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一段日子沈荷香過得頗為舒坦,屋裡每日都燒得暖暖的,手上有傷家裡做飯的活計柳氏不用她碰半點,而沈父竟真的聽了胡大夫的話,當天就去了香山摘了半筐野棗,順帶還擼了一大籮的榛子和野核桃來。
冬日本就是在家窩著的時候,村裡家家戶戶老太太媳婦兒沒事都坐在炕上,要麼繡些花換點零花錢,要麼便聚在一起嗑著瓜子乾貨東家長西家短的聊天,沈荷香本想要做些澡豆的,但手上有傷,便難得在屋裡偷著閑,每日除了睡覺便是到柳氏屋裡吃沈父砸好的榛子肉。
閒來無事時竟是用手中的兩滴泉水泡了幾顆大棗,因泉液一日只有幾滴,稀罕的很,所以她用的頗省,除了浸泡花瓣外便是泡壺花茶水,等一家人吃完飯喝上兩口,今日沒做什麼倒是剩下幾滴,怕著浪費,便用水將棗兒泡了會兒,誰知本來小小的乾癟癟的野山棗,在泡過泉水後撈出來卻發現個個紅彤彤油亮亮的,比從樹上剛摘下來時還要新鮮。
沈荷香拿起一個輕啟貝齒咬了一口,頓時山棗飽滿的汁液流入口中,那個香甜可口自不必說,舌頭卷著棗肉當真是恨不得一起吞下去,吃完許久口中的棗香味仍久久不散,沈荷香看了眼不由心下暗嘆,這泡過泉液的棗兒若是拿來做了紅棗糕,定是比小侯爺當年從宮裡帶出來的糕子還要美味些。
沈荷香本就喜歡吃紅棗,在侯府無事時便學做了些點心打發時間,做的最多的便是紅棗糕,手藝雖比不過京城有名德雲齋糕點鋪的手藝,但滋味也是相當不錯,吃過的人無一不贊,待過了幾日傷口好的差不多,一時手癢之下便想著做一點給沈父和柳氏嘗嘗,順帶自己也能當個零嘴。
於是第二日沈荷香便用兩滴泉液泡了三小棒棗子,接著便用水煮上五六分熟,然後便去核搗碎將棗肉和進揉好的面中,裡面又摻了些新鮮的牛乳和捻碎的野核桃肉末,甚至沈荷香還奢侈的抹了些沈父在香山無意采到的一小罐野蜂蜜,等到小火慢燒了一個時辰,趕在了中午時打開了籠屜,頓時便聞著滿屋子的香甜棗香味兒,勾得在屋裡漿鞋底的柳氏都忍不住放了鞋底進了廚房。
等到沈父挑著擔子回來時,桌上飯菜便已極為豐盛了,每日牛乳是必喝的,虎子娘每次都會多給一些,柳氏和沈父一直有喝,但還是受不了那味,偶爾喝個一碗半碗,剩下的便都是沈荷香的,接著是一小盆柳氏炒的紅燒肉,還有幾個熱菜,今日又多了一盤已切好的紅棗糕。
沈父見了紅棗糕還有些奇怪,最近幾日他並沒有往回買點心,這是從哪來的?柳氏見狀便解釋道:“這是閨女用你采的野棗做的,我剛才嘗了一塊,滋味不錯……”
沈荷香立即笑嘻嘻的挾了一塊給沈父道:“爹,我做的不好吃你也要吃掉,可不能嫌棄……”平時沈父都會買些紅棗糕帶回來給她,但是自己卻一塊都不吃,說是不喜歡吃,但誰又看不出來,那是不捨得錢,今日自己做的不少,一家三口終於可以管夠吃了。
沈父以為閨女是說真的,心道自己閨女第一次做的手藝再差他也得多吃幾塊,不能傷了閨女的心,誰知咬了一口便停住,看了看手裡顫顫的紅棗糕發愣,這哪是不好吃,這是太好吃了……
沈荷香也挾起一塊輕咬了口,雖然很久沒做了,火侯也略差了點,麵團揉得也松了些,但因摻了泡了泉水的紅棗,吃起來竟是出人意料的好,一入口糕便香軟的化在口中,棗香面香及核桃的脆和蜂蜜的甜混和在一起,那口感早已撂出德雲齋五六成了,憑這個還算過得去的手藝和材料,將來要是在京城開個糕點店恐怕也不差。
另一邊沈父一連吃了幾塊才慢下了速度,還有些意猶未盡,如果不是怕自己吃多了閨女媳婦沒得吃,恐怕那一盤子都不夠呢,沈父連連誇讚了數句,一家人這才開開心心的動了筷子吃起飯來。
沈荷香吃完飯在屋裡溜達了會兒,中午吃了兩塊糕幾塊肉,這些並不多,讓她撐著的是她喝了兩碗牛乳,沈父和柳氏受不了那味兒,一次只喝個半多碗,剩下的便都是她的,兩口子見閨女一口一口不緊不慢的喝著,以為她愛喝這東西,但實際上沈荷香喝得也快吐了,放了芝麻粉也不過微微解了點腥味,那股咽下去後反上來的後味兒可真是很難受的。
但沒辦法,為了得到她想要的雪峰奇景,這點代價總還是要付的,此時摸了摸自己比石板還平的胸口,倚在窗前望著外面光禿禿的風景,心下也是略有些惆悵,想著不知這腥膻的牛乳要喝到什麼時候,這胸才能像那嬤嬤形容的那般“波瀾壯闊”美不勝收。
沈荷香這大半月都在“養傷”,村裡不少婦人串門子串的勤快,明裡暗裡拐彎抹角的打聽沈家閨女的臉,因之前她滿臉血倒在地上,現在整個村子的人都以為她破了相,有可惜的,自然也有幸災樂禍的,這人長得俊了就是招人嫉妒,還好沈荷香年紀小,若大些還不知這村裡的大媳婦小姑娘背後怎麼嚼舌。
虎子娘和趙家媳婦也來了兩回,見沈荷香沒事都道謝天謝地,卻不知虎子娘見到沈荷香光滑細嫩的臉蛋,哪有一絲傷痕,心中暗嘆了口氣,眼中微微露出些失望,虎子的心思她這做娘的知道,原本這事兒是不可能的,但若這次沈家閨女真的破了相,事情便就不一樣了,虎子若提出想娶荷香,沈家兩口子不僅不會回絕,甚至還會感激,不是虎子娘自誇,家裡雖窮些,但虎子卻也算村裡數一數二的好孩子,長像也是不差。
沈家哪知虎子娘的心思,如今入了冬,眼瞅著離過年剩不了兩個月,家裡蓋了房子欠了五兩銀子的債,雖說可以拿頭油和胭脂去抵,但是冬日天寒地凍,做這個可要比夏天慢的多,就算燒著地龍頭油浸好香味也要二十多天,胭脂烘乾也要費些時日,沈父又幾個月沒有去賣貨,家裡一直是出錢多進錢慢,眼看著再過不久就要開始置辦年貨了,這如何不讓柳氏著急。
見沈父和柳氏頗為上火的樣子,沈荷香也不能在旁邊乾看著,手好之後她便用茉莉花籽做了兩盒香粉想讓沈父拿去京城於掌櫃那寄賣,這香粉的價錢難定,畢竟市面上都是用黍米磨的,沒有幾個用花籽做,高不成低不就的不好賣,恰好富戶的那家小姐又派了丫鬟過來拿頭油。
說起那富家小姐,還是因之前沈家蓋房子,沈父一連三個多月沒有去賣貨,那富戶小姐用完了頭油胭脂,等不到賣貨郎便只好買了京城裡賣的,結果用起來卻怎麼也不順心,明明以前經常用的,現在卻覺得那頭油味道聞起來寡淡不說,黏乎乎的膩人的很,便是那以前用得不錯三兩銀一盒的盛香鋪玫瑰胭脂,涂在臉上也覺得浮糙不爽利。
小姐用得勉強心情自然不好,身邊的丫鬟只好天天在門口張望,但是那路過的幾個貨郎都不是之前拿頭油的那個,等了一個多月也沒有人影,無奈之下,那丫鬟才託人打聽到了沈成石的家,並著了小姐的吩咐坐著馬車去了。
沈成石哪想到自己不去賣貨,居然還有買家尋過來拿貨的,驚喜之下急忙回去取了頭油和胭脂讓丫鬟挑,那丫鬟從小養在庭院裡,雖比不過小姐,卻也是衣食,精細,哪見過一大幫老爺們光著膀子幹活的情景,見其言語粗野不堪也是心中不耐。
不過好在頭油和胭脂都拿到了,沈父還將澡豆送了一盒過去,丫鬟付了銀子這才松了口氣滿意的離開,回去後小姐的心情果然好的多,甚至還賞了她一枝銀簪以慰她路途辛苦,晚上洗浴的時候丫鬟便伺候小姐用了那盒澡豆。
說起來那澡豆還是用木頭盒子裝的,往日她家小姐見了眼睛都不眨一下,這種廉價的東西在有錢人眼中,連看都懶得看的,不過秉著前兩次那頭油和胭脂帶給人的驚喜,小姐猶豫了下還是用了一些擦洗身體,誰知用完後便心情大好,丫鬟給擦背穿衣服時發覺小姐皮膚比往常還要滑爽的多,誇張一些便是連那綢衣都有些罩不住,不斷滑下來,當晚小姐睡得很早,伴著淡雅的花香一夜好眠。
這日澡豆已經用完,小姐不等貨郎上門便催促丫鬟去沈家再拿兩盒回來,沈父見狀便將閨女做的那盒香粉取了來,硬著頭皮按閨女說的要了二兩銀子,那丫鬟竟也不還價連同幾盒澡豆給了沈家二兩半,然後便坐著馬車離開了。
柳氏拿到二兩半的時候,也算是受了點驚嚇,忍不住直拍胸口,頭油做法雖簡單也是要窖上一段時日,便是半兩銀子胭脂做的也麻煩些,而這香粉閨女就用乾花籽在小磨上磨了磨,又添了些不要錢的東西,這就是二兩多銀子?這錢也太好賺了些,柳氏卻不知這花籽產量小,沈父采的也不多,一共也只夠做十幾盒,而且泡過泉水的花籽粒大飽滿,磨成粉品質要比那京城三五兩銀子的香粉還要好上一些,二兩確實是物美價廉極為便宜了,對方既信任沈父自然不會嫌貴的這般講價。
當天那富戶小姐便用了粉,效果自不必說,面白頰紅花香滿身,滿意的不得了,便是連丫鬟都不得不承認今天的小姐比往日都要好看幾分呢,也難怪小姐打扮好出門路過陳家宅院時,那陳公子目光直勾勾看的都有些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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