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康宮內,李欒正陪宸太妃說著話,後者忽然道:「那個虞家的公子去哪了?怎麼這麼久還沒回來。」
李欒也覺得有些奇怪,若他真的只是去給皇后請個安,早該回來了。他雖然知道虞笙進宮另有所謀,但也覺得就憑虞笙那膽子,無非就是做些無傷大雅的小壞事,不值得一提。他正要派人去尋,一個宮女小跑著進來,神色慌張道:「娘娘,王爺,太極宮那邊出大事了!」
宸太妃吃了一驚,「什麼事?」
「聽說,貴妃娘娘和二皇子帶領御林軍圍住了太極宮,說、說皇后意圖謀反……」
「皇后在太極宮?」李欒站起身道,「那虞小公子是不是也在那?」
宮女搖搖頭,「奴婢不知。」
宸太妃憂心忡忡道:「果然皇上一病,這宮裡就得出亂子,但願這火燒不到咱們身上……」
李欒眉頭緊鎖,「皇后謀反?大皇子沒了,他有什麼好謀反的」
宸太妃道:「皇后失了獨子,性情大變,什麼事做不出來。」
李欒放心不下虞笙,道:「母妃,我去太極殿看看情況。」
「欒兒不可!」宸太妃拉住兒子,「蕭貴妃和皇后鬥法,你去湊什麼熱鬧!現在皇上病著,宮中無主,什麼事都可能發生,母妃決不會讓你去冒這個險!」
「難道我要什麼都不管嗎?」
「你能管什麼?」宸太妃強硬道,「你不過是一個無權無勢的王爺,手上沒有一兵一卒,你還想攪這趟渾水?無論是蕭貴妃逼宮,可是林皇后謀反,肯定都是有備而來,你又能做什麼?」
李欒面露不甘,發洩般地重錘桌案,「可惡!」
見李欒聽進去了勸,宸太妃繼續苦口婆心道:「欒兒,母妃這輩子也不求什麼,只希望你一輩子平平安安。你就留在壽康宮,陪著母妃,好不好?」
李欒沉默許久,嘆了口氣,握住宸太妃的手,「都聽母妃的。」
太極宮內,林后走了出去,身後只跟著虞笙和禾公公。今天他未著鳳袍未戴鳳冠,只一身簡單素雅的白衣,微卷的長髮垂於胸前,不知道他身份的人見到他只會以為他是哪個從畫本裡走出來的翩翩公子。
正如小太監所說的,太極殿已被御林軍圍得水洩不通,為首的正是蕭貴妃和李泱二人,站在他們身後的是早就站在了蕭黨一邊的御林軍統領霍元駒。太極宮不明真相的太監宮女被趕到一旁戰戰兢兢地跪著,由御林軍看守。
三對幾百,怎麼看都沒有勝算。虞笙之所以還能保持鎮定,完全是出自對林后智商的認可。他看著林后清冷的背影,心道:皇后大大,您有什麼招就趕緊使出來罷,萬一這些反派話不多直接開殺,那咱們的小命可就要交代在這裡了。
林后雙眸掃過眾人,最後落在李泱身上,只說了兩個字:「理由?」
李泱上前一步,直指林后,痛斥道:「林清玦,你身為一國之後,平日對父皇不恭不敬,對六宮事務不聞不問,父皇念夫妻之情沒有過多追究,沒想到你非但不知悔改,竟然還對父皇痛下殺手,意圖弒君篡位,簡直罪大惡極!」
在對戰之前,雙方都會說些垃圾話來挑釁對方,虞笙深諳此道,又想著拖延時間給林后攢大招,於是說:「二皇子殿下,大皇子已薨,皇后篡位給誰呢,給他自己麼?」
虞笙隨口的一句話,讓在場之人皆是大驚失色,看向他的目光極是震驚,就好像他說了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一樣。
「原來這就是你的目的!」蕭貴妃扯著嗓子道,「你竟然想效仿楊後,讓大淵的江山改姓林!不定大皇子的死也是你下的手!林皇后,你好狠的心!」
虞笙這才想起在這個架空的王朝裡還真有一個和武後一樣,垂簾聽政數年最後乾脆賜死了親兒子自己登基上位的男後。雖然這位楊皇后最後把江山還給了李家,但此後皇室對哥兒多有忌諱,連帶著世家大族也完全把哥兒當女兒養,生怕家裡一不小心就出了第二個楊皇后。
虞笙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再次被自己蠢哭了。好在林后看似毫不介意,甚至給了虞笙一個「做得好」的眼神,接著冷眼看著蕭貴妃母子一唱一和,「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貴妃娘娘,殿下,你們口口聲聲說皇后要弒君奪位,可有什麼證據?」虞笙確信林后也想拖延時間,說的時候更有底氣了,「要知道,空口無憑污蔑一國之後,這可是一等一的大罪。」
蕭貴妃在眾人面前控訴道:「皇上靜養多時,曾經給本宮下過旨意,除了本宮,不見任何人。皇后今日抗旨不尊,硬闖太極宮,意圖對皇上不軌,多少雙眼睛都看著呢!想要證據?簡單。霍將軍!」
霍元駒道:「在!」
「你去搜,親自去太極殿搜!」
「放肆!」虞笙凶巴巴道,「天子的寢殿豈是你們說闖就闖的!蕭貴妃,你眼裡還有沒有皇上!」
李泱陰陽怪氣道:「怎麼,你們怕了?還是心虛了?」
虞笙平時脾氣好,不怎麼和別人吵架,這懟人的話用時才方恨少,加上他軟萌的長相,再怎麼生氣也是奶凶奶凶的。可現在面對李泱這等惡人,再怎麼樣都不能輸氣勢,「貴妃娘娘方才也說了,皇上養病期間不許任何人探望。霍將軍貿然進殿,不怕皇上醒來怪罪麼?」
見霍元駒有些躊躇,蕭貴妃道:「霍將軍,皇上說不定已經遭了林皇后的毒手,你進去是救駕,有功無過,本宮保你無罪!」
虞笙「呵」地一聲冷笑,「在皇上跟前,連皇后都不能說一定能保下誰,貴妃還真是好大的口氣啊。」
蕭貴妃也知道自己不應該和虞笙在這扯皮,然而他們現在要拿下的畢竟是皇后,李泱的嫡母,如果師出無名,將來李泱就算順利登基,也少不得要被言官過多詬病。更別說,因為她的心軟,皇帝中毒還不深,只要太醫悉心醫治,總會有醒來的一天。到那時候她雖然可以把下毒一事推到林皇后身上,可皇帝一向多疑,萬一徹查下來,她難免會被牽連其中。而且,她心裡隱約覺得,相比自己,皇帝說不定更願相信林皇后。她只有當機立斷地拿下林皇后,再將皇帝控制在自己手上,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拿定注意後,蕭貴妃不再理會虞笙,對霍元駒道:「霍將軍,事關皇上安危,你還在等什麼?」
李泱湊近霍元駒,在他耳邊低聲道:「霍將軍,如今的形式,你覺得你還有退縮的餘地嗎?」
李泱說的沒錯,事已至此,霍元駒和蕭黨已是一根繩子上的蚱蜢,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霍元駒眼中的猶豫退去,拔出腰間的利劍,「皇后,您再不讓開,休怪末將不客氣了。」
虞笙站出來擋在林后跟前,「霍將軍,請您三思。」
霍元駒沉聲道:「把林皇后一干人等請走。」
話落,幾個身著盔甲的大漢就朝著林后等人大步而來。禾公公尖聲尖氣道:「大膽,皇后萬金之軀,你們敢動他分毫!」
霍元駒厲聲道:「拿下!」
林后和虞笙都是哥兒,面對太強壯的男子本能地會有壓迫感,特別是身高愁人的虞笙。他表面上一副大義凜然,你奈我何的表情,內心其實慌的一逼,不由地看了一眼林后——皇后大大,逼裝得也差不多了,是時候放大招了啊!再等我要撐不住了!
可直到御林軍來到虞笙跟前,粗暴地抓住他的手腕將他從林后跟前拉開,事情都沒發生什麼變故。虞笙吃痛地「啊」了一聲,林后眼眸一縮,正欲說話,一聲淒厲的長嘯劃破了天空,猶如一道利刃。在場之人無不色變,「這、這是什麼聲音?」
「好像是什麼野獸的叫聲……」
「胡說,這宮裡怎麼會有野獸!」
蕭貴妃還保持著鎮定,尖聲道:「你們還愣著作甚!快把人拿下啊!」
李泱拉住她,雙目圓睜,喃喃道:「母妃,好像不太對啊……你聽,你快聽!」
長嘯聲好似大戰前的號角,緊隨在其後的是隱隱約約的人聲。接著,聲音越來越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太極宮的前方,很快,人聲已是震耳欲聾之勢,一抹白色的影子最先闖入了眾人的視野之中。影如疾風,俯仰之間,已奔至殿前,不知是誰高喊了一聲:「是狼!是一頭雪狼!」
那是一頭渾身雪白的成年雪狼,尖牙鋒利,兩隻眼睛裡發出幽幽的凶光,正殺氣騰騰地向御林軍跑去,最後在離人只有數步之遙遠的地方停下,吐出血紅色的舌頭,優雅霸氣地來回逡巡。
「一頭畜生有什麼可怕的!」蕭貴妃歇斯底里道,「先拿皇后!快把皇后給我拿下!」她的話淹沒在混亂之中,只見在雪狼的身後,烏壓壓的人群仿若萬箭齊發,直指御林軍,不過片刻已形成包圍之勢,粗略估計竟有御林軍數倍之多。
霍元駒大驚失色,「娘娘,是禁軍!」
蕭貴妃鬢髮微亂,死死咬著嘴唇,大吼:「都給本宮穩住!」
御林軍深陷包圍,個個面如土色,背對背擠在一處,手執刀劍,如臨深谷。
這時,禁軍紛紛讓開了一條道,李湛身著黑色盔甲,邁著穩健的步伐大步而來,紅色的披風好似一道血光,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虞策一席青衣,站在他身後,天之驕子,光彩奪目。
「大皇子?!是大皇子!」
「皇子沒死!」
林后面對百人壓迫尚且能方寸不亂,卻在這一刻紅了眼眶,啞聲道:「湛兒……」
虞笙的小心臟總算從嗓子眼掉了回去,果然不到最後一刻大佬是不會出來救場的。
李泱死死地瞪著李湛,眼中彷彿灌滿了毒汁,一字一句道:「李湛,你果然沒死。」
李湛看向林后等人,確定他們暫無大礙後才將目光轉向李泱,「二弟,你現在束手就擒,我還能暫時予你一條生路,等候父皇發落。」
「呵呵呵,哈哈哈哈……」蕭貴妃如瘋魔了一般,放聲獰笑,頭上的流蘇步搖隨之抖動,「你們不是要林后篡位的理由嗎?」她指著李湛道,「看到沒?這就是他的理由!他要他兒子做皇帝!」
「蕭氏,」虞策寒聲道,「陛下正值盛年,你等卻已然按捺不住,妄圖奪嫡,不惜勾結天命團,通敵叛國,謀害皇子。這一樁樁罪名,你即便有十個腦袋也不夠掉,蕭氏九族數千口人都要為你陪葬。這個時候,你還敢在太極殿前口出狂言,攀誣皇后!」
蕭貴妃淒聲道:「我沒錯,弒君篡位的是林清玦,不是我!李湛,你為了包庇生父,竟然顛倒是非黑白,陷害於我,等皇上醒來,我定讓他廢了你!」
虞策搖了搖頭,對李湛道:「此人已無可救藥,殿下別和她廢話了,皇后和笙兒還在他們手上呢。」
李湛沉吟片刻,抬起手,一聲令下,「上!」
雪狼的長嘯和禁軍的怒吼同時響起。蕭貴妃從一旁的御林軍手上奪過一把劍,「殺,都給我啊!橫豎是個死,殺了他們,才能活命,才能陞官發財!」
霍元駒深知自己早已無路可退,與其等死不如奮力一搏。他舉起劍,高喊:「殺出去——」
電光火石之間,呼喊聲,刀劍相撞聲響徹太極殿。混亂之中,抓著虞笙的男人卻沒有鬆手,貌似想把他當作人質保命。
「放、放開我!」虞笙奮力地掙扎著,朝著男人的手臂狠狠了一大口,男人吃痛地「嘶」了一聲,手上的力量卻分毫未減。「老實點,不然我一刀捅死你!」
刀就架在虞笙脖子上,虞笙一動不敢動,心中暴風哭泣,小說電視劇都是騙人的,這招一點都不管用!
可就當他放棄掙扎時,那男人忽然大喊了一聲,虞笙肩膀一鬆,跌坐在地上。
「走開!畜生,快走開啊!」
虞笙一臉懵逼,看著雪狼死咬著漢子的小腿,同時發出嘶嘶的低吼聲。男人拚命地掙扎,小腿已是血流如注,哭喊道:「救命!救命啊!」
伴隨著皮肉碎裂的聲音,雪狼硬生生地咬下了男人的一塊肉,接著叼著那塊血淋淋的肉朝虞笙走去。
虞笙盯著雪狼,雙手撐地,緩緩地向後退。雪狼卻在離他只有一步的時候停下,小聲地「嗷嗚」著。
虞笙:什麼情況?
一個聲音在前方響起:「雪牙,過來。」
雪狼像是被觸碰到了開關,轉身向前跑去,最後在一個玄衣少年前停下,把肉塊放在少年腳邊,帶著幾分討好的意味,嗷嗷地叫著。
少年彎下腰摸了摸雪狼的腦袋,而後朝虞笙看來。
明艷的容顏,入墨的青絲,似水的雙眸,只一眼就能讓人心甘情願地沉溺在他的目光中。
是……是他的晏未嵐。
晏未嵐一步步走向虞笙,雪狼趾高氣揚地跟在他的身後。
他在虞笙面前停下,掃了一眼在地上打滾的男人,問:「他哪隻手碰了你?」
虞笙愣愣的,一眨不眨地看著晏未嵐,半晌才反應過來他在同自己說話,輕聲道:「兩隻都……」
晏未嵐輕一頷首,溫聲道:「雪牙,去吧。」
虞笙下意識地朝男人的方向看去,一雙冰涼的手卻蓋住了他的眼睛。
他又聞到了晏未嵐身上淡淡的木葉清香,溫熱的氣息噴在他耳邊,「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