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門前眾人齊齊沉默。
事情到了這一步,所有人心裡都清楚,是趙帆趁著老皇帝病重之機,想一舉扳倒謝珩。
只可惜他低估了謝珩,也高估了底下這些人。
誰能想得到謝小閻王五千輕騎就闖開了重重城關,直逼帝京城,如今人馬上就要到了,趙帆才想著搬出老皇帝去壓謝珩。雖說老皇帝現在還昏迷著,可眼下也找不到其他的辦法可以壓住謝珩的反骨了。
這些事,一眾大臣們心照不宣。
可溫酒明明白白的說出了口,眾人聽著心裡就很不是滋味了。
趙帆面色驟沉,忽的伸手一把將溫酒拽了過去,嗓音陰寒道:“居心?本皇子無論都做什麽,都是為了大晏,為了我趙家天下長治久安!而謝珩今日膽敢兵犯帝京城,無論他做什麽,都難掩其狼子野心!你一個亂臣賊子的家眷,有什麽資格在這裡胡言亂語?”
“趙帆!”
溫酒怒聲喝道,剛說出趙帆的名字,就被他掐住了手臂上的靜脈,難以發聲。
眾大臣見狀,連忙附和道:“殿下所言極是,謝珩狼子野心,罪責難逃!快請皇上發落了這賊子!”
一人出聲,七八人連連附和,王首輔在裡頭有一句沒一句的攪渾水。
溫酒發不出聲音,無法反駁。
只聽得趙帆吩咐左右,“來人啊,抬禦輦,送皇上上城樓,眾卿也一同隨行吧。”
“這……”
王首輔一聽這話,頓時有些猶豫了。
身側幾個門生也紛紛朝他這邊瞄。
誰都知道謝珩那人殺人如麻,原本就不大瞧得上他們這些文臣,這會子若是起了反心,只怕沒事都要找出事來,把這些個成天上折子參他的文臣的給砍了。
這時節,誰還敢往他跟前去。
偏生趙帆今日還一次性,把他們都全送到謝珩劍下了。
“這什麽?”趙帆涼涼的看向王首輔,“眾卿都是出口成章的大才,父皇看重的心腹之人,這朝臣俸祿拿了這麽多年,到了危急之時,難道該侍奉君王左右?以謝皇恩嗎?”
方才罵謝珩罵的十分起勁的眾大臣頓時:“……”
“你若是有誰不想去的,隻管站出來。”趙帆放緩了語調,卻松開了溫酒,從身側的侍衛手中抽出長劍,對著一眾人道:“本皇子絕不會為難他,最多只會送他先走一步。”
這一步,眾人連聲道:“要去!要去的!”
溫酒冷眼看著這些個人,袖下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緊。
指尖冰涼抵著掌心,瑟瑟寒風拂過衣袂。
明月遠,人漸歸。
眾臣被趙帆這麽一嚇,當即沒了什麽聲響。
內侍們把穿戴整齊的老皇帝抬上禦輦,人還昏迷著,臉色枯黃,唇上半點血色也沒有,儼然一副即將要油盡燈枯的模樣。
趙帆回頭掃了老皇帝一眼,吩咐一旁的副將李旭,“李將軍,你帶人護送皇上和諸位大臣去城門。”
“屬下遵命!”
李旭持劍行禮,而後隨即一揮手,示意侍衛們圍上來“護送”一眾人。
王首輔帶著一眾人硬著頭皮跟在禦輦後,個個把手揣在袖子裡,膽子小些的已經臉色發白渾身哆嗦,像首輔王益昌這樣見過大風大浪的,眼下也只能拖著沉重的腳步出宮而去。
轉眼之間。
這殿門前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
只剩下趙帆和溫酒相對而立。
龍吟殿的內侍和宮人都退的遠遠的,誰也不敢近前。
趙帆手裡還握著長劍,眸色沉沉的看著溫酒,目光滿是痛恨、嫉妒,陰冷而複雜。
溫酒一點也不懷疑,他一抬手就會砍了她。
所以,閃著銀光的劍鋒隨著寒風一同朝溫酒落下來的時候。
她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不是因為溫酒膽子大到面對死亡毫無畏懼。
而是,大抵越是怕死的人,在知道自己有可能會死的時候,反應反倒越慢。
溫酒這一慢,心中翻江倒海,臉上卻是毫無表情。
那劍鋒在離她眉心一寸遠的時候停了下來。
趙帆冷笑道:“你越是不怕死,本皇子越是會讓你活著,讓你看著謝珩是怎麽死的!”
他說:“本皇子會讓你生不如死。”
溫酒一下子沒緩過來,還是那樣面無表情的一張臉。
趙帆看著她,不知怎麽的,忽然在她身上看到了謝玹的影子,當即大怒,將手中劍重重擲於地上,一把拎著她疾步出了龍吟殿。
“殿下!殿下!”
內侍宮人和侍衛們見狀,匆匆忙忙追了上來。
溫酒被他拽的跌跌撞撞,走出好遠才勉強緩過勁兒來。
這四皇子,自打從七絕塔裡出來之後,明顯變得喜怒無常。
動不動就拽她拎著她,好幾次都是要殺她又強行忍住。
也可能是趙帆以前裝大尾巴狼裝的太久,心裡積壓著的怨恨不平太多,好不容易等到現在瑞王死了,太子也沒了蹤影,老皇帝病重管不了他。便成了這副想裝的時候和你裝一會兒,不想裝了,就凶態畢露的模樣。
王首輔和那些趁亂站到了趙帆這邊的人,只怕這會兒腸子都要悔青了。
遇上這個四皇子,都是什麽前世的冤孽,這輩子的劫啊!
更深露重,夜色濃。
宮牆寂寂,寒風驚夢。
趙帆拽著溫酒匆匆走了一路,狂風迎面,刮得她眼睛都睜不開,直到身側停了下來……
小跑著在後面追的內侍宮人們也趕上了,一眾人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
頭暈眼花的溫酒抬頭一看,只見高台上紗簾隨風招展,牌匾上無比清晰的寫著“攬月台”三個大字。
溫酒瞬間面色大變,心涼如雪。
前世,她就是從這裡墜亡的。
同一個地方,同樣是因為趙帆,同樣是這樣深沉的夜色。
溫酒袖下的手難以抑製的輕顫。
哪怕她一邊又一遍的告訴自己,謝東風馬上就回來了!
這完全不同的新生,她絕不會向前世那樣被人舍棄、死於非命。
可她還是控制不住顫抖的手。
趙帆十分清楚的感覺到了她的變化,忽然笑了,“怎麽,一想到謝珩要死在你面前,就害怕成了這樣?”
溫酒死死的咬著牙,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她很清楚自己這時候哪怕破口大罵趙帆是個狗東西,嗓音也會顫的不成樣子。
趙帆松開溫酒的手,轉而鉗住她的下顎,迫使其抬頭,對上他的目光,“本皇上忽然很期待,你看到謝珩不得好死時,嚎啕大哭的模樣。溫酒,想必你一定不會讓本皇子覺得無趣哈哈哈哈哈哈!”
趙帆仰頭大笑,吩咐身後的內侍:“你們幾個把溫掌櫃請到攬月台上去。”
“不必麻煩!”溫酒揉了揉紅腫的手腕,盡可能的冷靜道:“我自己會走。”
聲落,她沒再多看趙帆一眼,徑直上了台階。
幾個內侍連忙跟了上去。
趙帆看著溫酒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睛。
片刻後,他忽然又想到了什麽似得,“今夜月圓,我母妃最是喜歡,去把后宮那些曾經惹我母妃不高興的賤人全都帶過來!今夜,本皇子要讓她們為曾經犯下的錯,好好的……贖罪。”
趙帆的最後一句話生冷陰寒,讓四周的內侍宮人們硬生生打了個寒顫,一句話也不敢多問,連忙去辦了。
宮中巡邏的侍衛依舊在來來去去,簷下燈盞被狂風刮得飄飄搖搖。
明月微移,零落的星辰明滅不定。
而帝京東城門處,所有守衛和將領個個都懸著一顆心,連眼睛都敢眨一下,生怕謝小閻王下一瞬就殺了過來。
老皇帝的禦輦到了城樓上,眾人行禮參拜,久久未聞老皇帝出聲。
寒夜裡,越發的寂靜悄然。
過了許久,才聽見禦輦旁的公公輕咳了一聲,尖聲道:“皇上身體不適,讓咱家轉告諸位,請起吧。”
眾人紛紛起身,王首輔身後的大臣紛紛看向錢公公,低聲議論老皇帝都沒醒過,什麽都時候讓這姓錢的太監說這樣的話了。
後又見王首輔站在最前面什麽都不說,眾人又靜了下去。
一時之間,就只有那錢公公在鼓舞士氣,“皇上和四皇子說了,今日誰能取得逆臣謝珩的首級,就封侯進爵!此生之榮華可得世襲罔替!”
這樣話,說了好一會兒。
底下守城的士兵們都沒什麽動靜,錢公公說的口都幹了,忍不住停下來咳了幾聲,才繼續道:“誅殺逆臣,人人有功……”
這話剛起,呼嘯而來的狂風攜著馬蹄聲同至。
瞭望台上的士兵高呼道:“謝、謝小閻王回京了!”
這一聲尚在半空之中回旋不止。
紅衣玄甲的少年帶著千軍萬馬破風而來,頃刻間,便到了城門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