜。
昨天晚上的每個細節他都記得,雖然那時候他的大腦因為感冒和藥物的作用變得昏昏沈沈,可他的每個動作、每一句話,都是出自他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就是因為這樣,溫玉才覺得心驚。
從什麼時候起,溫西鈞會對他造成這麼大的影響了?
溫西鈞的神色變化一次,他的心臟就跟著浮沈一次;聽說溫西鈞要走,他難過又失落,甚至想要不管不顧的伸出手,留下他;而聽說溫西鈞要留之後,他的心臟又瞬間落回實處,心底不受控制的溢出許多安然和喜悅的情緒,充實在身體的每個角落。
即使現在已經清醒了,溫玉也仍然想要讓溫西鈞留下,他想看著這個男人為自己忙碌,想讓他繼續照顧自己。
這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溫西鈞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人,是他前半生悲劇的始作俑者。畸形的家庭、畸形的教育、畸形的相處,溫西鈞給他帶來的,除了痛苦還是痛苦,以前他沒有能力反抗,所以只能逆來順受,現在他有能力反抗了,為什麼他的心臟卻不聽他的指揮了?
溫玉的神色晦暗不明,他來南城,一是為了沈澱自己的心情;二是為了脫離溫西鈞,他要憑借自己的實力,一步一步離開溫西鈞的掌控,然後成長為一個可以和溫西鈞平等對話的人。
他想要溫西鈞能夠看到他,也想壓制他、打倒他。
溫玉是個很有耐心的人,而且他也很沈得住氣,離開溫家的兩個月,他按部就班的向自己的目標前進著。他的目標太遠大,這就導致了他必須很努力,才能盡快完成這個目標。
兩個月來他每天都忙的不行,一大清早就要出門,晚上到了半夜、凌晨才能回來。回來倒頭就睡,第二天又要重復前一天的生活,這樣做之後,溫玉的進步和成效顯而易見,可弊端也很快就暴露出來了。
就比如現在,病來如山倒,假如不是溫西鈞突然過來,他恐怕要燒一整晚,到時候可就不是病毒感染這麼簡單了。
因為平時太忙,溫玉沒有時間想東想西,偶爾有時間的時候,他才會想起遠在另一個城市的兄弟姐妹,還有溫西鈞。
溫玉覺得自己控制的很好,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他會收起那些不該有的心思,可直到昨天,真正見到溫西鈞的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究竟有多想念這個男人。
他是真的病了。
而且病的不輕。
畸形的教育和家庭最終培養出了一個畸形的人,假如之前他還可以自我安慰,說這不是喜歡,只是一時的迷戀。溫西鈞是他的養父,他又沒有和別人談過戀愛,再加上那件意外的催化,他才對養父產生了一些無法宣告於人的情感,那麼現在,溫玉已經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他對溫西鈞,不是迷戀,也不是討厭,就是喜歡、純粹的喜歡。
溫玉垂著眼睛,最後這個結論出現在心中的時候,他的睫毛輕輕的顫了一下,隨後,他抬起眼皮,看向就坐在他身邊的溫西鈞。
後者正在對照醫生留下的處方箋,確定好了要吃哪些藥,他把要吃的放到溫玉身邊,然後拿過一個裝了半杯水的水杯。
「給,吃吧。」
他聲音平靜,神色淡然,溫玉隱去心中沈重的情緒,他接過水杯,聽話的把藥都吃了下去。
溫玉的病其實沒那麼嚴重,還不至於到連床都下不了的地步,池照說是照顧他,其實就是盯著他吃藥,然後確認好他的一日三餐。
在他旁邊坐了一會兒,池照站起來,想要回自己房間去,他只告訴了何嘉自己會晚兩天再回去,還沒有告訴溫烈。溫烈是所有孩子里最大的,平時他不在,就是溫烈主持家裡的事,所以,他還要告訴溫烈一聲,讓他這兩天別加班了,早點回家,看著家裡的弟弟妹妹。
今天的溫玉沒有昨晚上那麼黏人,看到他要離開,也只是乖乖的垂下了頭,不再蠻橫的拽著他不許他走,池照走出房門,經過客廳的時候,他突然聽到門鈴響了。
池照走過去,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可視電話里的人,發現自己不認識。不過對方長的一表人才,怎麼看也不像是推銷的,所以池照還是給他開門了。
對方見門開了,立刻揚起笑臉,等看到開門的人不是溫玉,他愣了愣,「你是誰?」
池照擰眉,「上門的人應該先自報家門,你反過來問我是什麼意思?」
溫大佬的顏值非常能唬人,再加上這些日子池照一直都在模仿溫大佬,現在他板下臉,和原來的溫大佬已經相似的**不離十了。
對方被他嚴肅的樣子感染到,他撓了撓頭,乖乖的重新問了一遍:「那個,你好,我是紀宗成,溫玉的朋友,請問你是?」
原來這就是紀宗成。
池照不著痕跡的把他重新打量了一番,發現這就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公子哥,看氣質,還沒他家裡的溫壯好呢。
不過好歹是溫玉的至交好友,而且他在池照接下來的計劃中,也是相當有用的。所以,池照還是讓開了身子,同時,他回答道:「我是溫玉的父親,溫玉病了,正在房間里休息,你去他房間找他吧。」
紀宗成原本一隻腳都走進來了,聽到池照的話,他又硬生生的停下,然後古怪的看著池照,「你說,你是溫玉他爹?」
雖然說的沒錯,但這個說法怎麼這麼奇怪。
池照:「……嗯。」
「哈!」紀大少誇張的笑了一聲,「你看我像傻子麼,你還沒我大吧?就你這年紀還想做人家爹啊,他爹是誰你知不知道……嘖,得得得,那我也重新自我介紹一下好了。來,握個手,我是溫玉他爺爺!今天咱們祖孫三代都湊齊了,不容易啊!哈哈哈哈哈!」
池照:「…………」
聞聲趕來的溫玉:「…………」
就你這樣的,居然還好意思問別人你像不像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