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對吃,有著很多國家的人無法理解的極端和執著。
老一輩很多的寒暄建交,都是建立在吃上面的。
齊寧坐在沙發上,看著碗裡面遲稚涵盛給她的雞腿和雞翅的時候,心裡不知道為什麼就想起了這兩段話。
遲稚涵做了很多夜宵,分量足夠到可以分給今天晚上所有加班的工作人員。
她發資訊讓他們都過來吃夜宵的時候,她其實是覺得多此一舉的。
集團的福利不差,到了點也自然會有後勤人員負責夜宵這類的補給。
只是不太放心知道真相的齊程,再加上遲稚涵拍的夜宵照片確實有些誘人。
她讓後勤人員招呼所有人進洋房吃夜宵,並且要求在走廊裡保持絕對安靜,吃飯的時候必須關上門。
大家都很拘謹,因為知道對門住的是位重要的病人,也因為齊甯以前從來都不會過問這些零碎的事情。
直到,有人嘗到了烤冷面的味道。
直到,一大堆熱氣騰騰的鹵三雞和涼菜擺了滿滿一桌子,後勤人員關上門之後搓著手讚歎了一句鹵三雞的雞腿味道真的是人間美味。
大家才真的開始放開手腳。
在室內吃飯休息,肯定比在林子裡喂蚊子舒服很多,況且食物是真的鮮美無比。
場面逐漸熱鬧,遲稚涵悄咪咪的拉了拉齊寧的衣服,對她眨眨眼。
她和齊程,很安穩的縮在齊程的屋子裡,兩人圍著一碟冷面和一小鍋鹵三雞。
「齊程說你們家的人都愛吃肉,所以特意給你留了。」遲稚涵端給她一個巨大的面碗,裡面都是扎扎實實的雞腿和雞翅膀,色澤紅豔,香氣誘人,「雞皮你自己去,吃不完的可以考慮給齊程留一個,他今天的熱量還可以再吃一個雞腿。」
齊寧沉默。
她說的不喜歡親密,是真心的。
這樣熱誠的、不帶保留的氣氛,讓她渾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帶著排斥。
但是齊程,對她眨眨眼,一如他十歲的時候。
那時候,她爸爸剛剛娶了別的女人,那個女人為了和她處好關係,做了很多親媽才能做的事。
比如,生日的時候為她下了一碗面,然後摸著她的頭髮哄她喊她媽媽。
結局是她把滾燙的燒好的面砸到了那個女人身上,而她的爸爸扇了她一巴掌。
她躲到了齊家老宅沒人會進的花室,卻撞到了也躲在裡面的齊程。
當時齊程就是這樣,嘴角帶著溫和的笑意,對她眨眨眼。
筷子挑掉雞皮弄了一塊雞肉放到嘴裡,鹵得味道剛剛好,入味但是仍然嫩滑,口味,是她最喜歡的鹹鮮的味道。
突然,就覺得很累很累。
累得她,眼底開始慢慢的水氣模糊。
「我還有七天就可以進行下個療程的治療了。」齊程主動開口,讓齊寧意外的挑眉。
「我們的公關團隊能不能撐七天?」齊程看著齊寧,問得懇切。
齊寧咽下嘴裡的雞肉,似乎很久很久,沒人跟她討論過這種問題了。
她很習慣自己定下四五個方案,發給所有人,投票解決,快速準確。
接下來方案的成敗,責任就全在她。
「七天太長了。」她聽到自己冷靜自製的回答,「今天已經做了一波輿論,對方也不是傻子,等明天流量最高峰的時候,他們肯定會放出更多的爆料。」
「我們還沒有找到洩密的人,所以對對方到底知道多少心裡沒有底。」
「舒芙蕾好了。」遲稚涵戴著巨大的石棉手套端過來三個小盅。
齊程舀了一勺,然後在遲稚涵的瞪視下默默的吹了兩下。
「他……昨天喝湯燙著了。」意識到齊寧在看,遲稚涵紅著臉解釋。
齊寧挑挑眉,繼續專心的用筷子一點點的去掉雞腿上的皮。
「如果讓人知道我的病情,對股票會有多少大影響?」他的弟弟一邊吹涼舒芙蕾一邊往嘴裡塞的樣子,讓她不自覺的把勺子伸過去,舀了一勺粉色盅裡胖鼓鼓黃乎乎的蛋糕。
「保守估計百分三十以上。」齊寧回答的仍然十分鎮定。
遲稚涵在舒芙蕾里加了乳酪和焦糖醬,口味卻調和的很清淡,入口即化,齊寧忍不住又吃了一塊。
「董事會能接受麼?」齊程又問。
齊寧準備再吃一口的動作停住,這一次她是真的意外了。
她的弟弟,主動的像是被換了個人。
而且孩子氣的,低聲央著遲稚涵再給他吃一塊烤冷面。
她有點傻眼的看著遲稚涵把冷面在清水裡滾了一圈,塞到齊程嘴裡,眼底還帶著譴責。
完全就是她出了這個門,她弟弟一定會被欺負的眼神。
可是齊程,笑得很暖。
滿足的嚼了兩下,甚至還低頭笑了笑。
熱戀中傻小子的樣子……
……
遲稚涵說他快好了的時候,她心底是有猶疑的。
畢竟這十年他反復了很多次。
內心深處,她其實仍然做好了齊程反復的心理準備,甚至做好了遲稚涵最後撂攤子走人,他們仍然要帶著齊程去美國的思想準備。
但是他……
何止是不太一樣。
「董事會能接受跌百分之三十的前提是,我們得要答應他們半年內漲回百分之五十。」齊甯回答的很鎮定,吃了一口烤冷面強行把心裡面的波瀾壓下去。
「我們能夠做到麼?」齊程又問,然後有些慚愧的低頭,「這方面我不太懂。」
「穩住這兩個部門的話,絕對是可以的。」齊寧語氣放柔,「你想公佈自己的病情?」
「為什麼要公佈啊?」問的人是遲稚涵。
齊寧敢賭自己的全部家產,遲稚涵對他們剛才的對話,一個字都沒聽懂。
「遲早的事。」齊程對遲稚涵笑笑,「而且如果對方得到的消息是重度抑鬱症,對我們挺有利的。」
齊寧點頭,又低頭開始撕雞皮。
她已經吃了兩個雞腿了……
好煩……
她弟弟居然在冷靜的算計別人了……
好……神奇……
「你不想讓遲小……遲稚涵面對媒體,這個優勢就體現不出來。集團的公關站出來說這些沒有立場,當初為了不讓你澄乙的身份被人查出來,你的經紀公司和其他所有的法務關係都和齊家沒有任何關係的。」齊寧終於在第三個雞腿後放下碗,開始吃舒芙蕾,「讓她站出去,承認戀情,並且演一齣澄乙確實病重但是我就是不說的戲碼,才能讓這個優勢體現出來。」
齊寧說完後看了一眼遲稚涵,補充:「我覺得她能演好。」
齊程保持沉默。
遲稚涵也沒說話,她其實不太理解齊程為什麼要公佈病情,也不理解為什麼對方知道齊程是重度抑鬱症對他們會有優勢。
同樣的,她更不理解齊寧為什麼從一開始就相信她能在媒體面前做得很好。
她從來沒有面對媒體過,美食視頻固定團隊的拍攝和記者發佈會是兩回事。
「我理解你不喜歡遲稚涵站在你面前為你擋槍的心情,但是這次不太一樣,這次是個局。」齊寧停了一下,「遲稚涵今天讓我嘗試開始相信她,因為她遲早要成為我的弟媳,但是你知道我的脾氣,答應她是因為你,而不是真的相信。」
……
遲稚涵臉黑了一下,有種想把她舒芙蕾搶回來的衝動。
「但是今天看到你,我反而真的開始相信她。」齊寧放下手裡的勺子,「她得站出來,也得讓股東們明白她能做到什麼程度,我不想等你們兩個辦婚禮的時候,還有不和諧的聲音從各種小道消息裡爆出來。」
「我的擔憂,你應該懂,我就是前車之鑒。」齊寧說到最後,想拍拍齊程的手,拍到一半看到遲稚涵默默的把手放在了他們中間。
……
…………
齊寧臉僵了一下,冷靜的挪開。
齊程看起來太正常,她差點忘記他拒絕碰觸的應激反應還沒有好。
「不一定要七天,我們的公關能撐四天,這四天時間用來排查遲稚涵之前的拍攝團隊也足夠了。」齊寧咳了一聲,「遲稚涵只要第五天出現就可以,但是我不太希望她住在這裡。」
「讓對方以為我們不知道他們已經知道澄乙和你是同一個人,對這次事情也有好處。」
說的有些繞。
但是遲稚涵多少明白了。
齊甯不知道對方到底知道了多少,所以想先穩妥的把齊程保護起來,讓她先出去擋一波。
如果對方仍然還是以為齊程是病重的患者,打算利用這個消息打壓齊式集團的股票,遲稚涵對外製造的那些煙霧彈,會讓這個消息看起來更加可靠。
然後齊程在這個時間點公開自己的其實已經基本好轉的病情。
這就是齊程和齊寧說的優勢。
比起一開始被人知道的以為隨時要自殺的病情來說,齊程公開的實際病情肯定能夠暫時安撫股東。
「我不住在這裡沒有問題。」七天而已,而且還是有正事要做,「但是,齊程要怎麼公開病情?開記者發佈會麼?他現在可以做這件事麼?」
「我有問題。」齊程仍然反對,「她可以去記者發佈會,但是所有的稿子要先經過我,而且不能搬出去。」
「……」遲稚涵被他突如其來的強勢弄得有點手足無措,尤其是他說完還當著齊寧的面把她的手拽的死緊。
「不是她的問題,是我的問題。」齊程在齊寧皺眉前搶先開口,遲稚涵盯了一眼監控儀,抿嘴,果然提高了,「記者發佈會我要用最好的狀態去參加,這七天她不在風險太高。」
「……」齊寧沉默。
她也看到了齊程手腕上開始變色的監控儀。
「這種談判方式不公平。」她指了指他手腕上的監控儀,「而且你現在這種狀況,怎麼開記者發佈會?」
只是拒絕她而已,就已經控制不住情緒。
「用視頻呢?」一旁看著這姐弟倆陷入膠著狀態的遲稚涵弱弱的發問,「如果把記者叫到對面,讓齊程只是對著視頻回答問題呢?」
「因為記者也只是要看到活人而已,他的病情趙醫生那邊可以開證明,齊程對著顯示器問題已經不大了,之前拍視頻的時候他偷偷的開了好幾次監控還以為我沒發現。」
「……」齊程臉紅。
「但是他不能這樣粘著你!」齊寧仍然拒絕。
「反正都要結婚的呀。」遲稚涵歪頭,「粘著就粘著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