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運動會籌備得如火如荼,一連幾天下午上課都能聽到他們操場傳來的熱鬧動靜。
齊歡三天沒去找陳讓,莊慕和嚴書龍瞧著,湊在一起嘖嘖感嘆。左一句“這回很不錯”,右一句“這麽堅持得住啊”。
齊歡聽到了也只當沒聽到,悶頭上課,理都不理。
挑的男裝送出去了,齊參收到東西,嘴上樂呵心裏更是熨帖。只是終究還是忙,沒在家裏待多久,過完生日又繼續出去談事情。
齊參一走,方秋蘅又整天在外交際消遣,齊歡也懶得管她。
學校這邊,莊慕和嚴書龍看她對即將要到來的交際舞場景持冷對態度,反而感興趣。嚴書龍只有課間才能來,莊慕和她一個班,接著地理便利,自習課給她扔紙條。
【下午放學去一中轉轉。】
齊歡回頭看他。他單手撐桌,托著頰側耳際,沖她挑眉。
毫不客氣回他一個嘴型:滾。
他又扔了一張紙條:【真的不去啊。我很想看陳讓跳舞,你不想看?】
齊歡連滾都懶得說了,這次根本不轉頭。
自從前兩天找莊慕說了他給陳讓發消息的事情後,莊慕就像是打通什麽穴道,一改提到陳讓就橫眉倒竪面目扭曲的狀態,時不時拿陳讓調侃她,別提多起勁。
莊慕的紙條可以不理,齊歡心裏的煩躁卻趕不走。
她三天沒找陳讓,陳讓也沒找她。
張友玉課間過來,帶了優酪乳給她。齊歡興致缺缺吃著,聽張友玉和一幫女生圍在她身邊閑聊。說著說著,問她:“你怎麽這兩天沒去一中?他們要辦運動會了,很熱鬧的。聽說選了一些高一的準備開幕表演,每天下午最後一節課都在操場上訓練。從那邊那棟樓的電腦教室看過去,能看到一中操場。”
齊歡沒興趣聊這個,張友玉不會瞧眼色,小嘴嘚啵嘚啵說個不停,聽得嚴書龍都有點慌。
“行了行了,聊點有意思的成不。”
他主動叫停。最近幾天刺激齊歡刺激得夠多了,人得講究個見好就收,否則齊歡要真炸了誰都沒好日子過。
“沒看歡姐心情不好。”他道,“還在這說。”
“啊?爲什麽心情不好。等他們一中開運動會就能看陳讓跳舞了,咱們都去啊!”
“……”嚴書龍想找點東西堵她的嘴。
旁邊一個女生咳了聲,偷偷扯張友玉衣角,“姐,陳讓跟別人的女生跳。”
張友玉一楞,這才反應過來,呲溜一下把優酪乳都喝了,忙不迭跟齊歡說,“當我沒說當我沒說。”頓了一下還是在說,“歡姐,你就因爲這個不高興啊。”
嚴書龍插嘴,“不然呢。那陳讓架子真大,歡姐不去找他他也沒半點反應。”
“他沒給歡姐打電話?”
“沒有。”
“短信也沒有?”
嚴書龍看了眼齊歡,說,“也沒有。應該是。”
張友玉炸了:“怎麽這樣?!”想說點安慰的話,到頭嘆息一聲,學別人老成,手搭齊歡的肩,“想開一點。我估計他就是跳舞跳得太得勁,摸姑娘小手摸得太開心,男人嘛,都這樣。”
“嘖——”嚴書龍差點咬到舌頭,這安慰的叫什麽話。
作爲話題正主之一的齊歡卻沒心思和他們說七說八,把書一合,走人。
“你們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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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到校,本是午休時間,齊歡被莊慕和嚴書龍生拉硬拽,拉去買東西。她本來不想動彈,結果還是去小賣部走了一遭。
一到常去的那家,老遠就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在店裏,只是沒有陳讓。
三個人進去買喝的,和左俊昊兩人打照面,嚴書龍跟莊慕都象徵性打了個招呼。
左俊昊看他們後頭是齊歡,笑意中加了幾分熟稔。
“齊……”
齊歡和他們擦肩而過。
左俊昊話沒說完,手還抬著。行至櫃檯前的齊歡拿了瓶水,扔下零錢給老闆,一陣風一樣轉眼就走出去。
“擔待擔待,歡姐這兩天脾氣大。”嚴書龍笑呵呵解釋。
左俊昊和季冰面面相覷。
下一秒,走到店門外的齊歡折返回來。
左俊昊下意識往後退。
“幫忙轉達一句話給陳讓。”
“啊?”他微愣。
“交際舞挺有意思的。”齊歡板著臉,看得左俊昊喉嚨一咽。
“以前初中我也跳過,跟男搭檔合作得很順利,有什麽不會的很歡迎他來請教。當然,他可能也不需要。”她說,“祝他跳得開心。”
來的莫名走得也莫名,留下左俊昊跟季冰站了半晌。
回教室,離上課還早,季冰跟左俊昊一塊去了八班。
陳讓坐在位置上,面前是一張試卷。不是他們學校的常規卷,也不是禾城本地的。
左俊昊跟季冰沒忘剛剛在小賣部那一出,兩個人用眼神推來推去,最後還是左俊昊開的口。
“陳讓。”
“幹嘛。”陳讓眼沒抬,只專注做手裏的事。
“剛剛我們在外面遇到齊歡了。”
陳讓筆一頓,繼續寫,“然後呢。”
“齊歡讓我們轉達幾句話。”
“說。”
左俊昊猶豫不決,季冰在桌下快把他的腳踩平了,他齜牙咧嘴,豁出去:“她說祝你跳舞跳的開心……”
話音落下,靜了兩秒。陳讓徹底停了筆,轉頭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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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第一堂課上完,齊歡把書塞進桌肚,正要趴下緩神,口袋裏手機震起來。她惺忪著眼掏出來,一看消息來信人,一個激靈瞌睡就醒了。
陳讓給她發了消息。
沒有馬上看,過了將近半分鐘她才點開。
是張照片,拍的是一道題目,下一條內容三個字:【解一下。】
齊歡皺眉。莫名其妙發個題目來讓她做。
“你說做就做啊?”
她嘀咕,回他:【不做。】
他說:【解不來麽。】
她打字飛快:【解得來也不做!不想做。】
頓了頓,又加一句:【哪有心情做題目?只想摸手跳舞,不想做題!】
那邊沒動靜。
齊歡正想把手機塞進桌肚,他又傳來一張照片,是發的那道題的解答過程。
“……就你能。”齊歡盯著手機不爽。忽地提起筆,在草稿紙上用另一種方法解完,拍下發給他。
你來我往,加上做題的時間,離上課已經沒多久了。
他來了一句:【很費時間吧。】
齊歡想回他說,這題目有什麽難的,誰不會做,字沒打完,對話列表驀地跳出來一條新消息。
陳讓說:
【這幾天都忙著做這些衝刺卷題目,沒什麽時間做別的。】
齊歡一怔。
做試卷?他不是去跳舞……
手指猶疑幾下,想回復,但沒想好要發什麽,上課鈴就響了。
任課老師拿著書走進來,她只能收了手機。
後邊課間,陳讓沒再給她發消息。對話列表最後一句是他發的,齊歡始終沒想好要回什麽。
放學時打算給陳讓打個電話,號碼點出來,卻猶豫,好半天沒摁下撥通。
“歡姐,吃飯去了!”
張友玉今天跟他們一起,和嚴書龍幾個別班的一起等在外面,在她們班門口喊。
莊慕也正好收拾完走到旁邊,齊歡趕緊把手機收了,“來了。”
也罷。晚自習前去趟一中。
隔著電話終歸有距離,怎麽都不比面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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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後兵分兩路,齊歡和張友玉去買奶茶,跟男生不一道走。
她們還在街上晃悠,嚴書龍突然打來電話。
齊歡不耐煩:“幹嘛?馬上過來了。”
“不是!”那一頭開口就是無關話題,卻像個小驚雷,炸得人一楞,“聽說陳讓他們出事了。”
嚴書龍說:“他們今天放學好像跟校外的打了一架。我們剛剛碰到一中的,他們說陳讓跟左俊昊去了附近診所。”
張友玉還在喝奶茶,忽見齊歡拔腿就跑遠。她都沒反應過來,只隱約聽見齊歡沖電話那邊說:“告訴我在哪——”
……
嚴書龍也不知道,齊歡掛了電話,直接打給陳讓。陳讓的手機不通,又打左俊昊的。
漫長的嘟音後,那邊傳來聲響:“喂。”
齊歡一句沒多說,只問他們在哪。
左俊昊把地址報給她。
不是診所也不是醫院,而是在城中附近的一家飯館裏。
齊歡打的趕過去,直奔樓上包廂。
陳讓、左俊昊和季冰,包間裏就他們三個。
左俊昊見她氣息不勻,還有心情開玩笑:“你怎麽跑這麽急,餓得厲害啊……”
齊歡掠過他,連話都沒聽完就沖到陳讓面前。
左俊昊悻悻摸了下鼻尖。
“你們跟誰打架了?”
問的是你們,她眼裏分明只有陳讓一個人。
陳讓坐在小沙發上,放在身側的手,手背指節破了好幾個,滲著血絲。
“你……”她視綫落在他手背上,挪不開。
“擦了紅藥水。”陳讓說,“沒事。”
“疼不疼?”她咽了咽喉。臉上表情,疼的仿佛是她。
季冰尷尬轉頭,左俊昊也摸後腦,咳了兩聲,試圖吸引注意力:“陳讓沒事,他那一丁點小傷,我這才痛,虎口劃了一條口子,流了老多血。”
齊歡看都沒看他一眼。
季冰挑眉,示意“讓你上趕著丟人”。
陳讓抬眸,“左俊昊。”
“幹嘛?”
“下樓幫我買包煙。”
“啊?”左俊昊一愣。
陳讓正正看著他,他只能說好。
左俊昊剛拉開門出去,季冰又聽陳讓叫他。
“季冰。”
“嗯?”
“幫我帶個打火機,忘記跟左俊昊說了。”
“……”
左俊昊剛走沒兩秒,隨便嚷一嗓子他就能聽得見。但這話季冰不敢說,陳讓這分明是要支開他們。
“好。”季冰識趣,沒半秒猶豫,馬上出去,把空間讓給他們。
齊歡沒在意被差遣跑腿的兩人,扯了張凳子在陳讓對面坐,隔著些微距離,鞋尖就能碰到他的鞋尖。
她盯著他的手,眉頭擰著小結:“要不要再擦點藥。”
“再擦也不會馬上好。”他無所謂。
“你們跟誰打架了?”她追問。
“你不認識。”
齊歡想起來,嚴書龍還是莊慕,總之有人跟她講過,陳讓他們似乎得罪了人,經常有社會上的找他們麻煩。她問:“是跟你們有過節麽?什麽矛盾?”
陳讓沒答,唇綫略平。
幾秒對視,齊歡抿了下唇,“算了,你不想說也沒關係……”
有很多東西,她都不瞭解。他如果不願意說,她不勉強。
“以前的恩怨。”陳讓突然道。
她抬頭。
“他弟弟被我送進了少管所。”陳讓說,“他跟我有仇。”
齊歡頓了頓,很快理解。陳讓話裏的“他”,指的大概是找麻煩和他們打架的人?
她動唇,還想再問,陳讓已經跳過這個話題。
“你的祝福我收到了。”
齊歡沒跟上他的節拍。
“你讓左俊昊轉達的話。”他勾了下唇,“祝我跳舞跳得愉快,我曉得了。”
“……”齊歡臉色沉下來,隱約浮現不悅,藏都藏不住。
她還沒張口,就聽陳讓道:“可惜我只有兩隻手,試卷多得寫不完,參加不了跳舞這麽愉快的活動。”
“……試卷?”齊歡想到幾個小時前他發給她做的題目。
他嗯了聲:“各省的模擬卷,班主任讓我試著寫一寫。”
她默,過後問,“你這幾天都在寫試卷……?”
“是啊。”他挑眉,靠著小沙發背墊,眼皮疏散半翕,“不像有的人,有大把時間回味初中摸手跳舞的樂趣。”
齊歡被噎到。
他就是在說她。
她把話擺到臺面上,“你們學校不是要開運動會?聽說你被選做主持。”
陳讓點了下頭。點完頭就沒後續了,他不接話茬,也不往下說。
齊歡就像憋著股勁,難受得半死。
好半晌,她到底還是忍不住:“跟你一起跳舞的女的是誰?”
“你要揍她?”他饒有興趣反問。
齊歡還沒答,他笑了下,“別啊。人家多無辜。”
“……”齊歡想甩手走人了。
將想法付諸行動的前一秒,不等她站起來,陳讓聲音悠悠:“打傷了,人家的舞伴得中途換搭檔,多頭疼。”
齊歡微怔。
陳讓歪歪坐著,靠著沙發,懶散動了下,腳尖正好踢到她的腳尖。
“我不主持,也沒打算跳舞。”他說。
“你們老師不是叫你……”
“叫我去的那天我就推了。”陳讓道,“今天又去了一遍,我說我的腳弄傷了。”
齊歡朝他的小腿看去。哪有問題,分明健康的很。她下意識脫口:“你腳哪傷了?”
他今天心情似乎格外好,唇邊微翹,眉頭一挑,顯出平時少見的無賴模樣:“傷在裏面了啊。不能跳就是不能跳。”
他話音落下後,包間裏靜了幾刹。
“……是因爲我嗎。”齊歡喉間動了動,安靜過去,她看向他,有點認真,“不和別的女生跳舞,是因爲我嗎。”
陳讓臉上的笑慢慢收斂,疏淡眉眼,蒙上一層正經。
“你說呢。”
他直視她。不是反問的語氣,而是陳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