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酒快步離去,頭也不回的消失在重重宮闈之中。
老皇帝被氣得半死,扶著桌案咳了個天昏地暗。
趙靜怡連忙上去扶了趙毅一把,抬手在他背後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幫著緩氣,柔聲勸道:“溫酒不過是個小姑娘,什麽都不懂,隻曉得護著她的心上人。此次又拿出偌大的家業來賑災,解了父皇的燃眉之急,您又何必同她計較?”
“什麽都不懂的小姑娘?”趙毅漸漸緩過來,滿是探究的目光落在大公主臉上,“靜怡,一個為了情郎就壟斷南州所有米糧的人,你真覺得她什麽都不懂?她明知朝中眾人都為此事日夜難安,卻悄悄讓人把米糧運向北州,以此為條件威脅朕放了謝珩,若她不能如願,後果會是如何?”
不等大公主開口。
老皇帝又道:“她哪是要為謝珩買什麽身後名,分明是要蠱惑北州災民暴起,禍亂我大晏江山!”
趙靜怡愣了一下,心中暗罵“早放了謝珩,哪還有這麻煩事!”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何況是由愛生勇的少女。”大公主面上卻帶著笑,一副絕不可能的模樣保證道:“溫酒若是有這樣的城府,兒臣第一個拔劍砍下她的腦袋,送到父皇面前。不過,她這次買走了謝珩,想必日後也不會再生什麽事端了,父皇且寬寬心。”
趙毅漸漸緩過氣來,坐在檀木椅上,眸色深沉,“照你這麽說,若是溫酒這次沒保住謝珩,日後還敢再生事不成?”
趙靜怡聞言,心頭猛地一涼,有些難以置信的問道:“父皇……此話何意?”
方才瑞王匆匆出宮,難道就是衝著謝珩去的?
那剛剛才拿到聖旨的溫酒,還來得及去救她的心上人嗎?
……
天牢。
入冬之後,天黑的極早。
狂風過境,漫天黃葉飄零之中,摻雜著豆大的雨滴,鋪天蓋地的落了下來。
謝珩坐在稻草堆上,仰頭看著右上方的小窗戶,雨水落在他臉上,寒意如斯。
一眾人的腳步重重疊疊,朝牢房裡來,獄卒打開牢門,低著頭恭恭敬敬道:“王爺請,這裡頭關的就是謝珩。”
趙智進了牢房,居高臨下的看著稻草堆上的少年將軍,目光不屑中摻雜著些許快意,一字一句道:“謝珩,你也有今天!”
“有勞瑞王殿下惦記。”謝珩伸了個懶腰,抬眸看他,薄唇輕輕勾出一個嘲諷的弧度,“謝某每次入獄,王爺都這麽急著來看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和我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過往。”
少年尚未加冠,已經進了兩回天牢,好巧不巧的,趙智每次都趕著來看他。
“到了這般境地還不忘佔嘴上便宜!”趙智冷笑,“只可惜,嘴皮子再厲害也保不住你這條命。來人,把皇上賜的禦酒給謝將軍滿上!”
兩名內侍上前,一人托著木盤,一人抬起金玉壺,酒水傾瀉而下落滿杯盞,越發顯得周遭雜亂昏暗。
謝珩抬頭,唇邊的笑意在一瞬間,悄然散去。
天牢之中賜禦酒,傻子也知道是什麽意思。
老皇帝容不下他。
只因為一個毫無證據可言的衡國公余孽之名,因他少年桀驁,不肯放虎歸山,觸了皇權逆鱗。
因他殺伐果決為的是天下萬民,而不是唯趙氏皇族之命是從。
“謝將軍,本王與你也算相識一場,今日,親自為你奉酒一杯。”趙智親手端起酒盞,居高臨下的遞到謝珩面前,“安生上路吧,謝珩。”
玉液瓊漿在金色的杯盞裡微微搖晃著,領路的獄卒和隨性的內侍紛紛靜默,四周鴉雀無聲,唯有窗外風雨交加,電閃雷鳴。
謝珩閉眼思忖了片刻,沒說話,也沒有什麽反應。
趙智不由得催促道:“謝珩,你還不快領旨謝恩?”
“急什麽?”
謝珩睜開一雙琥珀眸,比往日多了幾分三分不羈,慵懶散漫的抬手去接酒杯,指尖剛剛碰到杯盞忽的又收了回去。
少年很是不滿道:“瑞王啊,你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吧?”
趙智被他搞得有些懵,越發的惱火,惡狠狠的說道:“這滿朝文武唯你!有此殊榮,你還要如何?”
“說實話,謝某不太滿意。”謝珩往稻草堆上一趟,雙手枕在頸後,不緊不慢道:“我在天牢這麽些天都打聽過了,即便是大奸大惡之徒死前也有一頓斷頭飯,沒有燒鵝也得有燒雞,總歸是有肉的,吃飽了才能安心上路。瑞王爺忒小氣,來送酒就不能加幾個下酒菜?”
“你!”
趙智差點被他氣得倒仰。
從前在議政殿的時候,謝珩逮著誰懟誰就算了,如今在天牢待了些日子,越發的沒臉沒皮。
“把他給本王綁起來!”趙智咬牙切齒,怒道:“給你臉你不要,就休怪本不留情面!”
天牢裡的獄卒聞言,你看看我看看你,異常為難的不敢上前。
瑞王府隨行的侍衛得了主子命令,硬著頭皮拿繩索去綁謝小閻王,手還沒抬起來,臉先白了。
“瑞王親臨天牢,所為何來?”
清冷寒涼的嗓音從不遠處傳來,天牢裡一眾獄卒紛紛往後退了數步,眾人手上的動作都停了下來,回頭看去。
紫袍玉帶的少年大步走來,如玉如琢的俊臉籠罩在牢房昏暗的光線裡。
七分寒涼,三分冷冽。
轉眼間,謝玹便進了牢房,冷冷的看著趙智手中的金杯,“本官初掌刑部,尚未見過王侯之尊送酒入天牢,鬥膽問一句,瑞王今夜來做什麽?”
謝珩揚了揚下巴,笑道:“瑞王急著送我上路,還想賴了我的斷頭飯不給,謝侍郎,你說他堂堂一個王爺,怎麽能小氣成這樣?”
謝玹負手而立,抬眸看向趙智。
這兩人是當著滿朝文武的面鬧翻的,如今一個手握刑部,年少便身居高位,一個是階下囚,不知來日埋骨何處。
可趙智此刻對上謝玹的目光,卻莫名的覺得心底發寒,“本王是奉旨行事,難道謝侍郎想阻攔本王,抗旨不成?”
“抗旨不敢。”
謝玹語調平平,“敢問瑞王奉的事誰的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