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後,步覃登基大典。定國為寧,國號元寧。
登基大典過後,便是封賞宴,冊封有功之臣,趙逸被封為大內侍衛首領,韓峰則被封為鎮寧將軍,琴哥兒也因戰功在身,被破格封為了大寧史上第一位能夠上朝的飛鳳將軍。
而琴哥兒與韓峰的事情,一直從步家軍營傳到了京城朝堂,雖然韓峰比較低調,但是琴哥兒的表現著實太過扎眼,無論韓峰到哪裡,都會看見她如影隨形的身影,利用職權之便,貼身看緊韓峰。
席雲芝因為還未封后,所以,還不能與步覃一同高坐帝台之上,小安和宜安以皇子皇女的身份,被安置在步覃身旁,宜安張著一雙懵懂的大眼四處觀望,好幾次都想要起身,卻被身旁伺候的太監哄騙著坐了下來,小安年歲略大,穿著一身正裝讓他看起來更添老成,只見他僵直著身子,一動不敢動,小小年紀的他,隱約知道此時正在發生的是什麼事。
席雲芝在帝台後坐了一會兒,想離開,卻不得已,步家各路將領受過封賞,照例拜過步覃,他們就像說好了那般,都會緊接著到席雲芝面前再行一禮,席雲芝每每起身回禮。
步覃在封賞宴中宣佈了三日之後的封后大典,步家群臣紛紛立起對席雲芝行恭賀禮,席雲芝以茶代酒謝過他們。喧鬧之餘,席雲芝不是沒有看見,在那些並非步家將領的眾臣面上流露出的不屑,但她此刻只能選擇漠視,夫君既然讓她無需多慮,那她就不想了,縱然她並非出身名門,但步覃就是她的夫,她的夫君當了皇帝,她理所應當成為皇后,這種時候,那些無聊的自卑自尊完全都要拋諸腦後,卯足了勁,讓自己坐上那能夠與他並肩而立的位置,才是此刻的首要正事。
拖曳的明黃鳳袍加身,席雲芝看著那碩大的銅鏡裡,妝容精緻又陌生的自己,不禁埋頭看著袖口用金絲銀線繡制而成的鳳鳥花樣,面容沉靜如水,不說話便能叫人感受到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度。
伺候她穿衣的尚衣局女官看著這樣的席雲芝,由衷的對她說道:
「奴婢替三朝皇后做過鳳袍,唯娘娘穿來,最是得體艷麗。」
席雲芝聽了女官的話,這才從失神中走出,轉頭看了一眼她,笑道:「是嗎?我倒覺得顏色太亮了。」
女官見席雲芝居然願意跟她討論衣服的顏色,深覺外頭所傳,這是個好說話的主子,卻也不敢怠慢,趕忙答道:
「娘娘的鳳袍所用絲線乃是與龍袍布料一脈相承的,從紋理到亮度都有明確的標準,娘娘這身乃是正裝鳳袍,非大典不穿,若是娘娘喜歡素雅,那尚衣局自會按照娘娘喜好,重新制定娘娘的常服。」
席雲芝溫和的點了點頭,謙恭有禮的說道:「有勞你們了。」
尚衣局女官沒想到席雲芝會與她道謝,面上一愣,趕忙就醒悟過來,對席雲芝說道:
「娘娘言重了,這些都是尚衣局應該做的。」
席雲芝見她雖然說話的語氣略有驚恐,但行動卻未見變化,不覺斂目,不動聲色的對她笑了笑。
她的身份著實太低,雖然有步覃的庇護,但這宮中卻有幾個是真心服她的呢?
正說著話,外頭便傳來一聲高亢的太監吟唱:
「皇上駕到——」
席雲芝和尚衣局女官一愣,女官們紛紛放下手裡的活兒,一溜排的跪到了門邊接駕,席雲芝看著身上這被改了一半的衣服,只覺得有些哭笑不得,正自己撤著針,步覃便走了進來。
一身明黃常服讓他看起來貴不可言,俊美的面容見席雲芝兀自站著埋頭取針,便走了過去,將她從上到下掃了兩眼,這才說道:
「我竟不知宮裡這般缺人手,針線活兒竟要皇后親自動手去做了?」
尚衣局女官們面色一驚,面面相覷幾眼後,趕忙跪著來到了席雲芝身旁,手忙腳亂的替她收拾起了身上的針線,成功將鳳袍脫下之後,席雲芝才如釋重負的換了常服,來到步覃身邊。
「好些時日沒與你們娘兒仨一起吃飯,今兒我讓人在御花園擺了桌菜,夫人可願賞光?」
步覃的話讓席雲芝不禁莞爾一笑,步覃對她伸出手,席雲芝握了上去,兩人相攜走出宮殿,留下一干目瞪口呆的宮人。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百煉鋼化繞指柔嗎?當今皇上,氣場極其強大,只是一個冷眼,就能夠將人嚇得肝膽俱裂,可是,這位皇后,臉蛋不是最美,身段不是最好,唯一能稱之為優點的地方,似乎就是生就一副好脾氣,這樣平常的女人,若不是與那樣尊貴的皇上共過患難,怕是也不會得到這樣的聖寵,一時間,宮中紛紛都在說席雲芝運氣太好,撞了大運云云。
如意如月如今雖然還是無品無級,但打探消息的功力卻還不錯,當她們將打探來的這些閒話轉達給席雲芝知道之後,席雲芝也只是笑笑,並不做任何反應,反倒是如意如月氣得直跳腳。
「說什麼夫人全憑運氣,她們哪裡知道夫人跟著爺吃了多少苦,這群勢力的小人,就只看到眼前,太氣人了。」
如意氣鼓鼓的說道。
如月緊接著點頭附和:「就是,她們就酸去吧,好像誰看不出來她們是在嫉妒夫人似的。」
她們倆雖然嫁做人婦,但依舊是在席雲芝跟前兒伺候,兩人跟著席雲芝的時間最長,說起話來便不那麼拘束,席雲芝從前對下人就甚是寬厚,如今也不打算故作吝嗇,由著她們說去,她自微微一笑,半點不沾塵埃。
如今這宮裡之所以會這般說道於她,席雲芝不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柿子總要挑軟的捏,她一無家世背景,二無戰功赫赫,頂著一張只能算是清秀的臉佔據了天下女人夢寐以求的高位,這身份的巨大反差足以讓她成為眾矢之的,如果只是這些閒言碎語,就能讓她受不了,那麼席雲芝相信,在不久的將來,她定會被很多事情逼得發瘋。
見如意如月還要再說些什麼,席雲芝趕忙聰明的轉移了話題,對她們說道:
「對了,我上回讓你們打聽的那個人,找到了嗎?」
她在入宮之初,便對如意如月吩咐了要找一個人,那個人的身份不明,容貌不明,只知道是蕭絡的后妃。
席雲芝想要找到張嫣的下落,因為她知道,張嫣入宮絕不是為了得到榮華富貴,而是想要報仇,她想要找禹王報仇。
如意和如月對視一眼,對席雲芝說道:
「夫人,您就叫我們找一個女人,可是整個皇宮中,少說也有好幾百個,您讓我們怎麼找啊。」
如意一般對席雲芝的吩咐都是言聽計從的,可是這回饒是她再想替主子分憂都做不到了,因為,那個人根本好像從未存在過一樣。
席雲芝也知道,讓如意如月去找是為難她們了,張嫣的易容之術爐火純青,這一刻她是寵妃,下一刻也許就變成了一個宮女,也許還會是個太監,或者再扮成哪位大人的樣子,溜出宮去,那行蹤就更加難定了。
席雲芝讓如意如月去找她,並不是為了真的找到她,而是為了讓她知道,她在找她,然後她出不出現,就不是席雲芝能夠控制的了。
…………
封后大典如期進行,一如步覃對席雲芝所說的那樣,程序盡量都簡易了,把根本不必要的步驟全都刪減剩下主幹,席雲芝覺得這一日,除了頭上的后冠重達千金之外,其他時候,真可以用舒服來形容。
一切進行的都很順利,直到晚宴之前。
不知禮部尚書和戶部尚書是不是喝醉了酒,當步覃領著席雲芝,以皇后的身份出席之時,他們兩人竟然直接跑出來勸諫,說的話,無非就是一些,家世太差,不足以承載皇后之德,母儀天下之任。
席雲芝被他們這麼說了,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覺得他們有些好笑。
木已成舟,生米已然煮成熟飯,就算步覃在封她之後就後悔了,那也輪不到他們上前勸諫啊。
看了看步覃,只見他冷著一副帝王臉,直接選擇用漠視的方式,帶著席雲芝徑直走過了他們身旁,去到了帝位之上。
席雲芝嘴角帶笑著與步覃一同坐下,輕聲說道:
「就那麼讓他們跪著不好吧。」
步覃喝了一口瓊漿玉釀之後,這才冷然答道:「讓他們跪著,既然想掃興,那就讓他們掃個夠。」
席雲芝看了一眼那兩名頭髮花白的大人,記起從前蕭國之時,就是這兩人主掌禮部與戶部,卻不知步覃為何沒有將這兩個重要的職位換上自己的人,斂目一想,席雲芝便明白了其中道理。
禮部掌禮,戶部管錢,這兩種官職的替換率原本就是朝綱之中最低的,因為這兩部要是貿然換人,很容易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爭端與麻煩。
「禮部那是一群老學究,說什麼他們都聽不進去,直接殺了,名聲不好,就先留著,戶部卻是一個大問題,他們管錢,也就是管著國家的命脈,在位官員蠹蟲食木,一時半會兒,還真揪不出來。」
藉著看歌舞的時候,步覃與席雲芝閒聊一般說起了這兩位掃興的大人,席雲芝見他說話時眉峰微蹙,顯然是真的擔憂。
戶部管錢……她的目光轉向了那個跪在左邊的大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