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丫提著兩隻竹籃走進了店,重重的將籃子放在桌子上,便不斷用手開始扇風,席雲芝見狀,走過去看了看她買的東西,只買了她列出菜單的三分之一,且都是堆著大,份量輕的葉子菜類,只見翠丫像是累的快不行了,從菜籃子裡翻出兩隻梨子,一隻遞給席雲芝,另一隻在自己袖子上擦了擦便吃了起來。
「小姐,買菜可累了,我見這梨新鮮,便買了兩個,你快吃,別給其他好吃鬼看到了。」
席雲芝笑著將梨放下,說道:「你吃吧,我不渴,吃完了再去將剩下的東西買回來,提不動的話,就租個推車回來。」
翠丫一邊吃梨,一邊看著席雲芝,眼珠子轉動幾下後,便袖子一卷,將給席雲芝的那個梨子也一併攬走,背影透出的不馴令席雲芝無聲歎了口氣。
正要轉身,卻忽然傳來一陣叮鈴鈴的聲響,席雲芝循著聲音望去,只見酒番後頭走出一位渾身穿著五顏六色的補丁衣服,每塊補丁上都掛著一隻形狀奇怪的鈴鐺的人,每走一步,身上的鈴鐺便跟著發出聲響,很是惹眼。
那人的腰間還掛著一隻碩大的布袋子,手裡牽著麻繩,席雲芝忍不住湊上前看了看,不禁被他手中牽著的『東西』嚇了一跳,這,這是……兩個人?
兩個衣衫襤褸,髒污不堪,面目全非,通體黑紫的人,脖子上都纏著粗粗的麻繩,那人像是牽著兩條狗般,走入了席雲芝的店舖。
「啊。」
從未見過這般恐怖的面容,席雲芝不禁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姑娘莫怕,我拴著呢,這裡可是老劉家?」身上滿是鈴鐺的人撥開了擋在面前的污髮,對她露出頭髮後同樣猙獰的面孔。
席雲芝嚥了下口水,更加花容失色,因為那人走近後,她才看清,原來那些鈴鐺竟然是一隻隻黑色的骷髏頭,也不知他用的什麼方法,竟讓這些東西發出那般脆亮的聲音。
「姑娘?」那人見她不說話,於是又補充說道:「我是來吃羊肉的。」
席雲芝這才回過神,定了定心後才開聲回道:
「哦,老劉家已經搬走了。」
「什麼?」那人大喊一聲,席雲芝的店舖中就是一震,張延不明就裡衝出來,但在看到店裡突然多出來的那三個恐怖的物體之後,尖叫了一聲,就躲回了後廚房。
「老子特地來吃他家的羊肉,他怎麼能搬家呢?老子跋山涉水,趕了幾千里的路就為了吃他的羊肉,他怎麼能這樣,他怎麼能這樣呢?」
席雲芝見他情緒有些癲狂,正想著要怎麼勸幾句,卻見那人忽然又撥開了面前的亂髮,像只獵犬般,到處聞了起來。
確定了方向之後,竟然將手中的兩根麻繩直接交到席雲芝手上,自己則彎著腰邊嗅邊進了後廚,席雲芝已經忘記了驚訝,看著自己手上的兩根麻繩,又一轉臉,對上了兩雙空洞絕望的眼睛,勉強能看得出來,這是一男一女,女的像是快不行了,沾著地面就直接躺了下來,而男的則忽然爬到席雲芝跟前,抓著她的腳面,嘶啞的叫聲,聽的人的汗毛直豎。
席雲芝見他手指著桌上的茶壺,嘴唇乾的像是要裂開般,心中一軟,不禁問道:
「你,你想喝水?」
「啊……」
又是一陣嘶啞喊聲,席雲芝趕忙轉過身倒了一杯水,一邊猶豫,一邊大著膽子蹲了下來,將杯子送到那人面前,像是餓極的猛獸搶奪獵物般,水杯剛一送到,就被他閃電般搶了過去,顫抖著嘴唇正要喝水,一根五顏六色的長鞭刺入了席雲芝和那人之間,將那人手中的杯子打得粉碎,水灑了一地。
只見先前走入後廚的那個怪人,一隻手徒手端著個直冒熱氣的鍋子,另一手則拿著鞭子,怒氣沖沖的從後廚走了出來。
將鍋子放在櫃檯上之後,不由分說,就在店裡抽起了鞭子,『辟啪辟啪』打在那人身上。那人痛苦的在地上遊走,原本地上奄奄一息的女人,竟然撐起了身子,爬到男人身前,替他擋了好幾下。
那一刻,席雲芝彷彿知道了,為何這兩個人,是女的那個看起來傷的更嚴重了。
兩人嘶啞的叫喚震懾著席雲芝的心,若是前幾天,趙逸和韓峰在的話,還能有些幫襯,可今天不巧,他們都沒來鋪子,席雲芝只得孤軍作戰,看了看旁邊正冒著熱氣的鍋子,腦中靈機一動,脫口喊道:
「客官,這羊肉你還要嗎?」
提到 『羊肉』兩個字,怪人果真就來了精神,收起了鞭子,走到席雲芝跟前,頭如搗蒜:
「要要,當然要。老子費盡艱辛來這裡,就是為了吃這肉,差點就被這姑娘騙了。」
席雲芝見他的頭依舊湊在鍋子前聞著,一副急不可待的樣子,她心中雖然害怕,卻也故作鎮定的對怪人伸出了手,自然而然的說道:
「要的話,就付錢吧。」
怪人收回了垂涎的哈喇子,對席雲芝瞭然的點點頭:「啊啊啊,對,對,要付錢,我有錢的。」
只見怪人掏虱子般從寬大的衣袖中找到了一隻錦袋,錦袋的材質和花紋都很華麗,與他的風格很不相符,席雲芝便猜想,這定是旁人的,不動聲色看了一眼兩個在地上哀嚎的人。
「謝謝惠顧,五百兩。」席雲芝緊繃著身體,一動不敢動,強自鎮定的聲音如是說道。
「哦。」怪人先是點點頭,忽然又抬起了頭,大叫:「什麼?五百兩?」
怪人一邊抓頭一邊在櫃檯前轉來轉去,指著那鍋肉難以置信的叫道:「一鍋肉,你賣我五百兩。劉家的肉,什麼時候賣出這個價了?」
席雲芝淡定如斯:「這不是劉家的肉,這肉如今姓步,這是步家的肉,收你五百兩,還是看在你認識老劉的面子上。」
怪人又是一陣抓耳撓腮,卻被席雲芝逼得面紅耳赤,說不出話來,席雲芝見他這般,膽子不禁大了一些,又板著臉對怪人提高了聲音說道:
「這位客官,你到底買是不買?」
怪人被逼的直抓頭,直跳腳,最後指著席雲芝大叫:「你這是黑店。一鍋肉賣五百兩,你是當我瘋了,還是你瘋了?」
席雲芝面不改色,跟著他的聲音也大聲叫喊起來:「你管我一鍋肉賣五百兩還是五千兩,我逼你買了嗎?這是我店裡的肉,我是掌櫃的,你不給錢,我就不賣,就算你告去衙門也是這個理!」
「……」
偌大的飯莊內迎來一陣死寂,席雲芝從來沒有這般高聲說過話,說完之後,覺得自己耳膜都被震的一熱一熱的,張延躲在後廚的簾子後偷看,也被席雲芝的這種不要命的膽色驚呆了,而那個怪人的臉則憋的更紅,眼睛瞪的像銅鈴那般大,卻也沒有伸手去搶。
席雲芝見他這般,偷偷鬆了一口氣,轉身將羊肉鍋子捧到怪人面前,平常語調說道:
「還有一個辦法,我店裡正好缺人手,你這兩個奴隸倒是不錯,把他們留下,這鍋肉就送你了,以後想吃了,儘管來便是,不收你錢,如何?」
「……」
怪人用審視的目光盯著席雲芝看了好一會兒,看的席雲芝的心七上八下,良久之後,只見他才一跺腳,地上的青磚便裂開了十幾塊,怪人撿起地上的麻繩,頭也不回將那一男一女牽著離開了鋪子。
張延從簾子後頭看見怪人離去了,他才敢走出來,就這樣,他還嚇得腿都軟了,扶著桌子對席雲芝豎起了大拇指,就衝她這等膽色,他也不該質疑她賣雞的方法。
這個女人哪裡是在賣雞,她簡直是在賣命啊!
晚上夫君回來的較晚,席雲芝便炒了兩三個小菜,又燙了一壺酒在房間裡等他。
步覃推門看見她坐在燭光下,單手撐著下巴的模樣說不出的姿容清秀,低垂的眼眸似乎正在想著什麼似的,聽見他推門便立刻回神,站起身便迎了過來,他摸了摸她柔軟光滑的臉頰,這是他這兩天最新喜歡上的動作,只覺得她臉頰的觸感比孩子還要來的細緻嫩滑,令人愛不釋手。
她一邊替夫君斟酒,一邊將白天鋪子裡發生的事情對夫君說了說,夫君端著酒杯聽得有些入神,席雲芝又給他碗裡夾了一筷子茄子,他才回過神來。
席雲芝今晚做了一道肉末茄子,一道香菇蒸蛋,一道蝦仁豆腐,再加上一碗青菜豆腐湯,夫君不愛吃的東西很多,卻對茄子情有獨鍾,席雲芝摸了幾回他的喜好,如今總算有些眉目,不禁心喜,步覃見她在一旁笑了,便將自己的酒杯送到席雲芝嘴前,親自餵她喝了一小口。
席雲芝覺得有些辣嘴,步覃便噙著嘴角,又往她嘴裡送了一口蝦仁,這才緩了緩那股熱乎乎的辣勁兒,不知是酒的原因,還是咳嗽的原因,席雲芝的臉頰透著紅潤,看起來有股別樣的誘人風華。
步覃噙著笑,又替席雲芝斟了一杯,席雲芝半推半就,又喝了一小口,燭光中倒影出兩人互往交纏的姿態,別樣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