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慕聽到那個對齊歡說的那句話之後,臉登時一沉揚拳就要打上去。齊歡眼疾手快攔住,什麽都還沒來得及說,驀地響起一中教導主任突兀的大嗓門:“在那邊!”
他領著一幫保安過來逮人,朝這邊跑,口哨吹得嘩嘩響:“你們幾個——”
架是打不成了。齊歡抬眸看了面前的男生一眼,沒說話,帶著她們學校的人撤退。三班的人不是太想走,她皺眉:“敏學的!”
一幫人這才不情不願跟上。
巷子跑過一半,齊歡回頭看了眼。一中的人在原地沒動,他們教導主任紅著臉駡咧訓話。那個男生懶散站著,嫩綠枝丫間透下斑駁陽光,稀稀疏疏。他依舊是手插兜的姿勢,滿臉無所謂。
……
晚上要上自習,晚飯都沒吃就回了教室。莊慕還是氣不過:“你剛才幹嘛要攔我?我他媽就應該給他一拳,他了不起,我們難道就是好欺負的?”
半天沒聽到回答,莊慕一瞧,就見她盯著空氣若有出神。
“你怎麽了?”他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齊歡回神,出乎意料的卻是問:“那人是誰?”
“哪個?”
“剛才那個。”
莊慕一楞,“他陳讓啊!你不知道他是誰?開玩笑的吧?!”
齊歡不解:“我應該知道他是誰?”
“你不廢話麽!”莊慕糾著一張臉,“你還記得上個學期那次全城統考不?所有高中包括咱們私立全部統一考卷,出分數後統一排名,你是咱們敏學高一年段第一,也是全城第二。”
作爲敏學私立高中的一員,齊歡簡直是股清流。她初中從另一所私立轉來敏學的時候,學校就差放鞭炮外加倒給她發獎金以示歡迎。
提起這件事,齊歡點頭:“記得。”她當然沒忘。
莊慕說:“那你應該有印象啊,第一的就是陳讓!”
輪到齊歡怔楞。
“我跟你講,陳讓他們那群人是出了名的不要命,跟社會上的幹過架,次次都鬧得挺凶。他好像惹到了人吧,隔三差五有人找他麻煩……媽的,就這樣還他媽天天考第一,一中那些書呆子真是讀傻了,連他都考不過!”莊慕撇嘴,說著看她,“你不會一點都不知道吧?”
齊歡搖頭。
莊慕頓了頓,又莫名笑出來,暗覺痛快:“那孫子好歹壓了你一頭,結果到你這壓根連看都沒把他看在眼裏,絕了絕了!”
“笑個鬼。”齊歡踢了他一腳。
莊慕還在說,齊歡的心思不知飛到了哪。想到莊慕的話,不由得壓低了嘴角。
她沒把陳讓看在眼裏?
那又怎麽。
——陳讓不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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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慕從來不知道自己還有立flag的本事,剛樂完齊歡不把陳讓放在眼裏,誰知隔天她就上了心。
齊歡把不知打哪翻出來的去年那場全城統考排名紙揣在兜裏,站在兩所學校相對的兩面墻之間,抬頭看去,裏面就是一中。
巷子狹長,又顯逼仄。看著她不知打哪弄來的一中校服,莊慕著急上火:“你真要翻墻進去?”
“不真還能假。”
“你混進去要幹嘛?還借了隔壁的衣服!”莊慕知道她一向不喜歡一中校服,更加不爽。
敏學私高的學生各個都是家裏條件極好的少爺小姐,再不濟家裏也是中等商戶,有錢腰杆硬,一幫不規矩慣了的富二代們誰肯規規矩矩按所謂校規來,是以,大多數人都不穿校服。
尤其齊歡,她家是禾城第一富,不僅敏學所有校董,走到哪都有人賣她爸面子,她不穿沒誰敢多說一個字。
然而她作爲風紀委員,大概是有種責任感,就她一個人見天都把那套淺棕穿在身上。
齊歡把脫下來的敏學校服塞到莊慕懷裏,連同包和一些零散東西。
“出來我電話聯繫你,等我消息。”說罷不給莊慕阻攔的機會,她熟練翻上墻,往裏跳之前回頭和莊慕揮了揮手。
穩當落地,他的聲音徹底隔絕在墻外,齊歡躲在教學樓後蹲了半晌才往裏走。每週四晚自習之前,陳讓會在多媒體樓的廣播室,這是和一中校服一起搞到手的消息。
混進陌生校園多少還是有點心虛,她一路低著頭。
多媒體樓在高一高二兩棟中間,上到第三層,走廊左手邊最靠裏的就是。廣播室門沒關,裏面沒人,靜悄悄一片。
齊歡小心探頭,虛掩上門進去。
都是學校,廣播室這種地方相差無幾,轉悠一圈看了看桌上的稿子和擺設,正琢磨陳讓什麽時候會來,忽聽外邊傳來腳步聲。她一個激靈,四下打量,慌忙躲到了靠墻的舊桌下。
漆紅色的辦公桌,大概是剛換下來還沒處理掉,桌腳是實的。
隨著開門,光綫亮了幾秒。
齊歡探出些許悄摸偷看,進來的正是她等的陳讓。
把帶來的書隨意一扔,陳讓還沒走到椅子前,不知爲何忽然一頓。
停了幾秒,他擰開礦泉水瓶蓋,喝了兩口後旋緊,往桌上一放,發出輕微咚響。
“出來。”
他轉了個身,倚著桌沿懶懶站著,朝著她躲的方向。
齊歡的心砰砰慌起來,他視綫淡淡,卻令人覺得無所遁形。
該來的躲不了,她只好走出去,不敢靠他太近。乾笑兩聲,正琢磨怎麽開口,他睨她,眉頭蹙了一下:“你誰?”
齊歡在他完全陌生的眼神中,憋出一句:“我是昨天那個,啦啦隊的。”
說完自己也楞了,不知道怎麽會脫口而出加上後幾個字。
陳讓挑眉,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反應。
齊歡尷尬,轉移話題:“上個學期全城統考我比你低兩分,你在我上面。”她搬出莊慕的話,從口袋裏掏出皺了的排名紙,展平亮給他看,希望他多少有點印象。
陳讓掃了一眼,似是勾唇,笑意卻未及眼底:“我在你上面?”
齊歡沒多想,點頭:“是,你在我上面。”
他將視綫移到她臉上,微微傾身:“哪一夜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齊歡這下聽懂了,臉一臊,被這不加遮掩的內涵意味弄得尷尬。她在校是一霸,敏學的人都怕她,壓根沒人敢這樣口頭開涮。
陳讓管她臉不臉紅,斂神換了個站姿,有點不耐煩:“你來幹什麽?”
“我來,想——”齊歡輕咳了聲,抬眸直視他,伸出手,“交個朋友?”
陳讓眯了眯眼,打量目光越發莫測。
齊歡很緊張。天地良心,她真的頭一次做這種事,就連自己也覺得荒謬。
一秒,兩秒,靜默一點一滴淌過。伸出去的手沒人搭理,她收回來,無盡忐忑。
等了許久陳讓也沒回答。他看了她一會兒,轉身走回凳子前,慢條斯理整了整桌面的東西,之後才重新看向她。
“你再說一遍。”
見事情似是有可商量,齊歡眼一亮,不疑有它,挺認真地道:“我叫齊歡,隔壁學校的。陳讓,我想和你交個朋友,可以嗎?”
她的聲音清脆爽朗,一字一字極爲清楚。
齊歡說完靜等著他的答復,卻久久不見他有反應。
很快,外面似是傳來一陣匆忙逼近的腳步聲,她隱約覺得,不太對勁。
陳讓噙著懶散笑意,把桌面上被書擋住底座的廣播話筒扯出來讓她看清——紅色指示燈亮著,正在運行。
抬手關上電源,他漫不經心道:“不好意思啊,剛剛不小心打開了。”
齊歡腦海裏轟的一聲炸開,伴隨著門被一群人大力推開的動靜,臉燒灼紅了個透。
……
在上晚自習之前,所有到校的一中學生都聽到了廣播裏的那兩句話。
“你再說一遍?”
“我叫齊歡,隔壁學校的。陳讓,我想和你交個朋友,可以嗎?”
教學樓走廊上,每一層都擠著圍觀的學生,還在操場上的學生不少停下腳步,議論聲不停。
原本在班上翹著二郎腿玩手機的左俊昊聽到廣播,第一時間跑去多媒體樓找陳讓。
“哎我操!”和陳讓一塊站在廣播室外走廊上,看著操場上被圍著往外走的女生,左俊昊樂不可支,“那妞是來跟你表白的?夠膽啊!”
陳讓瞥了他一眼,沒理他。
在廣播室被逮到,從多媒體樓出來,一中教導主任和幾個保安圍著齊歡朝外走。齊歡捂著臉,心裏已經快念了一百遍丟人。
陳讓絕對是故意的,哪有那麽巧,那當頭就“不小心”開了電源。
一口氣在胸口百轉千回,最後還是長抒出去。
事已至此,多說無用,她放下擋臉的手,腳步驀地一頓。
教導主任毫無防備,在幾乎整個一中的注目下,齊歡突然一個轉身,沖著幾棟教學樓各層趴在欄杆圍觀的所有學生,兩指斜斜抵在額頭,一揮,半點都不尷尬地敬了個瀟灑的美式軍禮。
“大家不用送了!”
爽朗的一聲,她做完這個動作,笑著轉身頭也不回大步走出一中校園。
四下靜了幾秒,而後,各個樓層裏一些人的起哄聲響和口哨聲,在偌大操場上空炸開。
“哈哈哈哈我操!我操——”
看著教導主任跳腳,左俊昊樂得根本停不下來,笑得整個臉都僵了。
好半天,他笑夠了,手撘到陳讓肩上擠眉弄眼:“嘖,放眼咱們整個一中,包括周圍一片學校,敢這樣追你的女生有幾個?這位真是牛逼了!”
陳讓微微蹙了蹙眉,收回目光。
他側頭撥開肩上的手:“你沒被敏學的人打夠?想挨揍就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