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遇上他的時候,他正睡在路邊。
“我們剛準備去叫醒他,他的臉就突然扭曲了,身體也跟著抽搐了幾下,完全失去了動靜。
“他,他就這樣死掉了。”
說到這裡,蔣白棉忽然覺得自己描述得像是天方夜譚,頓時有些忐忑,連忙補了一句:
“我這麽說,你相信嗎?
“不,我的意思是,你要相信我們。”
坦白講,如果不是親身經歷,親眼看見,她也不會相信這種事情,畢竟能力如此詭異的畸變怪物,在灰土上也是少之又少,而蔣白棉調到“安全部”不到三年,出過的任務說少不少,說多也不多,遇到的畸變生物都屬於還算常見的類型。
安如香那張冷淡漠然的臉早在蔣白棉描述的開始部分就有了變化,表情逐漸複雜,再也難以掩飾。
蔣白棉雖然解讀不出對方所有的微表情都代表什麽意思,但直接就感受到了那種強烈的、濃鬱的、無法克制的悲傷。
她沒見過安如香幾面,可之前就已經判斷對方屬於非常內斂、感情絕不外露的類型,而現在,她第一次看見了安如香的表情,失去控制的表情。
安如香深吸了兩口氣道:
“我相信。
“因為我們進入這個城市廢墟後,遇到過類似的事情。
“如果不是親眼目睹,我相信你們也編不出這樣的經歷。”
她嗓音低沉暗啞,仿佛在竭力壓製著什麽。
跟在她身邊的那名男子則一副悲傷與恐懼交雜的表情。
蔣白棉“嗯”了一聲,沒說節哀的話語,轉而問道:
“你們究竟遭遇了什麽?”
安如香抬手擦拭了下眼角,神情重歸淡漠:
“我們開著車,從大沼澤深處一條道路進入了這個城市廢墟。
“我們沒打算探索這裡藏著什麽秘密,隻準備在廢墟邊緣搜刮一番,找些有價值的物品回去。
“就在我們弄到一堆物資時,小光,我們一位隊友,忽然睡著了,他在搬運一箱厚衣服的過程中,暈倒般睡著了。
“我們以為他是突發了什麽疾病,沒有第一時間喚醒他。
“結果,當我們確認他只是睡著後,他閉著眼睛的臉孔一下扭曲了起來,似乎遇到了什麽極端恐怖的事情。
“然後,然後,他就死了。”
蔣白棉本想說一句“強製入睡看起來一次只能針對一個目標”,可看了看安如香的眼睛,又強行遏製了這個衝動。
安如香繼續說道:
“小光死後,我們嚇壞了。
“我們並不害怕和‘無心者’,和怪物們正面戰鬥,但這種不知道原因不知道該怎麽防備不知道下一個會輪到誰的襲擊,真的讓人恐懼和崩潰。
“我們當場決定,撤離這個城市廢墟,反正收獲已經足夠。
“誰知道,我們就像被鬼迷了心一樣,強烈地認為前方街道拐角處有什麽東西異常珍貴,必須拿到。
“我們就那樣過去了,看見了一個‘無心者’。
“她是女性,年齡在十七八到二十五六之間,你們知道的,‘無心者’的年齡純粹靠外貌很難鑒定。
“她比我們尋找物品時遇到的兩個‘無心者’穿得更加整齊,衣服也不是那麽髒,臉龐收拾得也還算乾淨,
但眼睛依舊渾濁,充滿血絲。 “嗯,她穿的是一套白色的、已經乾癟的羽絨服。
“那個時候,我們覺得那個異常珍貴、必須拿到的東西就在這名‘無心者’身上,於是加速靠攏過去,準備射擊。
“誰知,大量的‘無心者’出現了,他們似乎就埋伏在附近。
“這是一個陷阱!”
說到這裡,不管是安如香,還是她旁邊那名男子,都難以自控地露出少許恐懼之情。
“然後呢?”蔣白棉沒去做判斷和猜測,追問了一句。
安如香又做了次深呼吸:
“埋伏的‘無心者’出現時,我們那種被鬼迷了心的感覺直接就消失了,不再覺得那個特殊‘無心者’身上有什麽異常珍貴、必須拿到的東西。
“幸運的是,那些‘無心者’隻部分有槍,有槍的裡面,還有一部分是拿槍當鐵棍用的,這大概是因為沒有子彈。
“總之,我們躲得還算及時,沒在第一波槍擊裡死掉,接下來,就是一場激戰。
“原本我們會在拚掉多個‘無心者’後,死在那裡,但上天眷顧了我們,一名披紅色袈裟的機械僧侶不知為什麽,也不知從哪裡,突然就衝了過來,並且極端暴虐地襲擊所有女性‘無心者’。
“我感覺得到,他對我也充滿惡意。”
蔣白棉終於忍不住,脫口而出道:
“淨法?”
這名機械僧侶修好了自己,並且來湊這次新發現廢墟的熱鬧了?
“你認識他?”安如香愕然問道。
“有打過交道。”蔣白棉簡略回答道。
沒阻止她們交流的喬初在旁邊安靜聽著,似乎也想獲取有用的情報。
安如香沒有多問,回歸正題道:
“有了那名機械僧侶的加入,我們找到了逃跑的機會。守石主動斷後,掩護我們離開。
“我們有約好會合的地點和時間,結果,呵呵,他總說自己是一個守時的人,這一次卻肯定要遲到了……”
這時,商見曜上前幾步,認真說道:
“可能是因為他沒有戴表。”
安如香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起來:
“是啊,他那塊寶貝一樣的表在遭遇埋伏時,表帶斷裂,掉在了那裡。”
笑著笑著,安如香抬手抹了下眼睛。
隔了好幾秒,她嗓音愈發暗啞地說道:
“當時,天還沒黑,我們先找地方躲藏了一陣,等到各種動靜平息,才繞了一圈,往會合地點趕,結果,還沒到就遇上了你們。”
“之前那些槍響不是你們弄出來的啊?”蔣白棉若有所思地歎了口氣。
她隨即罵了自己一句:
“真是的,我這兩天怎麽老是忽略東西,思維不夠嚴謹。
“可能是喬初說製造真實噩夢的是一匹夢魘馬,所以我思考的方向就局限在了畸變怪物上。
“從安如香他們的遭遇看,這個城市廢墟內很可能存在畸變的‘無心者’,而且還是非常特殊、能力詭異、外界少有的那種。
“能強製人入睡的除了怪物,還有畸變‘無心者’這個可能。”
她這句話是對白晨、龍悅紅等人說的,同時也算是提醒一下安如香,讓他們小心類似的畸變生物。
白晨點了下頭道:
“在‘最初城’和它的附屬勢力裡,稱這種‘無心者’是‘高等無心者’。”
龍悅紅聽得又是一陣恐懼。
安如香聽完這段對話,吸了口氣道:
“我該說的都說了,相信對你們會有一定的啟發和作用。
“現在可以告訴我守石在哪裡了嗎?”
蔣白棉轉過身體,指向來時的街道:
“從這裡過去,右拐,街道右側唯一關上門的房間內。
“不過,這條街道比較危險,‘無心者’很多,你們最好繞一下。”
“謝謝。”安如香和那名男子同時回應道。
這時,商見曜又上前幾步,拿出了那張折疊得整整齊的紙:
“他身上的。”
“他的獵人徽章。”蔣白棉也摸出了吳守石的遺跡獵人徽章。
安如香伸手接過,本能展開那張紙,將它湊至眼前,就著現在不算微弱的月光掃了一遍:
“欠如香一個牛肉罐頭;
“欠阿剛兩次報酬,折合一大袋壓縮餅乾;
“欠張瘸子半碗油;
“欠奧朗克一把手槍,十發子彈;
“欠小光一頓肉;
“欠如香一朵花……”
安如香的嘴角一下往後拉動,可嘴巴卻緊緊抿著,沒有張開。
這讓她的表情變得頗有點怪異,眼睛和眼睛周圍則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反射月華。
蔣白棉等人沒有開口,安靜地等待她恢復。
隔了一陣,安如香吐了口氣道:
“謝謝。
“剩下的物品不用給我了。”
說完,她側過腦袋,對旁邊的男子道:
“阿剛,我們去找守石。”
“好。”那名男子沉聲回答。
安如香沒再逗留, 也沒有告別,快步奔向了更遠處的街道,打算繞一圈路,避開危險。
“剛才最重要的情報是,強製入睡一次應該只針對一個人。”蔣白棉收回目光,提醒了組員們一句。
這時,戴著頭盔,覆蓋黑色金屬骨架的喬初突然問道:
“淨法是誰?”
“一名機械僧侶,同時也是‘覺醒者’……”蔣白棉、龍悅紅等人爭先恐後地將先前獲知的淨法相關情報告訴了喬初,末了道,“他付出的代價是‘**增強’,並因為上傳意識,成為了機械生物,失去了滿足那方面**的能力,心理變得極度扭曲,非常仇視女性。”
“仇視女性……”喬初重複了一遍,不再多問,指了指前方道,“繼續,繞過去就是目的地了。”
商見曜等人又一次拿著武器,小跑了起來。
…………
進入另一條街道的安如香突然放緩了步伐,疑惑地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怎麽了?”她身旁的男子頗為奇怪地問道。
安如香表情沉凝地回答道:
“你沒覺得有問題嗎?剛才,剛才我們竟然沒有了警戒之心,甚至想跟隨在那個穿外骨骼裝置的人旁邊。
“那一刻,我都忘記守石了,隻想討好那個人。”
安如香身旁的男子眉頭逐漸皺起:
“是啊。
“我,你知道的,我喜歡的是女人,剛才我居然在想,想,如果是他,好像也不錯……
“這……也太詭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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