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說情蠱是南疆蠱毒之最,是因為此蠱有悖人情,會讓人迷失心智,將摯愛做仇,仇做摯愛。
當時那苗疆刺客行刺失敗,假意被擒,而後在審訊時再次動手,悄悄放出蠱蟲,當時楚慕沒在意,等到出了大牢才覺有中毒之像,急招林欽來解毒,不久便痊癒。
那刺客被殺之前曾大聲詛咒楚慕,要讓他一生愛無所愛,孤獨終老。楚慕當時身體中毒性解除,並無異樣,覺得那只是刺客聳人聽聞的洩憤之言,就沒放在心上。
「此蠱可有解?」楚慕很快冷靜下來,問林欽。
林欽在一旁謹慎沉思後回道:「苗疆的毒霸道,卻非無解之法,但蠱卻如跗骨之蛆,一旦沾上很難根除,一般是要用施蠱之人的血肉為引,可現在那下蠱的刺客已被陣法,蠱引子沒了,要想將蠱解除,可謂難上加難。」
一時廳中氣氛凝滯,楚慕沉聲問:
「若蠱毒不解,這樣的症狀會一直維持下去嗎?」
「情蠱我曾在蠱經上看見過文字敘述,但還是初次看見真實的,所以現在無法準確回答王爺,待我回去研究研究,再行稟報。」林欽說。
韓風卻比楚慕急:「你要研究多久,就沒有暫時緩解之法嗎?在你研究期間,王爺身體被蠱毒影響出什麼問題如何是好?」
「出問題應該不至於,情蠱控制的是感情,短時間內對身體沒什麼傷害。」就是情感上比較痛苦罷了。林欽在心中追加一句。
「儘快找出解蠱之法。」楚慕起身欲離開,被林欽喚住:「王爺留步。」
「此蠱化綿入骨,需順應對之,若過分抵禦克制,只怕會加速發展。」林欽提醒道。
楚慕蹙起的眉心足以夾死一隻蒼蠅:「順應對之?何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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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書房出來,楚慕心頭像是壓了一座大山,鬱悶不得解。
這廂正鬱悶著,誰知迎面又遇上了他此刻最不想遇到的人。
齊妤站在一株金花桂樹下,兩手高抬,腳尖微微惦著,兩截藕段般的手臂高高抬起,十指纖纖,一手拿著白玉盤,一手採花瓣,米粒般的金黃花瓣從她指尖落下。
要是從前看到此情此景,楚慕連頭都不會抬一下,直接從齊妤身邊走開了,可是自從中了那勞什子情蠱之後,他發現自己只要看見齊妤的影子就越發走不動路。
不禁為自己的沒出息怒火中燒。
明珠和幾個丫鬟率先瞧見站在一旁的楚慕,趕忙行禮:「參見王爺。」
她們的聲音提醒了齊妤,放下手臂,將白玉盤遞給明珠,往楚慕走去:
「聽聞林先生被急招入府,王爺可是哪裡不適?」
楚慕看著她清雅脫俗的臉,語氣生硬:「你希望本王哪裡不適?」
話不投機半句多。
齊妤懶得和他廢話,敷衍一笑:「王爺誤會,妾身告退。」
楚慕目光在齊妤臉上深深剜了好幾眼,被她唇邊那抹笑勾了半邊魂魄,艱難吐出一句:
「不許對本王笑。」
不許勾引我!!楚慕在心中咆哮。
齊妤哪裡知道他此刻心裡在想什麼,只覺得楚慕這次出征回來變得越發喜怒無常,不想再跟他浪費時間和表情,二話不說果斷離開。
直到齊妤的身影看不見了,楚慕才暗自呼出一口氣,伸手撫在隱隱作痛的胸口。
這麼下去可怎麼得了,齊妤笑了他就開心,齊妤冷漠他就心痛……
天殺的蠱師!
不過正如林欽所言,這種情蠱只對楚慕的感情有影響,其他方面倒是一切正常。
金鑾殿上,兩派大臣吵得不可開交,只為爭論五城兵馬司空出來的職位該由誰接任。信元帝坐在龍椅上,冕旒之後的小臉上滿是無助。
「皇上,太后,請替臣等評評理,究竟是陸大人說的對,還是王大人說的對。」
信元帝身子一僵,下意識往簾幕後的太后看去,太后也不敢說話,從簾幕後看向站在殿首的攝政王楚慕,楚慕冷著一張臉,超一品玄色金絲暗紋朝服穿在他身英武不凡,眉眼鋒利,站在那裡有種天生威儀,使人臣服。
他旁邊站的是齊國公齊振南,那個要皇上和太后評理的是兵部尚書,自然唯楚慕馬首是瞻,言之不切,處處向著楚黨,要為楚黨謀私。
五城兵馬司的職務雖然不高,但對京城而言尤其重要,關乎整個京城的佈防問題。
「孫大人何必為難皇上與太后,你們咄咄逼人,以勢相迫,算什麼本事?」
兵部尚書孫大人被齊國公點名批評,不淡定了:
「國公此言差矣,若說咄咄逼人,也是王大人逼人在前,若說以勢相迫,您是一等國公,肱骨之臣,只有您以勢逼我們,我們哪裡能逼迫的了國公。」
齊振南冷哼一聲:
「孫大人巧言令色,好會分辨。老夫不與你做唇齒之戰,只是這五城兵馬司之職該當由羅副統領擔任,他跟隨已故劉統領多年,兵馬司中事務沒有比他更熟悉的,貿貿然換個不通庶務的,縱然有軍功在身,那也難以服眾。」
「服不服眾,何勞國公操心,那羅……」孫大人還要繼續分辨,只聽殿上響起一道冷冽之音:
「夠了。」
楚慕開口,孫大人哪還敢再多言半句,對國公帝台之上的皇帝和太后行禮後,便退回臣列。
齊振南將目光斜斜往楚慕看去:「不知王爺又有何高見?」
「高見不敢當,唯言事實而已。」
兩人針鋒相對不是一天兩天,誰又能想到這般關係不睦的兩人,竟然是正經翁婿。
當年先帝一紙遺詔,讓攝政王迎娶齊國公府嫡長女,也是讓眾臣驚訝不已,以為兩家既聯姻,便是打算同氣連枝,互幫互助了,誰想到,兩家結親以後,非但沒有和平相處,反而關係越鬧越僵,如今兩黨之爭更是如火如荼,也算是奇聞一樁。
楚慕一擊掌,刑部尚書便上前來,將證據一條條羅列:
「辛酉年臘月二十六,羅濤擅離職守,一日間往返大興府兩回;戊戌年八月,羅濤利用職權,仗勢欺人,幫一城東店鋪掌櫃教訓另一掌櫃;庚寅年二月……」
刑部尚書當朝將刑部調查出來的羅副統領的種種罪狀宣讀而出,說是罪狀,其實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一日往返大興府是因為羅副統領母親生病,他請人代班;而所謂仗勢欺人,也是因那掌櫃做生意不老實,欺負了人,他才出手教訓,這些私事,是任何一個在職的公務人員都有可能面臨的小問題,然而此刻被宣讀出來,很顯然小問題也會變成大問題。
最終這一場職位之爭,在這些『鐵證』之下,齊黨所推薦的羅副統領自然以失敗告終。
齊國公當庭震怒,指著楚慕怒駡:
「卑鄙小人!無恥之極!」
楚慕低頭整理了一番根本不亂的衣袖和衣襟,並沒有絲毫愧疚:「國公說話可得講證據,起碼也得似本王這般,將證據樁樁件件列出,使人無從分辨,這樣方能服眾。」
「你!」齊國公被氣的頭暈,兩頰緋紅,怒喘不止,往後退了兩步,一副快要跌倒的模樣,禮部尚書和工部尚書趕忙上前攙扶,從旁勸導:「國公息怒。」
楚慕見他這般,也學著禮部尚書他們的話,對齊國公拱手作揖,一本正經勸說道:
「國公息怒。國公請務必保重身體。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本王在朝堂之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屆時該多無聊。」
這番氣人之言,像是壓死人的最後一根稻草,齊國公吹鬍子瞪眼好一陣兒,終於體力不支,被氣的暈了過去,是被人給直接抬出大殿的。
「這國公真是年紀大了,也不知是真暈還是假暈?」孫大人看著那誇張的簇擁隊伍發出質疑。
「誰知道呢。說不過咱們就暈倒,說不定就是苦肉計。」陸大人先前被齊黨壓制的夠嗆,現在自然沒什麼好話。
楚慕一聲不響,不發表任何意見便離開了。
身後的大人們不禁又論起來,一個新加入的官員小聲說了句:
「國公到底是咱們王爺的泰山大人,這般被氣的抬回去,咱們王爺會不會被王妃埋怨?」
若是正常翁婿的關係,女婿是得上趕著給泰山大人搭檯子的,誰敢當面拆臺?
孫大人和陸大人對視一眼,陸大人拍拍那位新官員的肩膀:
「誰不知道咱們王爺最厭惡的就是王妃,若是怕埋怨,又怎會跟國公把關係鬧得這般僵?」
「就是。王爺也是可憐,娶了齊國公府的大小姐,打不得,罵不得,休不得,若還要事事以國公為尊,得多憋屈啊。」
一行人這般說著話,出宮去了。
楚慕下朝之後,在兵部衙門看了半日公文,下午才回到府上,老遠看見顧氏打扮的花枝招展走來,楚慕腦中神經一繃,腿腳下意識就飛速往反方向走去,就連顧氏在後面喊他,都只當沒聽見。
林欽說,情蠱毒就毒在,不是一日之功,而是日積月累,為了不讓討厭師妹的情緒日積月累,楚慕決定在沒解毒之前,跟師妹保持一定距離,以逃避的方式,將彼此的厭惡感降到最低。
顧氏哪裡追的上蓄意躲她的楚慕,氣喘吁吁,急的在那兒跺腳。
楚慕好不容易逃回書房,想起來昨天看的一本書留在主院,轉道而去,見主院僕婢空空,心生猶疑,一邊找書一邊問了句:
「她人呢?」
韓風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楚慕問的是誰。
「王爺可是問王妃?」
楚慕從床頭找到昨夜沒看完的書:「不然呢?她整天在忙什麼?」人家妻子在家料理家務,等待丈夫回家,殷勤伺候,齊妤倒好,比他這個攝政王還忙的樣子。
「早晨齊國公府派人來稟報,說齊國公身體不適,是被人抬回來的,王妃心憂父親,自然要回國公府探望一番。」韓風將事情敘述完,見楚慕背對著他翻書,不禁又問:
「王爺,今早朝中發生了什麼事,國公怎會被抬回?」
楚慕低著頭一個勁翻書走過來,看起來並無異樣,若無其事回了句:「誰知道……老人家身體不好吧。」
「哦。」韓風掃過楚慕,最終將目光落在楚慕手裡不住翻看的書上,良久才忍不住出聲提醒:
「王爺,您書拿倒了。」
楚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