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總是伴隨著壞事誕生, 這件抄襲事件之後念初得到了更多人關注,界內特別有名的機構一家聯繫到她, 想為她策劃一次畫展。
這幾乎是每個畫家夢寐以求的事情。
念初怎麼也不會想到, 在二十二歲這年,能擁有一次屬於自己的個人畫展。
舉辦個人畫展是一件極其耗費精力和時間的事情,縱然有專人策劃打理,光參展作品念初就得有好一通忙活。
舉辦方提議趁著拿獎的熱度,盡快把這次畫展做起來,念初沒有意見,只是時間比較趕而已。
整理了往日的作品發現可用的所剩無幾, 念初看著自己早期時候的畫只覺得不忍直視, 更別提掛出去給別人看了。
從流螢獎獲獎之後的作品勉強能看,但畫風色彩未免太過幼稚, 念初只保留了其中幾幅特別一點的, 其它全部淘汰。
再後面就沒有多少可以用的了,念初本來產量就不高, 除了參加美展那次閉關了一段時間畫出來幾幅不錯的作品, 其它都不夠正式。
加起來零零散散的, 才湊夠大半數。
念初坐在地板上撓了撓頭,挽起袖子開始幹活。
李安然最近心情十分不好,小助理進去找他簽個名都被凍得渾身冰涼,就連說話聲音都比以前小了很多。
女員工們忍不住在背後偷偷議論,小老闆是不是又和女朋友吵架了。
一個說是,一個說不是, 還有個說不知道。
經過的男同事聽見了,一語道破真言。
看這個樣子估計是最近慾求不滿吧。
眾人恍然大悟,紛紛感慨男人才最懂男人心。
慾求不滿的李安然每日回家,都只能望著畫室緊閉的大門嘆氣。
好不容易才吃上的肉,又沒有了。
八月盛夏,陽光猛烈。
念初的個人獨立畫展正式啟動,在B市中心美術館舉行。
簡潔漂亮的建築,雪白的牆壁,工業化的設計,玻璃門窗一眼望過去通透純淨,念初的宣傳圖高高的掛在外面。
純白的底色,淡藍色字體交織其中,海報邊緣,一雙巨大美麗的羽翼正在展翅飛翔。
中間是飄逸清爽的幾個大字。
初.飛鳶。
——這次畫展的名字。
海報旁邊還有幾排小字,概括了她的代表作和獲得獎項,生平經歷等等。
畫展門票是提前預售的,放出當天便被搶售一空,不少網友在底下嗷嗷直呼沒有搶到票。
主辦方和念初商量過後,把作品展出時間又延遲了幾天。
八月的B市悶熱又不通風,如同處在蒸籠中一般,叫人難耐。
然而展會當天依舊人山人海,齊銘,成佳,紀雲一干師兄全部過來給念初捧場。
媒體難得看到一群有名氣的畫家湊在一起,紛紛卯足了勁拍攝採訪。
好不容易擺脫了媒體之後,幾人一起進入館內。
空曠的大廳,掛滿了各種各樣的畫作,大的小的,橫的豎的,風格迥異,琳瑯滿目,教人看的目不暇接。
底下無不例外都是刻著同一個人的名字。
念初。
「小師妹,多日不見,你技藝又增進了不少了!」紀雲目光黏在那些畫上面,嘴裡情不自禁的感慨。
念初謙虛道:「哪裡哪裡,比不上師兄。」
「你可比師兄們厲害多了呢,整個工作室你是第一個開畫展的人。」大師兄趙禮在一旁含笑開口,眾人附和。
「是啊,小師妹厲害了。」
「爾等心服口服啊!」
幾人油腔滑調的調侃,念初抿唇輕笑,抬手挽了挽耳邊散落的發絲,輕咳兩聲:「既然這樣,那我就勉強認了吧!」
「喲~」一群人齊聲打趣,成佳在一旁低笑,齊銘掩唇輕咳兩聲,故作正經:「聲音都輕點啊,別影響別人看畫展。」
這場展會整整持續了八天,每天的人流量都是持續上升,隨著作品一幅幅被拍賣出去,念初有了一筆不小的資金。
她把這筆錢都捐給了慈善機構。
畫展完美落幕。
離開學還有一段時間,念初索性回了家,這段時間事情接連不斷,忙完驀然發覺,已經很久都沒有和家人見過面了。
休息了兩天之後念初去了畫室,齊銘在給學生上課,念初沒有打擾,到後頭找了個位子坐下。
沒過多久,課間休息,幾個半大的男孩女孩跑了過來。
「你是不是念初畫家?」十歲左右的小姑娘站在她面前,仰頭脆生生的問,念初輕笑,俯身摸了摸她的頭。
「是呀,怎麼了小妹妹?」
「我好喜歡你的畫,能給我簽個名嗎?」
「我也是我也是。」
幾個小孩圍著她興奮的叫著,念初從包裡拿出紙筆,簽上自己的名字之後順手在旁邊畫了兩筆,紙面躍出來一個小小的圖案。
「送給你們。」她抬手撕下,把那幾頁籤名畫分給了面前的小孩。
「哇,真漂亮。」
「你的和我的不一樣呢。」
「好厲害啊——」
小孩們你一言我一眼紛紛看著對方手裡的畫,念初莞爾,忍不住彎腰握著拳頭輕聲鼓勵。
「加油,以後長大了你們也會像我一樣。」
「真的嗎?」
「真的呢。」
話語間,齊銘端著杯咖啡走了過來。
「今天怎麼有空來這邊?」
「好久沒回家了。」
兩人倚在教室外走廊上閒聊,外面晴空萬里,天藍的發湛,偶有微風吹過,涼爽又愜意。
念初把被風吹亂的頭髮挽到耳後,盯著遠處,神色若有所失。
「老師,你說以岳明這樣子的人,為什麼還會抄襲呢。」
「因為習慣了用別人的東西,久而久之,自己就想不出來了。」
「你沒發現,他已經很多年沒有新作品了嗎?」齊銘端起手裡的咖啡淺嘗一口,平靜道。
「我以為大師都是這樣的,就畫越稀少,越珍貴。」
齊銘冷笑了一聲,搖搖頭,開口。
「不是,你看成佳老師他們,依然每年會推出新作品,而通過抄襲成功的人,永遠都只能靠剽竊別人的東西才能繼續存活。」
「因為他們已經失去了創作的能力。」
所以,終究善惡會有報。
大四的時候,念初已經很少回去學校上課了,她大部分時間都是待在自己的畫室裡,思緒堵塞時會背著包四處走走寫生。
春日的桃花,夏日綠葉,秋天碩果,冬季白雪。
城市的各個角落,大自然的各種美景。
李安然依舊是忙忙碌碌,只是比起剛開始接手的那幾年要好很多,經常有空會陪她出去。
念初每次都是心血來潮,想去某個地方就立刻買票動身,三五天或者一週才回來,李安然久而久之也就習慣。
打電話問的第一句話永遠是,你在哪裡。
次年六月,念初正式畢業,拍完照拿了證之後徹底脫離學校,成為一名新鮮的社會人。
然而生活幾乎還是和以前一樣。
夏天結束,秋高氣爽時,李安然和念初去領了證,同時舉辦了婚禮。
華麗而盛大,充滿鮮花,蕾絲,純白而又美好的世界。
念初穿著精緻的婚紗,挽著念清的手一步步朝他走去,那個紅毯盡頭一身西裝,挺拔又俊朗的男人。
是她的丈夫,也是她的愛人。
後來——
念初在被媒體曝出已婚的時候,記者紛紛追問兩人的感情歷程,場面亂糟糟的一片嘈雜。
念初輕笑,拿著話筒聲音低柔緩慢,卻無比清晰的傳了出來。
「他大我五歲,我們還沒在一起的時候,我叫他哥哥。」
「小時候,他教我走路,教我說話,教我慢慢長大。」
「後來,還教會了我愛。」
「沒有他就沒有現在的我。」
「那請問可以透露一下你們當時怎麼在一起的嗎?」有記者追問,念初側頭思考了一下,像是回憶到了什麼,忍不住莞爾。
「我十八歲那年,他親了我,後來就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了。」
「這就是我和我先生的故事,平凡又普通。」
「所以大家不要再追問了,謝謝。」念初禮貌頷首,結束了這次採訪。
夜裡,念初回到家的時候,李安然正靠在沙發上看電視。
客廳只亮著一盞橘色小燈,他穿著睡衣,認真的盯著屏幕。
安靜的房間,只聽見一道輕柔緩慢的女聲,在這寂靜的空間格外悅耳,還分外熟悉。
念初彎腰換好鞋子走過去,拿著遙控關掉了屏幕。
李安然仰頭看她,白皙乾淨的面容都是笑意。
剛洗過的頭髮蓬鬆而柔軟,烏黑濃密,白色T恤寬鬆的領口,露出兩道平直誘人的鎖骨。
念初視若無睹,放下手裡的遙控器往房間走去。
「我去洗澡了,好累。」
她聲音平穩鎮定,只是腳步急促匆忙,李安然搖頭笑了笑,又打開了電視。
念初洗完澡上床的時候,旁邊那人立刻靠了過來,抱著她語氣誘哄。
「唸唸…」
「幹嘛?」
「你怎麼還記得小時候我教你說話走路的事情,那個時候,你才一歲多吧…」
軟軟的白白的,可愛得讓人抱著就不想撒手。
李安然現在想到當年那個小糰子,依舊忍不住心頭髮軟。
「我不記得了。」念初伸手回抱住他,臉搭在他肩頭,輕輕開口:「是媽媽說的。」
「但是我記得,小時候你老愛帶著我到處去玩,然後給我喂飯吃。」
李安然低笑了兩聲,忍不住道:「你知道你小時候嗎?又軟又可愛,眼睛大大的,特別乖,讓人喜歡的不得了。」
「唸唸…」他語氣突然變得認真起來。
「我們生一個像你一樣可愛的寶寶吧。」
.
李安然三十歲這年,有了一個小孩。
白白胖胖的像個糰子,眼睛大大的,柔軟又粉嫩,和念初小時候如出一轍。
他喜歡的不得了,每日抱著不肯撒手,逗他笑,和他玩,陪他說一些別人都聽不懂的話。
那張臉上都是溫柔暖意,眼睛裡的寵溺滿得都快要溢出來。
念初經常看著看著就忍不住恍惚,腦海不由自主浮現出一個小男孩教著女娃娃說話走路的模樣。
原來——
從很早的時候開始,她就已經被寵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