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玹俊臉微沉,“強詞奪理!”
說完,便拂袖走開了。
其實三公子心裡清楚的很,謝珩是為溫酒夜奔千裡來的雲州沒錯,少年慌了神,腦子一熱連帝京城那麽多人盯著他要他死都顧不得,一人一騎就來了雲州城。
留在南寧王府這麽些天,以謝珩的身手,想要帶著溫酒離開,絕非難事。
可他沒走。
反倒不聲不響的設局,把趙立那些罪證收了一籮筐不算,還不惜以身犯險,走到今夜這一步,直接就把雲州這賊窩一鍋端了。
謝玹嘴上不說,其實心裡都明白。
只是看他這副“反正你什麽都能做好,那我就不管了”的做派,忍不住頭疼。
三公子轉身去看雲州的那些官吏寫供詞了,他滿身的寒氣,所經之處,那些個人都被凍得哆嗦連連。
謝珩被他甩一袖子的風,挑了挑眉,心下道:這三公子真是脾氣越來越大了,改天得好好的教一教。
一眾青衣衛們站的近,聽見了自家主子同三公子笑語,紛紛面面相覷。
謝珩轉身,訓斥道;“看什麽?下手利落點!”
青衣衛們連忙挺直了背,齊聲應:“是。”
再遠些的那些雲州官吏見狀,抖得更厲害了,筆都險些拿不住。
這寒氣逼人的少年在謝珩面前也敢這樣甩臉子,他官袍加身,一時半會兒不會被砍。
可雲州的這些個人都倒霉了,謝小閻王本來就喜怒無常,再來一個敢同他叫板的,這火氣一上來,八成又要拿他們這些開刀。
左右都是他們這些人遭殃,這都什麽命啊?!
幾步的開外的葉知秋看謝玹許久,看著那些訓練有素的青衣衛對他恭謹有禮,看他同眾人畏懼不已的謝小閻王擺臉子,那身緋色官袍穿在他身上,灼目的過分。
“方才謝將軍喊的三公子是……”葉知秋轉頭問身側的青衣衛,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暗啞。
“你說三公子啊?”青衣衛道:“他是今科的狀元郎,奉旨巡查雲州的欽差。”
幾步開外的謝玹冷聲道:“時辰已到,收供詞。”
隻寥寥數語,便如催婚令下。
方才同葉知秋說話的青衣衛朝前走,身側一眾人來來去去。
只有她還站在原地,思緒有些亂。
三弦不止是三弦,也不是她認識的那個落魄書生。
一轉眼,他就成了名門新貴謝家的三公子,成了傳聞中那個滿身風流債的少年狀元郎。
葉知秋怔怔的看著謝玹。
台上哀嚎求饒聲不斷,血色濺起又落下。
燭火被風吹得搖搖晃晃,謝玹拿著供詞辨別真假,將一眾官吏們左右分開。
從始至終,都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此刻他一舉手一投足皆是世家公子的風雅嚴謹,好像他原就應該這個模樣。
是啊。
那樣清冷孤高的少年,本就應該錦衣玉帶加身,三言兩語斷人生死,一念之間翻雲覆雨。
可從這一瞬間開始,葉知秋才意識到,三弦離她那麽遠。
明明他們都站在飛花台上, 不過十步之遙,好似隔了萬丈銀河,難以跨越。
葉知秋轉身,跑下了飛花台。
湖邊風吹蘆葦,滿天飛絮飄揚。
螢火蟲從中飛來穿去,聚起了星星點點的螢光,一襲鵝黃衣裙的溫酒站在湖邊,背對著飛花台,仰頭看著滿天星辰。
風將吹起她的墨發,凌亂的飛揚著,燈火之輝落了滿身,安靜而溫暖。
四五個青衣衛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輕聲同她說著話,溫酒只是搖搖頭,並不言語。
“小主上。”
葉知秋飛奔過去,站在溫酒身側,想開口說點什麽,忽然又無從開口。
溫酒側身看向她,“想問三公子的事?”
“嗯……是。”葉知秋抓了抓耳朵,“還有那個謝小閻王,小主上似乎早就認識他們,我……”
葉大當家是心大,卻也不傻,到了這個份上,若是還看不出來她早就認識謝珩,那就真的是頭腦簡單到堪憂的地步了。
溫酒看著她,緩緩道了聲,“對不住。”
葉知秋悶聲道:“對不住什麽?”
“我在飛雲寨裡見到三公子的時候,很是驚詫,他奉旨來雲州查訪,忽然沒了蹤跡,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我當時……”溫酒有些內疚。
明明有機會告知葉知秋,可到底是顧忌太多,一直瞞著她。
謝玹又是個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話的主兒。
葉知秋哪裡想得到,以為可以一直帶在身邊的壓寨相公,忽然之間搖身一變,就變成了欽差大人,也不知道葉大當家心裡是什麽滋味。
到了現在,多說無益。
溫酒頓了頓,直接問道:“你想知道什麽?”
葉知秋愣了一下,連連擺手,道:“我也沒什麽非要知道的,只是今夜這事有些突然,三弦、不!謝家三公子之前……”
她說的有些凌亂,停了片刻,才繼續道:“我第一次見他,是在石寧山下,當時一群黑衣人追著一輛青布馬車砍,路上血跡蔓延,我恰好從隔壁山頭下來,拍馬就衝過去了。”
葉知秋穿著藍色的圓領袍,束了袖,藍色的飄帶將頭髮高高束起,簡單利落的不像話。
她站在月光和燭火之中,一派飛揚爽朗的少年模樣。
她身上沒有半點女兒嬌態,這副打扮沒人會覺得她是個姑娘。
可此刻,葉知秋的嗓音比平常柔軟了幾分,眸色清清亮亮的,望著漫天星辰。
和溫酒說初見謝玹時的場景,“那些黑衣人是真的不禁打,都不夠我底下那幾個兄弟們練兩把的,他們勁兒沒處使,全用在嘴炮上了,說那馬車是不是藏著整箱整箱的金銀珠寶?或者是什麽天仙似得絕世美人。”
葉知秋笑了笑,說,“可我一槍挑開幕簾,看見卻是個滿身血跡的少年,很瘦,傷的也不輕,花光我積蓄都不一定能治好的那種傷,他們都讓我別管了,我是個山大王又不是開善堂的。其實我覺得他們說的還挺有道理的,可那少年一抬頭,我就聽不到他們說話了。”
溫酒垂眸,安安靜靜的聽著,沒插話。
趙立在雲州作威作福已久,貪汙受賄和人命還勉強能壓一壓,那硝礦卻是半點也不能讓外人知曉,否則,也不會把之前踏足雲州的官員全部滅口。
那段時日謝玹忽然失去蹤跡,說毫發無傷是不可能的。
偏偏那樣巧,遇上了葉大當家。
這救命之恩,要怎麽還?
葉知秋揚了揚唇,“那時候我就在想,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好看的人……好看到,讓我想搶回家藏著,誰也不讓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