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裡沉默了兩三秒,邱黎也沒再多說一個字。
他只能自報家門:“是我,顧琰。”
“哦,你好,什麼事?”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下來挪車。”
邱黎嘴角彎了彎,但沒應聲。
她和顧琰的露天停車位緊靠在一起,右邊是顧琰的,左邊是樓上的,她一直不在這邊住,停車位也常年空著。
樓上的鄰居停車時就隨意了些,占了她這邊一點位置。
她的凱雷德就停不下。
懶得再打電話給樓上的鄰居下來挪車,她就索性把車橫過來,直接堵在顧琰汽車的車頭。
停車位後面是花壇,顧琰的汽車沒法動彈。
顧琰催她:“我在樓下等你。”
邱黎沒打算下去,“我把車鑰匙從窗戶扔給你。”
說著找了條毛巾把鑰匙扣包起來,走到窗邊打開窗戶,她微微探頭看向樓下,顧琰站在路邊,手持電話,也在看她。
在電話裡跟他說:“我現在就扔下去,車鑰匙不用急著給我,明早我找你拿。”
夜色濃,路燈也暗,她看不清他臉上的任何表情。
樓層不算高。
邱黎把毛巾扔下去。
白色的毛巾落在路邊,在黑夜裡特別顯眼。
顧琰走過去,不忘對電話裡說一聲:“看到了。”
隨即掛斷電話。
直到顧琰的汽車緩緩離開,邱黎才收回視線,關上窗戶。
顧琰剛駛離社區,就接到沈硯的電話。
“馬上十一點,來不來玩了?”
顧琰看了眼倒車鏡,變道上了左拐道,降下車窗,午夜的風還算涼快。
回沈硯:“不去了,你們玩。”
沈硯唯一能想到的是:“還在開會?”
顧琰:“剛結束,出來吃宵夜。”
從下午六點一直開到現在,大大小小四個會議,中間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開完會感覺胃餓的不舒服,家裡又沒吃的。
沈硯的手機開著免提,顧琰的話趙筱君也全部聽見。
她看向沈硯,正好沈硯的餘光也瞥到了她別有深意的眼神。
那眼神,他瞬間讀懂。
沈硯笑著跟顧琰說:“一個人吃宵夜多沒勁,我們現在也餓了,正愁著沒啥好去處,你要去哪吃?”
顧琰說了個餐廳名字。
沈硯說二十分鐘內到,掛了電話。
他抬頭問包間裡的人誰想吃宵夜,說顧琰請客。
提起吃的,大部分人都感覺餓了,就一群人浩浩蕩蕩去了餐廳。
他們到的時候,顧琰的車也剛停好。
趙筱君沒開車,搭了沈硯的車,從車上下來時顧琰正好朝這邊看,四目相對,她的心怦怦亂跳。
顧琰淡淡移開視線,看向沈硯:“慕時璟沒跟你們一起?”
沈硯:“晚上的航班去了蘇黎世,那邊有點事要處理。”
顧琰點點頭,沒再問別的。
一行七八個人進了餐廳。
這是趙筱君第一次跟顧琰同桌用餐,雖然哥哥會跟他們一起玩,但她這幾年一直在國外,跟這個圈子沒什麼接觸。
直到在去年年終酒會上看到顧琰,愛慕的心就一發不可收拾。
餐桌上都是他們幾個男人在聊天,趙筱君一邊心不在焉吃著,一邊偷偷瞄上顧琰幾眼,他吃飯時的優雅都令人賞心悅目。
宵夜快結束時,沈硯提到邱黎,忍不住好奇心,問顧琰:“你前兩天不是去做說客的麼,怎麼樣?秋秋肯聽話?”
話裡明顯夾帶著一些幸災樂禍。
趙筱君正在夾菜,聽到秋秋兩字,筷子微頓,下意識的看向顧琰。
顧琰也無所謂面子不面子,如實說:“沒什麼效果。”
頓了兩秒又說:“正在跟我鬧脾氣呢。”
在他看來,今晚見面時邱黎對他冷冷淡淡的,讓她下來挪車,她索性直接扔鑰匙,也不想跟他碰面,應該是對他頗有意見。
趙筱君心裡咯噔一下,鬧脾氣不是女朋友對男朋友撒嬌才會做的嗎?
不是她妄加揣測,而是女人的**告訴她,邱黎在顧琰心裡是不一樣的。
因為分神,後來沈硯怎麼熱嘲冷諷顧琰這個說客的,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直到沈硯問她還要不要再加點菜,她才回神。
趙筱君抬頭,別人都已經吃好,早就放下筷子,她沖沈硯淡笑搖搖頭,說吃飽了。
他們結帳離開餐廳。
電梯裡,沈硯問顧琰要不要跟他們一起再回會所。
顧琰開了一整晚的會,有些累,“不去了,改天吧。”
到了樓下,顧琰就跟他們分開走,走向自己的汽車。
因為顧琰不去,趙筱君也沒了興致,跟沈硯說週一還要早去公司開早會,沈硯心神領會,“我送你。”
會所和她家正好反方向,趙筱君不想麻煩沈硯:“不用,我讓我哥來接我,這個點他應該應酬完。”
沈硯:“那你不得等大半個小時?別讓你哥來回折騰了,我送你一趟。”
深更半夜,讓她一個女孩等大半個小時,他也不放心。
不知誰說了句:“筱君,你們家不是跟我們老大家靠的很近?大半夜的麻煩你哥幹嘛,讓老大捎你一趟不就得了。”
有人附和:“對呀,反正都是順路的事。”
他們心粗,不知道趙筱君的心思,又是一個圈子裡玩的,覺得順路送趙筱君回家再正常不過的事。
經他們一提醒,沈硯才想起這一茬,顧琰的汽車已經緩緩駛向馬路,他趕緊拿出手機給顧琰打電話。
“怎麼了?”顧琰問道。
沈硯:“趙筱君沒開車,她家跟你正好順路。”
顧琰不假思索道:“沈硯,你什麼時候改行做媒婆了?”
沈硯:“......”
“以後胡亂牽線搭橋的事少做!”顧琰直接掛了電話。
沈硯被噎,心裡有苦說不出。
他還不是覺得趙筱君符合顧琰的審美,而他們又門當戶對,成就一段姻緣不是大好事嗎?
沈硯收起手機,扯了個笑,跟趙筱君說:“顧琰急著趕回家跟他們海外事業部開視頻會。”
趙筱君牽強的笑笑,也沒說什麼。
原本還有一絲期待的心一直往下沉。
沈硯覺得趙筱君是個聰明女人,顧琰的態度已經很明顯,直白的話他也用不著多說。
下巴朝著他的汽車那邊輕揚:“走吧,我送你回去。”
沈硯又說送她,再拒絕就略顯矯情,趙筱君便應下。
回到家時,哥哥趙方洲也剛應酬完回來。
接了杯水,轉頭看她:“怎麼回來的?”她的車停在院子裡,沒開。
趙筱君放下包,有點疲憊的倚在沙發裡,興致淡淡:“沈硯送我回來的。”拿了抱枕抱在懷裡,還在為顧琰沒送她回來而失落。
趙方洲在她邊上坐下,“你最近好像跟沈硯走的很近。”話裡有話。
說完一瞬不瞬的盯著自家妹妹看。
趙筱君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心思不在哥哥的話上,也沒去揣摩這話的話外音。
半晌後“嗯”了一聲。
趙方洲雙唇緊抿,心裡略有掙扎,“你跟沈硯不合適,你別看他平日裡嘻嘻哈哈的,什麼都特好說的樣子,其實他沒心。”
心早就給了別的女人,他跟那個女人這些年也是剪不斷理還亂。
趙筱君有些煩躁,睜開眼不耐煩的看著哥哥,“你怎麼話這麼多?煩不煩?別杞人憂天了,我跟沈硯不是你想的那樣,他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趙方洲看了她幾秒:“你今晚這是怎麼了?吃了槍.藥一樣。”
“沒什麼,又困又累。”
趙筱君覺得這個說辭好像沒什麼說服力,多解釋一句:“手底下有人鬧意見,煩。”
說完又眯上眼。
聽到是工作上的原因,趙方洲松了口氣。
他和妹妹負責集團裡不同的業務領域,工作上遇到糟心的事再正常不過,寬慰她:“睡一覺就好了,別多想。”
“嗯。”
趙方洲想起今天股東會的決定,知會她一聲:“對了,今天股東會已經通過跟中尹集團戰略合作的方案,接下來我們會跟中尹有全方位的接觸。”
趙筱君忽的睜開眼,不可置信的看著趙方洲,眼睛眨了又眨。
中尹就是顧琰和他的姐姐創辦的互聯網公司,服務多元化,是世界十大互聯網公司之一。
他們家的方君公司綜合實力和財力跟中尹集團比,差距不止一個檔次。
之前公司的幾大股東都強烈反對跟中尹戰略合作,覺得中尹的資金一旦入住,對他們的掌控權造成潛在威脅。
但現在是大資料時代,競爭對手的實力又強,方君不得已只能尋求戰略合作夥伴。
趙筱君把心裡的驚喜往下壓了壓,才說話:“誰負責後期的合作推進?”
趙方洲:“爸讓我跟進這個項目,直接跟中尹高層對接。”
趙筱君在心裡琢磨片刻,“到時候帶上我吧,我想跟中尹的高層多多接觸,積累些管理的經驗。”
這是好事,趙方洲立即點頭應下來。
趙筱君心裡又升起一些希冀,之前壓抑的陰霾煙消雲散。
思忖著以後在工作上遇到顧琰,她要怎麼表現。
其實沈硯是不瞭解女人的,他以為像趙筱君這類聰明知進退的女人,他只要暗示一下顧琰對她沒那方面的意思,她就立即明白並撤退。
可他忘了,趙筱君雖然知進退,但她又是陷入愛情漩渦的女人。
墜入愛河的女人智商往往等於零,趙筱君也不例外。
剛才顧琰沒送她,讓她很挫敗。
但此刻她又安慰自己,他就是那樣冷淡的男人,要是他對誰都熱情,或許他就不會有那麼大的魅力,而她也不會如此癡迷。
一番心理戰鬥,繼續追顧琰的想法明顯占了上風。
“還在想工作上的糟心事呢?”趙方洲揉揉趙筱君的頭,“別多想了,趕快洗澡睡覺去。”
趙筱君回神,嘴角淺笑,“不想了,被你這個摸頭殺瞬間治癒。”
趙方洲也笑,“上樓去吧。”
趙筱君丟開抱枕,伸個懶腰站起來,忽的又想起一件事。
但若無其事的口吻:“對了,哥,你跟邱黎熟悉嗎?就是我那個大學同學,也是慕時璟的妹妹。”
趙方洲一怔,眉心微蹙,對邱黎的印象還停留在三年前。
那個圈子裡,雖然一起玩,也都認識,但是交心的並不多,大圈子裡還有小圈子。
而他不屬於那幾個人的小圈子,在大圈子裡他唯一比較熟悉的就是沈硯。
跟慕時璟和顧琰他們都是泛泛之交。
跟邱黎的接觸就更不多。
後來對她印象深刻,是因為無意中,知道了她的秘密。
那晚,他應酬完才去會所跟他們小聚。
停好車,剛走沒幾步,就聽到女孩哽咽的聲音。
循聲望去,一個年輕的女孩正倚在跑車的車門上。
微微低頭,對著電話哭訴:“他有女朋友了,還帶來了,我為什麼就沒早生幾年,他喜歡成熟獨立的女人,可我還是學生。”
說著又小聲啜泣。
聲音很熟悉,他認出了那個女孩就是邱黎。
他站的位置進退兩難,不是故意偷聽,可全都聽到了。
正想著要怎麼才不會被發現而尷尬,邱黎無意間抬頭,兩人一愣。
邱黎跟電話那邊說了句,很快掛斷,別過臉用手背擦擦眼淚,看向他:“不要跟別人說行嗎?”
他點點頭。
就算她不叮囑,他一個大男人也不會到處亂說。
到了會所他才知道,那晚顧琰帶了一個女人過來。
顧琰不會隨便帶女人在身邊,能帶在身邊的,自然就是承認了女朋友的身份。
那晚,邱黎沒再進包間,說是身體不舒服直接回家了。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他也沒跟邱黎打過照面。
期間聽慕時璟提起過,說邱黎大腦發熱,想到上海的分公司實習,不願留在北京這邊。
別人都挺詫異。
大概只有他知道原因。
因為她要去上海大半年,慕時璟就提前給她過了生日。
生日那晚,他也抽空過去。
顧琰也在,還帶了女朋友過去。
當時邱黎許的願,他至今都記得。
吹完蠟燭,大家起哄,問她許的什麼願。
第一次,她沒有吝嗇,說道:“忘了你們。”
然後眼淚就掉下來。
沈硯揉揉她的頭:“過生日這麼開心的事,哭什麼!”
邱黎擦擦眼淚,依舊是簡單的幾個字:“捨不得你們。”
沈硯:“又不是去了不回來,半年而已,你多眨幾次眼就過來了,你要想我們,我們每週都飛過去看你。”
她說:“不用。”
關於那個生日願望,她想忘的,大概只有顧琰。
捨不得的,也是顧琰。
後來,她實習結束,也沒有再來這個圈子裡玩,直到現在,他也沒看到過她。
趙筱君見哥哥好像在認真思考的樣子,問他:“還沒想起來?”
趙方洲:“印象不深,遇到的次數少,脾氣不太好,不大合群。”
別的就沒再多說。
趙筱君便作罷,沒再追問,轉身去了樓上。
已經淩晨。
邱黎一直趴在窗臺上,看著樓下花壇的停車位。
顧琰還沒回來。
她打了幾個哈欠,轉身去廚房沖泡了一杯即溶咖啡,端著又去了露臺。
品了幾口咖啡,沒有顧琰煮的好喝。
這時,樓下的停車位,顧琰的車回來。
她趕緊撤回房裡,看了眼手機,淩晨十二分。
二十五分鐘後,邱黎敲響了顧琰的門。
開門的瞬間,兩人皆是一怔。
顧琰剛沖過澡,頭髮絲都是水珠,手裡拿著毛巾。
穿一件黑色的襯衫,灰色的家居褲。
襯衫下擺散落在褲子外。
隨意,還有點慵懶。
有那麼一瞬,邱黎差點沒移開眼睛。
這個男人就是隨便穿件家居服,與生俱來的強大氣場也絲毫不減。
眼神淡淡的。
男人味十足。
女人看了,大概都會心動。
剛才從貓眼裡,顧琰只看到邱黎的臉。
沒想到她跟他穿的一樣。
黑色男式襯衫,灰色家居長褲。
襯衫依舊在腰間打了個結。
兩人在著裝上默契的就跟事先說好了似的。
顧琰先打破沉默,“等一下,我去拿給你。”
門敞著,他轉身就往客廳走。
“我不是來拿車鑰匙的。”邱黎及時出聲。
顧琰駐足,轉身看著她,她一直捂著小腹。
默了默,邱黎說:“你家有生薑和紅糖嗎?借一點給我。”
顧琰眉心緊蹙,疑惑半秒,“生薑是嗎?”
邱黎:“對,還有紅糖。”
“生薑有,紅糖沒有。”
他偶爾做飯,生薑常備,但紅糖,他沒買過,也用不著。
知道她要作何用,便告訴她:“樓下便利店應該有賣的。”
邱黎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又確認一遍:“便利店有賣?”
顧琰也沒多想:“嗯,應該有。”
邱黎望著他:“那行,你先借點生薑給我,二十分鐘後我再來問你借紅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