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謝玹這麽個冰雕似的悶葫蘆在,小侍女們大氣也不敢出,廳堂之內靜悄悄的。
趙豐面色僵了片刻,轉眼間便恢復如常,飲了一口茶繼續道:“謝愛卿說的在理。只是北邊的雪災鬧的這麽大,國庫又空虛已久,這一下子要撥款又要開倉放糧,父皇急的咳了血,病情忽然在這個時候加重,鬧得朝野上下人心惶惶。若是鄰國趁機來犯,只怕到時候是拆東牆補西牆,越發的捉襟見肘啊。”
大晏自從趙毅即位一來,國力式微,一年比一年窮。
這帝京城裡王孫公子錦衣華服,醉生夢死,偏遠些的那些地方卻是路有凍死骨,沒個葬身處。
平日裡權貴們互相攀比,樂此不疲,一到用錢的時候個個都躲在府裡當做什麽都不知道,老皇帝不急吐血才怪。
謝玹面無表情道:“戶部三年加重兩回征稅,如今該是他們為君分憂之時。”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趙豐歎了一口氣,連茶都喝不下了,“問題就出在戶部也沒法子,謝愛卿啊,如今朝中只有你算的上是年少有為,前途不可限量,你就不能替本宮想想如何解決這當務之急?”
謝玹抬眸,對上趙豐的目光,一來一回之間,便意會了大半。
戶部那幾個是太子黨,北邊的雪災來的突然,撥款是一大筆銀子,戶部平日裡做的那些事也不乾淨,這臨時被扯出來,趙豐這個太子爺肯定要被牽連。
難怪這麽急著找他來,連前幾日的救命之恩都用上了,這裡頭的事彎彎繞繞多著。
謝玹在天牢裡問候過那麽多大臣,這裡頭的事連蒙帶猜的也知道了七八分。
太子爺的手不乾淨,亦有些時運不濟,遇到了這樣的大事難免焦頭爛額,那些個太子黨都不好再明面上出聲。
唯有他,如今孤身一人。
趙豐此舉,既可以試探他是否有擇主之心,又能解決眼前的麻煩,一箭雙雕。
少年心中明了,卻仍舊不動聲色的飲茶,淡淡道:“太子想怎麽解決?”
趙豐意味深長道:“自然是半點端倪都沒有的解決。”
大晏這麽些年來,能在官場上混得如魚得水的人,都是八面玲瓏長袖善舞之輩,像謝玹這樣不怕得罪人,一上來就把工部尚書和大大小小一連串的官員掀翻的少年,著實是難得至極。
這世上需要有人維持表面的太平,也要有人無懼畏懼的去一些尋常人做不到的事。
謝玹聞言,面色如常道:“此非易事,我需回府細細思量,方可確保萬無一失。”
“如此,多謝謝愛卿了。”趙豐起身,朝謝玹微微頷首,這般禮遇,極盡禮賢下士之態。
“太子殿下言重了。”謝玹面無表情的回了一禮,側臉籠罩在淡金色的陽光裡,如玉如琢,清清冷冷的不似凡塵中人。
趙豐甚是開懷地走到少年身側,還想再說些場面話。
謝玹不輕不響的搶先道:“臣還有公務在身,先行告退。”
趙豐愣了一下,而後笑道:“是本宮忘了,謝愛卿如今可是大忙人,那本宮就不留你了,回吧。”
謝玹微微頷首,轉身離去。
陽光從門口灑落進來,人影浮動,淡的急不可見。
趙豐臉上敦厚溫和的笑意淡去,緩緩坐回椅子上,端起茶盞飲了一口,“都出來吧。”
太子府一眾幕僚從隔間後走了出來,齊齊行禮道:“殿下萬安。”
“諸位先生不必客氣了。”趙豐摩挲著帶在大拇指上的扳指,抬頭問道:“依諸位方才所見,謝玹此人如何?”
四人各自從眼神交流了片刻,從左到右依次道:
“薄情寡義之人,心思奇詭,養不成良臣,做殿下手中利刃卻極好。”
“以謝玹目前的所作所為,已經將朝中之人得罪了大半,能同這麽多人結怨也是個奇人。他若再不投靠殿下,總有一天會橫死街頭。”
“謝玹今日來此,已是向殿下示好之意。”
趙豐點點頭,目光卻落在一直沒開口的陳遠寧身上,“遠寧,你怎麽看?”
陳遠寧一身白衣,在其他三個年過半百的幕僚身側站著,顯得格外的年輕,面色卻比誰都凝重。
他在雲州見過那人凌厲逼人的真面目,身上帶著奇奇怪怪的毒,不像另外那幾個那麽樂觀,不由憂心忡忡的得勸道:“謝玹此人城府極深,同謝珩反目恐怕都是故意為之,此人……”
“遠寧多慮了。”趙豐不以為意,開口打斷道:“他今日是假意為之,明朝也許就會變成真的,一母同胞的親手足為了權勢名利反目的還少嗎?更何況他們只是堂兄弟。”
幾個幕僚連連附和,“謝玹若是重情之人,就不會把謝珩害成這樣。”
“殿下,謝玹此人絕不簡單……”陳遠寧還想再勸,趙豐卻笑著打斷他,“遠寧啊,你這人什麽都好,就是想的太多。謝玹是不簡單,他若是純良之輩,今日如何能坐到刑部侍郎的位置?刑部尚書年事已高只等著安生告老歸鄉,謝玹未及弱冠,便已是刑部掌權之人,朝中大臣這般年歲之時,誰能與之爭鋒?”
太子爺心中早有定論,字字句句不容反駁。
陳遠寧頓時無言以對。
“若是你也有這般手段,如今主掌刑部的人應當是你才對。”
趙豐起身拍了拍陳遠寧的肩膀,另一隻手輕輕的敲了敲桌上的錦盒,同臉色微變的陳遠寧道:“謝玹應當還沒走遠,這裡頭有兩根百年人參,你拿去送給謝玹,打個照面,日後多來往。”
陳遠寧有苦說不出,只能咬牙應下。
隨即捧著錦盒出門去追謝玹。
陳遠寧快到大門口了才追上緩步而行的謝玹,剛要開口喊他,那紫袍玉帶的少年忽然止步轉過身來,淡漠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令人不寒而戰。
“謝侍郎。”陳遠寧走到他面前,避開太子的那些耳目,壓低了聲音問道:“你把謝珩弄進了天牢,如今又假意向太子示好,到底想做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