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然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達到廣場的每個角落,就算是尊,也無法視而不見。
「非要我對你出手麼?」尊依然沒正眼看她,微微側著身子,面向北邊的信號發射塔,似乎毫無拆機器人的興致。
「你非要毀滅這個天道麼?」溫然向後靠了靠,閉目。
一陣靜默,尊笑了:「好。正好我們也沒真正過過招,我也很好奇你的真正實力。你不是好奇我的武器嗎?今天就滿足你。」
溫然也在同時下定了決心,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一隻手搭在了五顏六色的九個按鈕上,隨時都準備按下去。
如血般的末日景象下,空氣微微波動,從尊的掌中出現一柄赤紅長劍,劍身像是淬了血般,只一眼,就讓人心生畏懼。
那就是與黃金錘不相上下的另一把武器,神域之最。
【啊啊啊啊連尊都祭出武器了?他們什麼關係?!】
【感覺溫然和尊是認識的?】
【追過貪玩黑月的粉來這裡報導QAQ,剛才有個一閃而過的畫面,溫然應該是拿錘子砸蘇晴玻璃的,很可能是個高端玩家,至於是誰……盲猜萌新】
【臥槽,萌新不是尊那邊的麼?為了保護這裡才和尊起了分歧?!!】
【只是個猜測而已,用黃金錘的還有燃神呢,再說那個畫面太糊了,說不定還有別的遊戲道具和黃金錘長得像?】
【不管是不是萌新,放棄了抱大腿的機會,反而豁出性命和他對上……這種勇氣不是誰都有的。佩服】
【人類英雄啊】
【我從沒想過我居然會粉上一個科學家】
戰鬥機已經被撤下,毫無火力掩護的機器人從煙塵中走出,與執劍的尊遙遙相對。機器人背後的雙翼張開,隨時都有可能飛向更高的天空,腹中開出一個巨大的炮口,正對準了尊。
而尊依然只是懸立在半空,不用他多做什麼,面前那柄長劍自動吸收著周圍的能量,讓天地間的血紅呈漩渦狀聚集於他,危險之勢越發濃厚。
溫然先動了。
機器人的重錘不再只是物理攻擊,每一錘下去,都夾雜著一道斜劈下來的小型閃電,巨大的電壓使得金屬製成的錘子在高溫下泛著橙光,看起來異常恐怖。
不再是設計好的機械程序動作,機器人揮出的每一錘,都是她所掌握的錘法技巧,如果說萌新的身體能發揮65%的威力,燃神可以發揮100%,那麼,機器人強大的身體材料完全可以發揮300%。
但是,只有招數還不夠。
巨大的機器人雖然關節各部分有所損傷,但因為雙翼的緣故,時不時可以騰空躍起,不至於因為笨拙而站著挨打。觀眾一對比,就很容易看出差距,溫然操控這個完全是輕車熟路,就算現在不是最佳狀態的機器人,也能靈巧避開,講究的是技巧章法,比蘇晴一頓亂砸好得多。
剛才蘇晴用命牽制了尊十五分鐘,現在,眼看著二十分鐘過去,機器人動用了巨型電磁炮,一手為錘,一手為刃,看上去雖然已經招數用盡,但仍未受到半點損傷。
別人看不出來,只有真正見識過尊武技的溫然明白,尊還是放水了。
他很少會真的動用到那把劍,看上去似乎不怎麼好惹,但沒有像針對蘇晴一樣對她下殺手,只是以平日裡切磋的心情「玩」著這台大型機器。
他曾讚歎過這個世界發展的科技,說,人類本身十分弱小,無法擁有力量,所以才用科技彌補。這也是人類不曾消失在時間洪流中的原因。
那麼,她想,她是不是可以利用科技,真正達到他那個層次的力量?
光靠之前設計的程序是不夠的,她只是個人,面對千鈞一髮的場景,面對尊,會緊張,也會害怕,儘管這種情緒非常微弱,那也依然是情緒,做不到完全理智面對。而一旦不理智,就容易出差錯,這樣打下去,總會讓他有可乘之機,輸的人只會是她。
那就只有不走尋常路。
蘇晴的女祭司給了她靈感——既然無法做到完全理智,那就做到另一個極致。
完全感性,讓自己的意識趨近於無,一切選擇判斷皆由本能。她本身肉體的戰鬥意識在人類中算是翹楚,就憑本能戰鬥,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
反正人類已經沒有退路了,那就賭一把。
溫然拿起了酒壺,猛烈的灌了一口。
熱辣的液體入喉,清冽的氣息直衝上腦,與此同時,更熱烈的一道力量湧入四肢百骸,她腦子頓時燒了起來,有點分不清東南西北。
巨型機器抬起了它的鐵拳,步子忽然靈巧了許多,在一個意想不到的角度出現,用錘子的那一頭猛地砸向空中的尊。
與此同時,尊也對她出手了。
淬血的長劍在手,把玩著輕輕一轉,劍尖指向機器人駕駛艙裡的她,精准的指著心臟。
下一秒,赤紅的劍身氣息忽然暴漲。
是劍氣,環繞著血紅能量凝成的鎖鏈,爆發般衝出劍身,化成刺眼而尖利的一柄巨劍,刺穿機器人的心臟。
心臟部位,操縱室的玻璃本就被砸爛,除了突然伸出攔路的幾層厚厚鋼板之外,巨劍劍氣再無阻擋。
溫然雙眸大睜,瞳孔中印著他的身形,心中翻江倒海,像是要努力印證什麼。
剛才,在她用盡全力打出那招必殺的時候,看到他沒躲,心震了一下,甚至讓她的酒意都醒了幾分,努力分辨著那驚濤駭浪般翻滾的心潮。
幾乎想也沒想,原本正中他的錘子在她的操縱下故意偏移了幾分,與他擦過。
她對他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她前所未有的清晰。渴望他,也想殺他。
但現在,一切都遲了,他的劍氣已經逼到了近前,幾乎要刺穿她的眉心。
如果有重來的機會,她一定不會出現剛才的失誤。
她發現自己似乎並不怕死,在死前一刻竟然還有心情大睜著雙眸看著飛速刺來的紅光,仿佛要親眼看著它是如何刺穿自己的一樣,雙眸一瞬不眨,一片沉靜。
「叱」
劍氣險險避開她的臉,只是隨之而來的冰冷破空聲刺得她耳朵疼。
那雙隻裝著他一人的眼,疑惑抬眸,見那宛若實質的紅色劍氣已經刺穿了整個操縱室,只是恰好擦著她的臉頰釘在她身後的牆壁上。
再往前看,長長的劍氣蜿蜒著紅色鎖鏈的那頭,尊依舊穩穩拿著劍,紋絲不動。
他分明也在盯著她,只是她看不懂他的表情。
一時間,兩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喧囂的戰場難得安靜下來,滾滾的煙塵也消散不少。
這世上還有這麼默契的事嗎?
她在最後一刻終於認清自己的心意,不忍下手,本以為她會被這一刻的猶豫,當場刺穿心臟。沒想到他的劍尖也偏離了。
說出去或許沒人相信,尊的劍尖竟然也會有指不准的一天。
「還要繼續嗎?」溫然看著被破壞的操縱室,起身,拿起了飛行翼,又從背包裡掏武器。
「……」尊指尖冰冷,面色沉沉,「你是打算和我戰鬥到最後一刻?」
「不然呢?」溫然不在意的往身上貼著符咒,又往嘴裡塞了一顆丹藥含著。
這是她前所未有的一次最砸錢的戰前準備,幾乎是打定主意吊著一條命打了。
尊也知道那丹藥對玩家們而言是什麼意義,連起死回生丹都用上了,她從一開始打的就是搏命的主意。
他不接受威脅,但,殺掉她……只要腦中一有這個念頭,心臟就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攥緊。
前所未有的冷意流過四肢百骸。
他是在害怕?他也有了害怕的東西?
身而為尊,竟然也有了弱點,真是諷刺。
「溫然。」情緒少有的波動了一下,讓他有點控制不住那種衝動。他是個高傲的人,但是,比起這個,他更害怕的是失去,「停手吧,我們……」
溫然正扒著玻璃罩的破口準備爬出去,尊就出現在她身側,周身暴戾的氣息已經收斂了許多,就如以往相處那樣伸手去摸她的腦袋,試圖喚醒他們從前和平相處的回憶。
只是,那隻手還沒碰到,就被另一人橫空攔住,把溫然扯向了自己背後。
尊眸色一沉,空氣頓時凝滯成冰。
溫然詫異的看著身前如臨大敵的李雲澤,想開口喊聲刀哥,剛到了嘴裡又咽了下去:「李雲澤?你怎麼來了?」
他身穿和蘇晴差不多的特別行動隊的隊服,手裡還拿著刀澤專屬的那柄雪白的寶刀,擺明瞭一副維護之姿:「溫然是我的人,你要動她,先問我試試。」
溫然:「?」
什麼時候她成了他的人了?
然而李雲澤依然護著她往後退,舉刀警惕的看著尊,一面冷冷對她說:「你知不知道老子現在想幹嘛?想一刀宰了你。」
「……」果然還是她認識的那個李雲澤。
「你真活著,我差點信了葉定的邪,以為那天救我的人是幻覺……」他用力攥著她的手,有點咬牙切齒,似乎還夾雜其他情緒在其中,「溫然,你真特麼讓•我•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