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表達對於聞歌而言,並不全部是甜蜜的。她瞭解的溫少遠,做事總有自己的一套理由,而說給她聽的話,那就是他真的想要告訴她的。
聞歌一時啞然。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這才推了推他的胸口:「我沒有著急的意思啊……」
不知道這句話觸到了他的哪個笑點,他突然低下頭來,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低低地笑起來:「不急就好。」
他彎著腰,看上去有些辛苦。
聞歌由他抱了一會,才抬手戳戳他的手臂:「等吃過飯,回家一趟?」
「嗯?」溫少遠站直,看向她。
「不是說……」領證嗎!
聞歌默默咬住下唇,嗔怒地看他一眼,為什麼一副什麼都記不起來的表情?
「你以為我去客房是找什麼?」溫少遠抬手擦了一下她沾上細絨毛的鼻尖,眼底是濃濃的笑意,帶了幾分壞,難得一見的痞氣。
聞歌愣了足足有五秒,這才回過神來,一時憋屈又鬱悶。想了想,她扭頭就走:「下午哪也不去了,陪我侄子玩。」
溫少遠沒跟上去,他偏頭看了眼沉沉睡著的小侄子,表情顯得無奈又柔軟。
……
就在病房裡和老爺子等一起聚著吃了午飯,辛姨下午要陪著老爺子針灸,吃過飯抱過小寶寶心滿意足地催著戀戀不捨的老爺子走了。
溫景梵要去機場一趟,接丈母娘。聞歌就暫時留下來,陪隨安然說說話。
多年的閨蜜,已經熟稔到彼此一個眼神便能交流的程度。這會,在午後的陽光下閒散地坐下來聊聊天,卻是那麼久以來很難得的一次。
不匆忙,隨意而就。
聊著聊著,就聊到了聞歌以後的就業問題。
溫少遠不在這裡,聞歌便沒有顧忌:「我是打算開一家店混混日子了,但具體想做什麼還沒有想好。雖然喜歡吃甜的,但開甜品店又覺得太膩了……咖啡廳又有些太慢節奏了。」
聞歌撐著下巴,一雙眼睛綴著窗外投射進來的陽光,暖得一塌糊塗:「想來想去好像只能先在家裡再待一段時間,想好做什麼才有大方向,大計劃。」
隨安然對這些是一點都不擔心,尤其是知道聞歌已經決定要和溫少遠下午去公證結婚,甚至比當年自己親身經歷的還要感動。
誰也不知道這段長跑的艱辛,哪怕是她這個最近的旁觀者,也無法細數這兩個人在這段感情裡承擔的所有。很多時候,她甚至在擔心,如果到最後,他們依舊還是兩條平行線……這樣的結局,無法想像。
但所幸。
「是不著急。」她咬著紅棗,瞇著眼看向窗外:「正好沒有工作沒有壓力,讓大哥辛苦幾天,抽個小長假把蜜月先度了。」
聞歌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那長長的林蔭道裡,被她們談論著的男人正信步走來,陽光在他的身後落下,他的身後像是一片一望無際的荒漠。
好像……從他說了那句「現在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你一聲不吭突然不見了」後,他一個人的時候,聞歌總會覺得有些心疼。
那些曾經被壓抑的感情,如今如洪水一般被他釋放,兇猛而來,讓她整個世界都被滿滿的愛充盈著。
她看著看著,彎了唇角:「嗯,先度蜜月。」
******
三天後,l市。
剛過完年,l市的年味還遠遠未散。河道兩邊,依舊是悠閒的慢節奏。一到清晨,就有騎著車買早餐的,搖著鈴,那叮噹聲一路遠去,響徹整條老街。
聞歌在一大片晨光的籠罩裡醒來,第一眼就看見了站在窗邊的溫少遠。
窗簾向兩側被拉開,他修長的身影被白光籠罩,像是隨時都會被吞沒一樣。紗窗外是清冷寒涼的空氣,絲絲縷縷的,帶著沁骨的冷意。
那遠去的鈴鐺聲和就在木樓下的叫賣聲重疊,擋不住的人間煙火之氣。
好久好久……沒有在這樣的清晨裡醒來了。
「醒了?」溫少遠在她望著窗外出神的時候就已經走到了床邊,他身上還穿著單薄的睡衣,站在床邊,身高的優勢,居高臨下地看下來。
聞歌回過神,瞇了瞇眼,伸出手來要他抱。
這是他們新婚的第三天……她卻是一天比一天要更嬌氣了。
溫少遠低聲笑了起來,一條長腿微曲,就在床邊坐下來,抱了抱她。爾後,似乎有些不太滿足,乾脆掀開被子鑽進來把她攬進懷裡。
溫少遠看了看她還微微腫著的雙眼,低頭親了親。
……
三天前的下午,他們走進了民政局,領了結婚證。沒有一點意外,也沒有太大的驚喜,就像是理所應當的,就走到了這一步。
直到聞歌親眼看著那鋼印落下,這才有真切的,嫁給溫少遠的感覺。
隨安然後來還特意打電話來採訪她的感受,聞歌偏頭看著正專心開著車的溫少遠,想了想,詞窮的只有一句:「好像早就應該這樣了,總感覺我之前就和小叔領證了啊……」
正專心開車的人轉頭,那墨黑的雙眸裡暈開笑意,笑聲淺淡又清澈,莫名地就笑得聞歌面頰發紅。
這麼特殊的一天,也不過是去吃了頓豐盛的晚餐權當慶祝。
回到家的時候,溫少遠問她:「就這樣的一天,會不會覺得委屈?」
聞歌正在脫鞋,站不穩,東搖西晃的,聞言抬頭看他:「很多情侶在去民政局領證的前一小時都還在攻單做業績,我的今天你一直都在我身邊,也一直陪著我,哪裡會讓我覺得委屈?」
更重要的,是在一起的人。既然是你,那就做什麼都不會覺得委屈。
「婚禮……」他低頭,額頭抵著她的,讓她只能看著自己:「還有婚禮,想要什麼樣的?」
事實上,聞歌並沒有想像過婚禮,女生的夢裡總有一件白婚紗,可她即使想到,也是匆匆而過。
喜歡溫少遠的那幾年,只要能待在他的身邊,能看見他,對於聞歌而言就是一種滿足,哪裡還敢想得那麼遙遠?
她甚至害怕,當她哪一天穿上了婚紗,嫁的那個人,卻不是他。
……
聞歌婚後的第一個願望就是想回l市祭拜下外婆和父母,然後回n市,住兩天後再開始他們的蜜月。
溫少遠只用了一天,安排處置好酒店的事情,隔日就自駕帶著她出發,直到昨天上午到了l市,在景區的老街裡租了一家主題客棧住下。
下午就去見了外婆和聞歌的父母,祭拜過後,看著她依舊像沒長大那樣,從石階上蹦蹦跳跳地跳下去,他穩穩地牽著她,直到走到了最後一層台階,他才看見,她已經哭得淚流滿面。
「我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家。」
不再流離失所,不再寄人籬下,不再漂泊不定。
女孩就像是水做的,揉都揉不得。從墓園回來的一路上,聞歌就抱著紙巾盒掉眼淚。
快到景區老街時,他突然地一轉方向變道,直接在街道旁的臨時停車位上停下。抱在懷裡哄了一會,這才漸漸停了下來。等回到客棧,只來得及吃個飯洗完澡,一沾床就睡著了。
耳鬢廝磨了一番,溫少遠的手正往下探時,被她反手握住了手腕壓在了枕頭上。她低下頭來,柔軟的短髮就落在他的臉側,被晨風吹動時,晃動著拂過他的臉,微微的癢。
溫少遠挑眉,突然笑了:「想在上面?」
聞歌剛要伸出的爪子被他這一聲立馬戳得縮了回去,她低下頭來,悶在他的頸間,也笑了起來。
他的手順著她的脊背往下,那指尖像是有火苗在燃燒一般,所到之處酥酥麻麻的。聞歌張嘴在他的鎖骨上咬了咬,那尖尖的牙齒磨上去,就像是助燃的東風。
溫少遠原本還體諒著這兩天她太辛苦,不料,一大早就這麼挑戰他的自控力……
他抬高她的手腕,溫熱的唇印上來,就在她手腕上輕輕一吻。就像是一場紳士的邀約,一吻定情。
歡/愉和木樓下嘈雜的人聲相伴,真是一場別樣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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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不意外的,到梵音寺便已經是下午了。
即使不是週末,梵音寺的香客也格外的多,大多都是來自五湖四海,慕名而來的。還未到門口,就已經聞到了山間空氣裡飄揚著的濃濃的檀香味。
山霧繚繞間,整個黃牆紅瓦的寺廟顯得格外的巍峨,佇立在山腰上,頗有些雲霧仙氣的意思。
聞歌在山腳下的時候就買了香,起先還自己抱著,等爬了一段路就覺得累了。撇了撇兩袖清風,爬了那麼多路依舊雲淡風輕的溫少遠,自我安慰著:「夫妻本是同林鳥……誰拿誠心就好!」
溫少遠走了幾步,回頭見她沒跟上來,看她鼻翼上一層細密的汗,遠眺看了看遠在台階之上的寺廟:「要不要先休息下?」
路邊就有為遊客修築的涼亭,可供香客休息。
聞歌坐了一會,又喝了幾口水,等爬到山腰上時,已經累得整個人都有些焉了。
腳下的石階上三步一蓮,或綻開的,或含苞待放的,在*的地面上顯得格外栩栩如生。沿著黃牆的小徑一路往裡,先看到的是梵音寺正前方放著的香爐,正裊裊冒著白煙,那聖潔的煙霧,在陽光的細碎下,就如同一層輕紗。
聞歌就著那一桶香拜了菩薩和佛祖,又去求籤。
窗前攏著一層陽光,桌前坐著個小和尚,大殿裡絡繹不絕的香客,唯獨他那裡很是清淨,鮮少有人打擾。
聞歌剛走進,那小和尚便抬起頭來,他正在抄經書,看了一眼聞歌和溫少遠,輕聲嘀咕:「師傅不在,沒人解籤。」
聞歌瞄了眼他手掌下壓著的紙頁。
小和尚的鋼筆字雋秀,粗粗一眼掃去都能看到他的筆鋒溫潤,一筆一劃都用了不少力道。
見聞歌看他的字,小和尚低頭看了看,忽然鬆了口:「你要是不嫌棄我不太會解籤,可以來求一求。」
還有這樣的說法?
聞歌和溫少遠對視一眼,倒也沒客氣,跪在繡著蓮花的蒲墊上,閉眼搖著籤筒。
這一處安靜之所就在經幡的遮擋之下,她就跪在那裡,整個人攏在寬大的外套裡。陽光從窗口透進來,她整個人看上去顯得格外平和。
清脆的一聲簽響。
聞歌睜開眼來。
小和尚已經拿起那根簽,翻來覆去地掃了眼,搖頭晃腦地去後殿了。直到走出了一段距離,他這才想起後面兩位香客沒跟上來,回頭叫了一聲:「兩位施主跟我來吧。」
溫少遠扶起她,彎腰揉了揉她的膝蓋。
剛從進了寺廟開始就一直往蒲墊上跪,也不知道這膝蓋受不受得了。
那小和尚回頭看見這一幕,頓了頓,這才扭回頭去,直到到了後殿都沒再回過頭。
小和尚在解籤,聞歌就在後殿到處看看摸摸。這樣的古寺廟裡,無論是擺設還是僧侶都是不錯的,按照行話說,應該是……有佛性。
小和尚皺著眉頭碎碎念了一會,才道:「這是上上籤,算是很難得的一支籤。兩位施主是想問什麼?我只能參透姻緣。」
聞歌忍不住發笑,這小和尚一開口就跟滿嘴跑火車一樣讓人不敢相信。
「那就姻緣。」溫少遠悄悄地按了按她的背脊,示意她稍微嚴肅一些。
那小和尚瞥了聞歌一眼,這才說道:「姻緣線並不是很順暢,但好在最終是結果了。按照這簽的解釋,就是有花開必結果。施主的姻緣是命中注定,別人搶不走,奪不去,求不來。」
話落,他看了眼聞歌,笑瞇瞇的:「忘了說,解籤要添五塊錢的香火錢。」
他說得順耳,溫少遠沒有猶豫,直接給了遞了錢過去,沒有零的,是一張整百的。
小和尚捏在手裡捏了捏,退回去:「只要五塊錢,我給施主們供點在月老前,若不是他老人家,你們還不知道在哪呢。」
聞歌正好有零的,摸出了五個硬幣給小師傅,還想搭幾句話,問問大師在哪,那小僧侶幾步就已經走遠了。
「誒……」
溫少遠握住她:「走吧,去看看你說的許願樹。」
聞歌還在看就要消失在盡頭的小和尚:「怎麼覺得這個小和尚說話神神叨叨的。」
溫少遠一笑,瞄了眼長廊的盡頭,牽起她抬步跟上去:「無關的人,我們隨意走走吧。」
一下午的時間足夠逛遍梵音寺,聞歌也不著急,晃了晃他的手:「小叔,你說那小師傅說的……」
「有點意思。」溫少遠倏然笑起來,把手心裡捏著的紙團揉緊。
剛才解籤後,他順手就拿在了手裡。
——佛生花一雙,差之微毫釐。菩提樹一株,共結姻與緣。
這紅塵俗世,卻是凡人間。
那窗口透進來的陽光漸漸延生著,那一束落在佛前,整條長廊似乎都在瞬間被點亮一般,映照著那漸漸遠去的一雙人。
「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亂入池中看不見,聞歌始覺有人來。小叔,我的名字就是從王昌齡的《採蓮曲》裡來的。」
聞歌始終覺得,遇見溫少遠,便是她的一場新生。
也許是因為,他是第一個站在她的窗前,把手從斑駁的防盜窗裡伸過來和她握手的人。那種久違的溫暖,就像是沙漠中頻臨死亡前的旅人,在生命最後那一刻,終逢甘霖的感覺。
有那麼一個人,在進入你的世界之初,就以一種獨一無二的方式佔據了你的全部心神。此後,他的所有一切,你都願意接納,並甘之如始。
你懂了嗎?
那種以一個人為世界中心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