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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退退退下! 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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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布丁琉璃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4-08-26 15:54:24 来源:搜书1

養心殿內, 蕭長寧拉著蕭桓的手, 望著他包裹得如同粽子似的掌心,蹙眉歎道:「這是皇后刺傷的?」

「不是。」蕭桓神情有些憔悴, 眼下一圈淡淡的青, 沒精打採道, 「是朕自己撲上去弄的。」

他顯然是一夜未眠,又向來愛哭,說話之時嗓音沙啞, 眼中通紅, 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孤立無援的模樣, 有些可憐。

蕭長寧對自己唯一的親弟弟, 總是狠不下心的。她也曾有過波瀾起伏,但感情之路還算是兩情相悅,不明白蕭桓怎麼就同梁幼容弄成這般局面了。

「阿姐,這件事我想瞞下來, 你別同別人說好麼?」蕭桓眼底有些乞求,勾著嘴角自嘲一笑, 「若是讓諸位卿家知道,又要鬧騰著廢後了。」

蕭長寧心想:你就不能乖乖聽大家的話廢後嗎?非要這般折騰自己也折騰她?

「皇上,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呢?」蕭長寧忍不住多了句嘴,「你而今身份大有不同,一舉一動都關乎國脈民生, 別說是被傷成這樣, 就是掉一根頭髮也得讓百官心驚幾天。現在和皇后鬧成這樣, 如何收場?」

蕭桓想了一會兒,垂下過於濃密的眼睫,望著自己掌心繃帶上滲出的褐色藥汁發呆,半晌才道:「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罷,現在,朕和她都需要好好冷靜。」

今日天晴暖和,前幾天的積雪化了,水珠如簾,從瓦楞間滴落階前,也落進了蕭桓的心裡。

「桓兒,容阿姐多句嘴,梁幼容本性不壞,就是性子太死板了些。不管怎樣,她的家族是因你而覆滅,她即便不記恨你,但肯定原諒不了自己。」蕭長寧開解道,「她覺得自己是梁家的罪人,這其實很傻。一邊是自己的丈夫,一邊是自己的親人,她找不到一個可以支撐她的平衡點,就像是闖入了一條死胡同,找不到出口和方向。」

蕭桓雙肩一顫,抬眼看她。

蕭長寧道:「她心中的弦繃得太緊,你如此逼她,她會受不了的。」

「朕沒有逼她。」蕭桓握緊受傷的五指,即便是傷口疼痛也不曾鬆開,低聲道,「朕只是……只是不知該如何留下她。」

「她在你心裡,竟有這般重要嘛?」蕭長寧反問,「還是說,你對她只是求而不得的不甘?」

「朕……」

蕭桓直起背脊,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辯駁,然而嘴唇幾番張合,又只能頹然地閉上,垮下雙肩道:「朕只知道,一想到她會走,朕會整晚整晚地睡不著覺,胸口像是被巨石壓著,又悶又慌。」

「你們都太年少了,還未做好承擔一切的準備,稍有波折便起風浪。」蕭長寧托著下巴,神情淡然,但眼睛是看透一切的通透,緩緩道,「而且,你發現了沒有?」

「什麼?」蕭桓愣愣問道。

「一提及皇后,你一直在強調離了她你會不安,會心疼,會難受,卻從未想過她強留在你身邊,是否也會不安,會心疼,會難受?」

蕭桓徹底怔住。

蕭長寧伸手,隔著燃香的案幾點了點他的額頭,輕聲道:「傻皇上,你對她的好,都不是她想要的啊。」

蕭桓茫然道:「那她想要什麼呢?」

蕭長寧想了想:「你知道的呀。」

回想起昨夜皇后寧可背負弑君的罪名,也要從宮中離開的決然,蕭桓心中一痛,抿唇道:「決不!」

他睫毛抖著,眼裡卻像是在和某個無形的對手較量似的,閃著倔強的光。蕭長寧真是服了他了,輕歎道,「你看,你們誰也不肯讓步,問題如何解決呢?」

「朕會對她好,對她很好,她會回心轉意的,會像當初祭祖冊封之時那般,堅定地握住朕的手,一輩子都不分開。」說著,蕭桓自己都哽住了,聲音越來越小。

片刻,他深吸一口氣,有些可憐地問蕭長寧:「阿姐,你當初和沈提督,是如何相愛的呢?」

未料他會將話題轉到自己身上,蕭長寧明顯一怔:「什麼?」

「當初你嫁去東廠時,明明也是和沈提督勢不兩立的,就像是……現在的朕和皇后一樣。」蕭桓微微前傾身子,像是在等待一個救贖,無措道,「為何你們能走到一起,朕和皇后卻不能呢?」

蕭長寧認真地想了想這個問題,而後笑道:「若是當初沈玹敢傷害你,或是用強硬的手段將我拘禁在東廠,我定是不會與他在一起的。皇上別看他面相兇惡,聲名狼藉,可他不曾傷害過我或者我唯一的弟弟,也不曾限制過我的自由,他願收斂爪牙誠心待我,這便夠了。」

蕭桓咬著唇,沒說話。

「他曾在我高燒之時親自抱著昏迷的我回府醫治,也曾在我被錦衣衛反賊挾持之時孤身犯險,說出來皇上可能不信,是本宮先動了情。」

蕭長寧笑了聲,眼底有化不開的溫柔繾綣,「可即便如此,在我向他向表明心意之後,他仍提出要給他一個月來追求我,他說,不能仗著我喜歡他,就讓他不勞而獲……他處處護著我,為我著想,我有什麼理由拒絕他呢?」

蕭桓有些失神,似乎明白了什麼,又似乎什麼都不懂。

蕭長寧端起溫涼的茶水抿了一口,說:「兩個人在一起,給予永遠比索取重要。」

蕭桓眼底有濕意,垂著頭悶聲道:「真的是朕錯了嗎?」

「也不能說對錯,或許你們兩人都需要時間來長大罷,強行捆綁在一起只會適得其反。」說罷,蕭長寧放下茶盞,「皇上好生想想,記得找個嘴巴嚴實點的太醫換藥。」

蕭桓點了點頭。

蕭長寧想起今日此行的目的,除了探望蕭桓傷勢之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她想了想,直言道:「我知道皇上想重用錦衣衛,制衡本就是帝王之術,我不該干涉議論,只是有句心裡話想同你說。」

一提到錦衣衛,蕭桓多少是有些心虛警惕的,老實道:「阿姐請說。」

「東廠向來是直接聽命於天子的,許多檯面上做不了的事都得靠東廠替你擺平,更何況還有我在東廠。」蕭長寧逆著光一笑,溫聲說,「既然雙方能互惠共利,你便沒必要逼我在東廠和你之間做個選擇。你和他,都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

蕭桓眼裡有掩飾不住的失落,扭過頭不悅道:「原來阿姐是替他來做說客的。」

「是我擅做主張,與他無關的。」蕭長寧認真道,「而且你知道的,我今日特地來此,不是為了他,更多的是為了你。」

蕭桓也有些意識到自己方才說錯話了,頭埋得更低些,低聲道:「朕知道了。錦衣衛是一定要握朕在手裡的,至於東廠,只要沈玹不做什麼欺君犯上之事,朕也就沒有精力管他了。」

這番話興許半真半假,但蕭長寧依舊鬆了口氣。

她起身辭別,「你好好養傷,我過些時日再來看你。」

蕭桓起身要送她,被她制住:「別,你現在是皇上,坐著罷。」

蕭長寧走過文華殿,看見初春的芽苞已在不經意間躍然枝頭,斑駁的殘雪還未完全消融,但桃枝的蓓蕾已初具雛形,約莫再過十天半個月,就能嗅到久違的芬芳了。

牆角的梅花大多凋零了,唯有一枝還孤零零地綻放些許血色,看起來固執又可憐。蕭長寧停了腳步,忍不住向前折下那朵最後的梅花,放在鼻端嗅了嗅。

許是心有靈犀,她總覺得有什麼人在遠處看她。抬頭望去,十丈開外的宮牆下站著的,不是沈提督是誰?

蕭長寧不覺微笑,加快步伐朝他走去,沈玹已是抬步朝她走來。

兩人相隔兩三步時,蕭長寧倒是自己忍不住了,舉著那支梅花輕快地撲入他懷裡,笑著說:「也就大半日不見,怎麼感覺過了好久呢。」

沈玹伸手環住她,俯下身。

蕭長寧面色微紅,將手中的梅枝隔在兩人相隔咫尺的唇之間,阻擋他在宮中做出非禮之舉。微涼的花瓣掃過沈玹的唇,清香彌漫,沈玹的眸色更深了些,正要撥開花瓣一親芳澤,蕭長寧卻道:「送給你。」

她舉著這初春之時不應景的最後一枝梅花,像是舉著全世界,興衝衝地送到沈玹面前。

沈玹的心一下就軟了下來,仿佛周遭的肅殺之氣都隨著這枝不太美麗的紅梅消散,化作春意融融。

沈玹伸手去接那枝花,極為珍重小心地模樣。蕭長寧卻是目光一動,想起了什麼壞主意似的,折下一朵紅梅別在他鍍金的烏紗帽簷邊。

沈玹的五官是淩厲且俊美的,眉宇間有常年不散的陰寒之氣,並不柔美。此時紅梅顫顫巍巍地別在他的鬢角,倒讓他過於鋒利的五官柔和了不少。

沈玹長眉一挑,並不想做這般女子打扮,便伸手想要拿下那朵紅梅,卻被蕭長寧慌忙止住。

「很好看的。」蕭長寧眯著眼睛,紅唇輕啟,極為風雅地低聲耳語,「天人不敢看爾笑,唯恐一念墜紅塵。」

沈玹抬到鬢邊的手頓住了。

他一生惡名無數,有人罵他跗骨之蛆,說他是劊子手,是修羅,可頭一次有人誇他為『勝似天人』。儘管他並不在乎自己的相貌如何,但蕭長寧喜歡,他仍是開心的,這點開心也順著嘴角攀上了眉梢。

他更用力地環住蕭長寧,碧空如洗,兩人的身軀挨得極近,陽光下的影子幾乎融為一體。

「殿下今日說話,怎的如此好聽?」沈玹別著那朵紅梅,刻意壓低的嗓音帶著愉悅。

蕭長寧沒什麼底氣地說:「大約是,比昨日更喜歡你了?」

沈玹的瞳仁幽深,說:「你知道撩我的後果的?」

「本宮做什麼又撩你了?」蕭長寧頓覺冤枉,奇怪地看著他,「說句實話也是撩?沈提督,你何時變得這般定力不足了?」

沈玹懶得與她唇槍舌劍地辯駁,索性強勢地吻住了她的唇,如願以償地親到芳澤。

長寧長公主一向是擅長順杆而上的,這張嘴,唯有含住的時候才會老實點。

片刻,蕭長寧紅著臉推開他:「夠了,別鬧了。」

沈玹意猶未盡地舔舔唇,與她並肩行在空曠無人的官道上,問道:「你去見皇上,說了什麼?」

蕭長寧捂著被吮得嫣紅的唇,含糊道:「你猜本宮說了什麼。」

沈玹只是笑而不語,眼神落在她身上,如同看沒有秘密的空氣。

蕭長寧哼了聲:「明知故問。」

兩人出宮坐了馬車,在微微搖晃的馬車中做了點見不得人的事,回到東廠門口時,蕭長寧的腿還有些微軟,瞪著罪魁禍首,好一會兒才有力氣下車。

剛進門,吳有福便迎上來道:「廠督,方才洛陽蘇家的長公子托了關係進來,想求您賞臉與他一見。」

沈玹神情冷淡:「洛陽哪個蘇家?」

吳有福笑道:「排不上名號,叫蘇棋,約莫是個有錢的鄉紳子弟,想花錢托您的關係買個入仕為官。」

沈玹擰眉,語氣冷了下來:「這種事,難道還要本督教你怎麼做?」

吳有福立即不笑了,放緩語調道:「屬下自然知道廠督的為人,已經將那蘇家的公子趕走了,只是那蘇家公子說什麼也要將隨禮留下。說起來,他送的禮與旁人不同,是……」

「扔了,莫要本督說第二遍。」沈玹拉住蕭長寧的手,頭也不回地穿過中庭,「以後再有這般不知死活的玩意送上門,殺了便是。」

吳有福不敢再多言。等到沈玹的背影離去,他才摸了摸後腦勺,為難地自語道:「可是蘇家送的那張二石良弓的確是時間珍品,配金漆雉羽箭,威風凜凜。」

他略一沉思,自作主張地想:丟了實在可惜,不如送給蔣射罷了。

而入了門,蕭長寧似笑非笑地看著沈玹,道:「你們東廠還管賣官鬻爵的活兒?」

沈玹解了蟒袍官帽,只穿了一身玄青色的窄袖武袍,坐在案幾後嗤道:「東廠如日中天,總有幾個鼠輩想冒死走捷徑。」

總有人相信『富貴險中求』,想抱東廠大腿的人多得是,倒也正常。蕭長寧並未放在心上,隻同沈玹玩笑了幾句,此時就當揭過。

轉眼到了三月,開了春,京師一片花紅柳綠,春意盎然。

三月初十是越瑤的生辰,蕭長寧記掛她,便搜羅了一套名匠鍛造的胡刀給她。誰知送去錦衣衛北鎮撫司,卻被她手下的劉千戶告知,越瑤一早就歸家去了,並不在府中。

蕭長寧只得將生辰賀禮託付給劉千戶,自己又返回東廠消遣去了。

而此時的越瑤正抱著一壇酒走在京師城外的官道上,被身後的三個小孩鬧得頭疼。

這三個孩子兩男一女,俱是七八-九歲,乃是她兩位戰死的兄長的遺孤。二嫂難產不幸去世,孩子們便一併交給了大嫂徐氏撫養。

官道兩邊栽滿了梨樹,此時盛春時節,數里梨白若雪,官道上積攢了一層飄落的梨花,踩上去十分綿軟。這些梨樹全是大嫂一人栽種的,花了整整七年,在官道旁種出一片望不見盡頭的雪白。

一開始,越瑤並不理解大嫂為何要執著於栽種梨樹,直到有一年花開,她與大嫂並肩坐在梨樹下飲酒,微醺的大嫂眼睛濕紅,指著頭頂漫天的純白道:「妹妹你看,這梨雪飄落,像不像我與夫君相守白頭?」

那時越瑤才明白嫂子一直堅持的是什麼:是她渴望與夫君白頭偕老的夙願,是她此生無法實現的執念……

「姑姑,姑姑!」小孩們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後鬧騰,將她的思緒從遙遠的過去拉回。孩子們像膏藥似的掛在她腿上,眼饞地望著她懷中那壇上好的梨花酒,嚷嚷著,「姑姑,我要喝!」

「我也要喝!」

「臭小子,毛都沒長齊喝什麼喝?」越瑤今日破天荒穿了裙裳,行動不便,只能拼命甩開這群粘人的小傢伙,頭疼道,「若是被兩位哥哥知曉我教唆你們喝酒,非得從地底跳出來擰斷我胳膊不可!」

小孩們仍是眼巴巴地叫著:「姑姑,姑姑,姑姑……」

越瑤挨個給他們腦袋上敲了個手栗子,怒道:「咕咕咕咕,你們屬鴿子的嗎?真是的,連過個生辰也不讓我清淨會兒。」

說罷,她仰頭望著頭頂茂盛粗壯的梨樹枝幹,足尖一點,靈巧地攀上高枝,藏身在那一堆馥鬱芬芳的梨花白中,找了個舒適的角度斜躺著,枕著胳膊喝起酒來。

侄子侄女們在樹底下可憐巴巴地咽了會兒口水,知道饞不到梨花酒了,待了一會兒便各自散去放紙鳶玩。

四周一下清淨起來。

難得清閒愜意,又有往事下酒,越瑤不知不覺便喝完了整壇,後勁上來,醉的不行,迷迷糊糊就在樹上睡著了。

這一睡從正午睡到午後,直到遠處有馬蹄聲由遠及近,來得急促。

越瑤被擾了清夢,全然忘記自己還在樹梢上躺著,便揉著眼睛不自覺翻了個身……

哐當——

懷中的酒罈墜落,摔碎在那匹烏雲蓋雪的馬蹄前,驚住了打馬而過的過客。

馬是極為高大強壯的軍馬,馬背上的人一襲黑衣,身量挺拔勁瘦,髮絲一絲不苟地束著,他勒馬抬頭,英氣淡漠的眼睛緊緊鎖住梨花深處,像是蒙著一層清冷的雪霧,是雙很漂亮的眼睛。

黑衣公子的隨從紛紛按著腰間的刀劍,喝道:「何人在此埋伏?」

然而花叢中並未有人回應,一陣窸窣的抖動過後,梨花簌簌,接著,一條帶著酒香味的身影直直地從花冠中墜下,準確無誤地落在……

那年輕的黑衣公子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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