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裡舒適溫暖,小安玩了一會兒,就有些困了,自動蜷到步覃的裡床,胖胖的小手搭在步覃身上,安心的睡了過去。
席雲芝正在給他縫製小衣服,見他睡了,便放下針線,從車壁上取下另一條薄毯蓋在他小小的身子上。看著這對睡去的父子,席雲芝彎了彎嘴角,倒了一杯水,用帕子沾濕了給步覃擦擦臉,不過幾天的功夫,她家夫君就瘦了許多,昨天她第一次給他餵她熬製的藥,步覃終於像是有了些反應,藥餵下去之後就突然睜眼,嚇了席雲芝一跳,但也只是睜了一下眼,就又陷入了昏迷。
席雲芝覺得她之前餵了那麼多續命丹他都沒有醒過一回,這回餵了藥汁,能醒來一回就說明還是有點效的。這樣就更加堅定了席雲芝繼續熬藥的信心。
午時將近,大家停下馬車,找了一塊湖邊的空地生活做飯。
因為劉媽的英明,在出發之前買了一隻簡便的鐵架子,圓形鐵圈下面是可以供燒火的柴台,將鍋子放在鐵圈上,用劉媽的話來說,就是做大菜都是沒有問題的。
席雲芝將車簾盡數打開,讓馬車裡通風透氣,自己則下車去幫劉媽生火去了,如意如月在湖面洗菜,他們路過一片菜地的時候,跟菜農買了好些蔬菜,夠吃好幾天的。
將火生好以後,如月幫著劉媽遞碗遞勺子,如意就去她們的馬車上收拾,小安還在睡覺,席雲芝便站在湖邊看著湖面的波光瀲灩,煩悶的心情頓時開闊了不少。
見趙逸和韓峰湊在一起說話,面色有些凝重,席雲芝不覺好奇,便走過去問道:
「怎麼了?」
趙逸對韓峰看了一眼,便不打算隱瞞,直接對席雲芝說道:
「夫人,昨天我們去集市買東西的時候,聽說了一件事。皇上在發出通緝皇榜的第二天就遇刺了。」
席雲芝大奇:「什麼?遇刺了?」
韓峰點頭,詳細說道:「皇上發出皇榜之後,便派人把將軍府抄了個底朝天,給咱們爺安上了二十幾條莫須有的罪狀,然後還要將老太爺和席老爺抓入天牢,幸好被步帥阻止救了出去,然後第二天,就傳出了皇上遇刺的消息。」
席雲芝蹙眉:「是誰做的,知道嗎?」
趙逸點頭:「夫人,這個人誰都不會想到。顧然,御林軍統領顧然。」
「這個顧然算是皇帝親近的心腹,誰能想到他會突然衝進宮裡給皇上一刀呢?他手底下那些被編入御林軍的叛軍們竟然也跟著他一同殺入宮中,像是找什麼人,接過人沒找到,他們就乾脆把皇上給刺了,你說奇怪不奇怪?」
「……」
席雲芝聽完了趙逸他們的話,只覺得世事變化太快,顧然這麼一鬧,皇上更不會放過他們了,看來他們此生怕是再難回到京城了吧。
劉媽炒了幾樣蔬菜,如意在草地上鋪了一層床單,如月將菜盤子放在上頭,大家全都湊在一起吃飯去了。
有說有笑吃好了飯,如意洗碗刷盤子,如月收拾草地上的殘局,劉媽則開始收拾她的傢伙事兒,全都忙結束了之後,便就各自上車,繼續趕路了。
小安這一覺睡到了下午,醒來揉揉眼睛,就跟席雲芝說肚子餓了,席雲芝先前吃飯的時候給他留了幾樣小菜放在碗裡,用爐子小火溫著,聽他說肚餓,便去將碗端了出來,讓他就著饅頭吃。
吃飽喝足的小安開始拿著一隻小絨馬爬到鋪上玩兒去了,床鋪最裡頭,就是他的小窩,全都是他自己收集的玩意兒,玩膩了小馬就玩兒風車。
席雲芝坐在窗口給他縫製衣服,也沒去理他,讓他自己玩兒,忽然馬車裡響起小安的聲音:
「娘。爹,奇怪,黑的在動。」
席雲芝不知道他想說什麼,便繼續著手裡的活兒,看了他一眼:「什麼在動啊?爹在睡覺,你別動他哦。」
小安深深吸了一口氣,指著步覃裸露在外的肩頭說:「真的,動。」
席雲芝以為是步覃有了知覺在動,心中一喜,放下針線往軟鋪走去,可步覃依舊維持那個姿勢,半點也沒有動的意思,順著小安的小手看去,只見步覃光裸在外的肩頭上確實有什麼黑乎乎的線條在動,席雲芝大驚,連忙叫停了馬車,讓韓峰進來看。
韓峰和趙逸進來之後,也覺得奇怪,席雲芝想了想,乾脆將步覃上半身的被子全都掀開,只見他**的上半身上,爬上了好幾條黑線,黑線像蟲子一般在他的表皮下一扭一扭的。
「奇怪,早上給他擦身子的時候還沒有的。」
席雲芝試著用手摸了摸那黑線,覺得並沒有什麼突出的感覺,韓峰沉吟了好一會兒,這驚聲才說道:
「是引脈蠱。夫人可還記得,爺之前的腿是斷了的,後來閆大師給他身上下了一種引脈蠱,將軍的腿好了之後,腳踝上不就有這樣一圈黑線嗎?」
席雲芝聽韓峰說著,便將步覃的腳踝露了出來,果然所有的黑線都是從腳踝上蔓延出去的。
席雲芝遲疑道:「之前閆大師跟我有氣,他治療夫君的十幾日中,便每日都叫我熬製好多好多湯藥,難不成這蠱還活在爺的身體裡,這兩天我給爺灌了些藥,所以它們就又活過來,到上頭來找『食』來了?」
韓峰看著她沒有說話,席雲芝又繼續猜測:「夫君上回腳傷,我一共熬了十四天的藥他才有所好轉,那是不是只要我繼續給他熬藥,他再過段時間就能醒過來了?」
「閆大師的蠱天下無雙,引脈蠱估計就是能夠自動修復受到損傷的經脈血絡,爺這回身體受到重創,卻因為身體中有引脈蠱這種東西,所以才沒有當場斃命,而是在不知不覺間,慢慢修復起來了,我就說我們爺命不該絕,吉人自有天相。」
趙逸說著說著自己便高興的擊了擊掌,露出欣喜的神情,在場的人也因為他的這句話而神情鮮亮起來,其中又以席雲芝最為驚喜,有些手足無措的,在車廂裡轉了一圈後,才說:
「我,我這就去煎藥。」
趙逸和韓峰也開始自主分工:「好,我們加緊趕路,爭取傍晚前能抵達下一座城,無論無何都要再去買些藥回來才好。」
「好,那我們趕緊走吧。」
大家達成了共識,便就有了目標,終於在戌時將近之時趕到了漢州城外,隨便找了一家客棧,要了三間上房之後,趙逸和韓峰連飯都沒有吃一口,就去了城裡的藥鋪。
漢州是一座小城,離京城已經有一千多里路,所以,席雲芝心底已經不是那樣擔心會被人發現或是被追到了。
讓店家打來了一桶誰,她趁著等韓峰和趙逸吃飯的時候,幫小安洗了個熱水澡,換了乾淨的衣服,讓他舒舒服服的站在一旁給自己打下手,用剩下的水,幫步覃擦拭了身體。
把他們爺兒倆忙活好,韓峰和趙逸就回來了,他們這回不僅帶了好些藥材回來,還帶回了平城所沒有的紅參。
「這藥店今日是剛剛進貨的,據那掌櫃說,前兒有幾個北方人前來販售藥材,各種人參,山參,紅參他們都有,包括雪蓮,冬蟲什麼的,好像也很多,只不過那藥店本小利薄,不敢進太多貨,今日就給我們全買下了。」
席雲芝看著滿桌的藥材,欣慰的笑了,讓劉媽把車上的爐子搬到他們房間,毫不拖延就熬起藥來。
席雲芝看著這孤零零的爐子,腦中想了想,便就又對趙逸和韓峰說道:
「一會兒你們再去買四五個爐子回來,從明天開始,在路上的時候也要抓緊時間熬藥,再去買他百十個水囊,每一鍋藥熬好之後,就灌進水囊,如今這些藥就是爺的糧食,多備些總是好的。」
韓峰和趙逸點頭說知道了,吃完晚飯就去買了放到馬車上,席雲芝這才放下心來。
吃完了晚飯,和劉媽他們輪流去了澡堂,舒舒服服的洗了一個熱水澡之後,席雲芝回到房間,用著夫君和兒子,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她給步覃餵了藥,洗了臉,再把小安從被窩裡拎出來,忙完了之後,一行人就又上路了。
兩座馬車裡,一共支了六個爐子,每一個上面都咕嘟咕嘟熬著藥,趙逸和韓峰盡量讓馬車不顛簸,以免撒了爐子裡的藥,就這樣四個女人一連守了好幾天,終於灌滿了五十多個水囊,席雲芝看看堆積如山的藥,覺得心裡終於踏實了些。
雖然他們越往北走,天氣越來越冷,但她也怕一下子熬多了,放不了那麼久就麻煩了,所以,她才決定先熬這麼多用起來。
就這樣,席雲芝一天五六回給步覃餵藥,步覃身上的黑線也越來越清晰,十天之後,步覃的手腳彷彿都有了些知覺,會無意識的動了,這個變化,讓席雲芝高興的差點跳起來,每天也就顧不得睡覺,一直就守在步覃床鋪邊上,看著他一日日清醒。
二十多日的時候,步覃的眼睛已經能夠稍微睜一會兒,但卻還是有些無神,只一會兒便就堅持不住了。
小安在步覃睜眼的那一瞬間,恨不得把自己的臉全都塞到步覃的眼睛裡去,緊緊貼著父親的臉,抱著他直叫爹。
席雲芝感覺到累了,就在床沿上稍微趴一會兒,讓小安替她坐到藥爐子前去看火,說看見火快熄的時候就叫她,小安對娘親分派給他的這項工作,做的相當到位,給席雲芝也減少了不少麻煩。
…………
而在另一邊,顧然風塵僕僕穿著一襲勁裝,帶著百來號人,一路跑到了平城縣,跟在他身旁的一個男子對他說道:
「爺,咱們還是快離開蕭國吧,那狗皇帝被刺,已經下令追擊我們,若是再不走怕是就真的要折在這裡了。」
顧然嘴裡哈出一口淺淺的白氣:
「找不到她,回去也沒法交差,你忘了我們混進蕭國的目的嗎?」
顧然的手下無奈的看著自家首領:「可是爺,我們這麼找下去也不是辦法啊,狗皇帝手下那麼多人,都沒找到她們,何況咱們這幾個人手,到時候,被狗皇帝的兵包圍了,我們還不是死路一條?」
「……」
顧然看著天際壓下的黑雲,像是要下雨了,他之前聽說席雲芝被皇帝軟禁宮裡,就氣血上頭,衝進宮裡去救她,沒想到她已經被人給救走了,狗皇帝派人守在那個軟禁她的宮殿,就是守株待兔,看看還有什麼人要去救她,他被甕中捉鱉,讓狗皇帝抓個正著,所以,他才會不顧一切將狗皇帝刺傷,然後帶著自己的兵從皇城中殺了出來。
他之所以會到蕭國來,為的就是拆散步覃和席雲芝,然後將席雲芝安全帶回齊國,可是他的計劃還未完成,蕭國就發生了這樣一件大事,他始料未及,照理說步覃受了那麼重的傷,席雲芝一個弱女子帶著他肯定是趕不了路才對,可是,這一路上,他們兩個人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找不到了。
狗皇帝派出去追的兵也全都鎩羽而歸,說是追著那幾輛從皇城出發的馬車,追到的只是一輛空空的馬車,裡面什麼都沒有,也就是說,從一開始,他們就已經被人玩弄在股掌,中了旁人的障眼法追錯了車。
可是一連找了十多天,京城內外他都轉遍了,也沒能找到席雲芝和步覃的下落。如果再繼續找下去,怕是也不會有什麼結果,反而會把自己的小命都搭在蕭國,還不如先回去覆命,看能不能說服上頭派出齊國的兵再到處找一找。
這麼想著,顧然便勒緊了馬頭,帶著一隊人馬,浩浩湯湯的往北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