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韶轉過頭盯著她,面上終是緩和了幾分,“你是我的王妃,獨自涉險,卻沒有想過讓我替你分擔,是不夠信任我?”
蔣阮見他態度有所緩和,就道:“不是的。我想過,我也並非傻子。那麽多的血全部都流了出來,豈不是會要我一條命。我這條命是你和你師父好不容易才救回來的,怎麽能因為一個並不重要的尚書府而丟了,我不是那樣沒有分寸的人。你不是瞧見那些個血包了嗎?那都是我準備的。我什麽時候讓自己吃過虧?”
蕭韶蹙眉,依舊冷著一張臉,雖然聽到蔣阮說起血包的事情後又好氣又好笑。可更記得的是當他和蔣信之趕到的時候,看見那雪地中血跡蜿蜒時候的焦急,那瞬間,鋪天蓋地的震怒幾乎令他立刻拔劍殺了蔣權。
蔣阮見他不說話,知道這人今日是氣的狠了,還要再勸慰幾句,便瞧見露珠端著一碗藥樂呵呵的走進來,道:“林管家吩咐的藥熬好了啊,王妃趕緊趁熱喝了。”她也是想要緩和一下兩人之間僵硬的氣氛,想著提到蔣阮的傷勢總能讓蕭韶心疼幾分,也許就沒那麽氣自家姑娘了。
蕭韶果真臉上的冷意緩了緩,蔣阮接過藥來,蕭韶別開眼,蔣阮便乖乖喝起藥來。
……
林管家剛回到小廚房裡,錦三便滿頭大汗的跑了出來:“哎,老林,給王妃的藥煎好了,讓連翹送過去吧。”
露珠回來放空碗,恰好聽到錦三的話不由得大吃一驚,道:“什麽藥?”
“夏神醫給王妃開的療傷的藥啊。”錦三道:“王妃今日不是受了傷嘛,你手裡的空碗是什麽?”
露珠呆呆的看著她:“方才這裡放著一碗藥,我以為是給姑娘的,就端去屋裡給王妃喝了。”
“怎麽回事?”錦三轉頭看向林管家:“老林,府裡還有人病了?”
“什麽病了!病了!”林管家有片刻的呆滯,接著面目扭曲起來,也不知是哭失笑,跳腳道:“那是之前我托夏神醫給主子開的方子熬的藥,今日本想熬給主子喝的,沒想到王妃受了傷。哎,那藥現在喝不是時候啊,哎,不成,我不能告訴主子,怎麽辦呢?我先出去躲躲,錦三露珠,王爺問起來就說我受了風寒,千萬別走嘴!”
老林的冷汗都下來了,誰能想到,之前以為蕭韶身子不行才遲遲不圓房,特意讓夏五開的藥方如今卻給蔣阮用了。也不知道那藥女子服了是何效果,今日也算是捅了大簍子了,可想想為甚還有些期盼?
蔣阮用過藥後,本想早些到榻上休息,誰知到了榻上反倒睡不著了。大冷的天,額上竟然伸出了一層汗。
她本以為是林管家令人送來的藥本就是如此,可又過了一會兒,便驚覺出不對來。意識到這一點後,蔣阮的目光就落在蕭韶身上,神情有些掙扎。
“蕭韶。”她猶豫許久,終是忍不住喚了一聲。
蕭韶聞言,抬眸看來,瞧見蔣阮的模樣也是怔住,隨即放下書,走到床邊坐下,面上雖然還是冷冷的,到底還是忍不住關切道:“怎麽了?”
他見蔣阮臉色似有不對,便皺了皺眉,伸手向蔣阮額上探去。蕭韶的手冰涼,摸到蔣阮頭上,驚了一驚,道:“怎麽回事?怎麽這麽燙?”話一出口,他突然收回手,似是意識到了什麽,抬眼向蔣阮。
蔣阮一時間十分尷尬,林管家弄出這一出,也不知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蕭韶收回手,臉色沉了下來:“我去叫夏青過來。”雖然如此,話中到底是透出了一絲怒意。縱然是林管家,這樣將蔣阮的身子不當回事,即便是惡作劇也實在是有些過分了。
“蕭韶。”蔣阮一把拽住他。她其實未曾用很大力氣,蕭韶腳步一頓,回過頭來,道:“沒事的,只是弄錯了方子。”
他大約還在寬慰,蔣阮卻一時踟躕。眼前的這個人,如今已經知道了她重生以來的所有秘密,既然已經決定了就是這個人,這一生與自己攜手並肩前行的人,明明知道對方的心思,她這樣猶猶豫豫的,又到底是為了什麽?
思及此,蔣阮揪住他的衣角,艱難的吐出三個字:“不要走。”
“不必擔心。”蕭韶似乎還沒能明白她的意思,瞧著她堅持的模樣怕她摔著,倒是在榻上坐了下來,沉聲道:“我很快回來。”
蔣阮有些惱怒,她如今已經將話說的這般明白了,蕭韶竟還是這般愚鈍。身邊人的衣裳上還帶著好聞的竹風香氣,就如外人瞧見他冰冷淡漠,只有她自己知道,眼前這個人有多溫柔可貴。
蕭韶還以為蔣阮在尷尬,隻道:“聽話,放開。”下一刻,便感覺身子被人重重一撞,他猝不及防之下就是被撞倒在了榻上,撞得他後背生疼。
蔣阮艱難的撐起自己的身子,幾乎是大吼道:“我都叫你不要走了!”
只是此刻無論再如何大聲,聽到蕭韶耳裡也便是隻像心虛一般。
蕭韶平靜的盯著伏在自己身上的蔣阮,聲音聽不出喜怒:“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蔣阮的目光凶惡,偏生又配得是一張顛倒眾生的美豔臉龐,她自然是知道自己這麽做意味著什麽,同蕭韶的關系自解毒了後邊開始變得有些不同尋常起來,只是她從來都是一個慢熱的人,若是一直依照自己的性子,也不知是要等到怎樣的時候了。
蕭韶這個人太過正人君子,若非是得了她的同意,斷然不會主動提出更進一步的要求。而以她的性子,想來也是不會說出來的。倒不如趁著如今這個時機,仿佛也給了自己台階下,錯過了這次,她不知道日後還有沒有勇氣如此主動地向蕭韶表明態度。
難得在這個時候她的心思都是如此清明,可對上蕭韶那雙漂亮的長眸時,一瞬間竟又覺得有些恍惚。蔣阮心一橫,忽然揚唇一笑道:“你說呢?”她心想,不,她不會後悔,因為眼前這個人與葉離是截然不同的。過去的已經過去了,重新往後,與她並肩的,是眼前這個人。
蕭韶身子一僵,他的眸光銳利,語氣卻柔和:“阿阮,你不後悔?”
蔣阮沒有說話,只看著他露出一個笑容。
蕭韶微微一笑,聲音溫柔道:“阿阮,你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
窗外的夜色極美,院落裡的梅樹上,枝頭花朵開的豔麗而奪目,冷漠的冬日便被這冬日裡的盛景照亮,恍惚來到了勝春。雪花冷漠晶瑩,紅梅鮮亮熱烈,這便是天作之合的一副美景,任何人看到都會失神。將京城的冬夜裝點得格外美好。
夜色裡似乎傳來鳥雀輕柔的囈語,慢慢散落在宅院的上空中。即便是冷冽的冬日,屋中卻格外的溫暖。人生一期一會,能在人世間相逢,本就是來之不易的緣分。仿佛那些隔閡的不悅就此煙消雲散,兩人將自己的過往盤托出。前生的黑暗和悲哀,隱藏在心底的無盡的痛苦,那些不能為人所訴諸的秘密,就在今夜一過似乎全部都變了。這世上有一個人從此與你並肩,以夫妻的名義榮辱與共,這是一段陌生的經歷,卻又令人期待。
何其珍貴。
這一夜,錦英王府裡究竟有多少人知道其中的旖旎,想來只有樹枝牆角房簷上趴著的暗衛們知道了。不過錦四打的那個賭,最後的贏家卻是莊家自己。錦四十分大方的拿了賭資來請大夥兒吃酒喝,酒酣耳熱的時候幾個暗衛們都喜極而泣了,似乎是看到了下一任錦英王府的小主子已經在往來王府的路途上奔來。
蔣阮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早晨,睡了一夜之後身子仿佛被什麽碾過一般,比昨夜更甚。身邊的被子平整,蕭韶不在榻上,她撐著身子坐起來,門“吱呀”一聲開了,蕭韶端著一碗藥走了進來。瞧見蔣阮醒了,將藥碗放在塌邊的小幾上,伸手摸了摸她的前額,問道:“還累嗎?”
蔣阮:“……”
蕭韶笑了笑,蔣阮伸手自己端起一邊的藥碗吹了吹,幾口將藥灌了下去。
那藥大約是林管家吩咐人開的方子,倒也是不錯,喝了後隻覺得身子暖融融的,連帶著酸疼也減輕了不少。
待她喝完後,蕭韶接過蔣阮手裡的空碗,道:“你今日就在屋裡休息。”
“不成。”蔣阮搖頭:“今日司案司審案,我還得去一趟。”想了想,她道:“我的身子喝完藥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去聽一聽案子總是沒事的。你也不必擔憂。”
蕭韶知道蔣阮從來都有自己的主意,做事認錯態度是不錯,下一次該不顧自己身子還是不顧自己身子。大約便是一個拚字,他心疼卻也無奈,便道:“我讓錦三她們跟著你。司案司的人想必不會為難與你。”
他這話的意思便是暗示了之前就打點過司案司的人,蔣阮看著他:“我狀告自己的生父,京城中免不了總有人說道的,甚至會連累你的名聲,將錦英王府置於一種尷尬的境地,你可會覺得我做的錯了?”
“他不是你的父親。”蕭韶摸了摸她的頭,道:“你現在已經與蔣家沒有瓜葛了。”蔣阮微微一愣,只聽蕭韶又道:“你嫁入了錦英王府,就是我蕭家的人,報仇也好,翻案也好,蕭家都是你的靠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