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晏未嵐從朝中回來,就看到虞笙坐在院子裡,抱著一個木桶嘔吐不已,秋念在一旁拍著他的背,「少爺,喝口水,緩一緩。」
虞笙白著一張小臉,看到晏未嵐來了,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未嵐,你回來了——嘔——」
晏未嵐快步走到虞笙身旁,取代秋念的位置,握住虞笙的頭髮,以免他的頭髮沾到嘔吐物。「少夫人今日吃了什麼?」晏未嵐問秋念。
秋念憂心如焚,「就半碗小米粥,現在也吐得差不多了。」
虞笙吐完了,晏未嵐用帕子給他抹了抹嘴,「感覺如何?」
虞笙哭喪著一張臉,「感覺想哭。」
晏未嵐感覺到一陣深深的無力感。他的虞笙正在經受這樣的折磨,他卻什麼都做不了。
虞笙看晏未嵐面露愧疚,強打精神道:「未嵐,你抱我進去罷,外頭冷。」
「嗯。」
虞笙近來很少出門,都在寫意居裡窩著。一來因為他害喜太厲害;二來,他是哥兒一事不能大肆宣揚。現在在他身邊伺候的人都是晏未嵐和姜畫梅一一挑選出來的,身家性命都在晏虞二府的手上,自然不敢在外頭亂嚼舌根。
虞笙生性活潑,讓他拘在內宅實在是為難他。晏未嵐把他娶回家,也不希望他被困在家中,只是如今他這身子想去哪都去不了。
「你想不想回虞府?」晏未嵐問。他身上有實職,無法每時每刻守著虞笙。在虞府有姜畫梅虞麓陪著虞笙,也能讓他解解悶。
虞笙搖了搖頭,「不了,我娘見到我這樣不得心疼死,還是讓她過幾天舒心日子吧。」
「你這樣,我也很心疼。」
虞笙苦笑一聲,「我真沒用啊,我知道有很多姑娘有孕的時候能幹活,生產前一天還生龍活虎的,我怎麼就不行呢。」
秋念端來安胎藥,道:「少爺,少夫人該喝藥了。」
晏未嵐接過藥碗,安慰他:「人各有異。按照莫問歸所言,過了這一陣,害喜之症就能有所緩解。到時候,我就給你做你想吃的東西,帶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好不好?」
虞笙軟綿綿道:「好。」
「乖,先喝藥。」
虞笙邊喝邊憧憬著,不一會兒又耷拉下了腦袋,「可是那個時候我肚子也大了吧,根本沒辦法見人啊。」
晏未嵐道:「你是哥兒一事,不能瞞一輩子。」
「可是我以常人身份參加了科考,還讓聖上賜婚了。若身份曝光,肯定會被人——比如那個張閣老,彈劾犯了什麼欺君之罪。」
晏未嵐微微一笑,「只要那時候張稽等人不在,或是龍椅上換了個人……」
虞笙睜大眼睛,「換人?換誰啊,秦王?」若是秦王,那確實會罩著他們。
晏未嵐不置可否。
「那要到很多年以後吧,我看現在皇上身體好著呢——至少比我好。」
晏未嵐道:「你知道楊後嗎?」
「知道啊。」那個和武後一樣殺了自己親兒子做皇帝的哥兒嘛,「他怎麼了?」
「楊後在位十五年,做了不少『離經叛道』之事。他一手提把上來的戶部尚書,就是一個哥兒。」
虞笙「哇」地一聲驚呼,「厲害啊。」
「而且還是嫁了人的哥兒。」晏未嵐饒有興趣道,「據史書記載,這哥兒在孕期仍然挺著肚子每日上朝,舌戰群臣,把當時的御史氣得當場吐血。」
「這……御史有點慘,但是我還是想笑,哈哈哈哈哈——」虞笙笑到一半,突然皺起了眉頭,急道:「桶!」
秋念連忙拿了一個乾淨的木桶來,喝下的藥被虞笙吐了一半,吐完之後虞笙也笑不出來了,近乎虛脫地躺在晏未嵐懷裡,「我決定了,以後那位尚書大人就是我的楷模。對了未嵐,你說虞麓會不會和尚書大人一樣?」
晏未嵐問:「他會嫁人生子嗎?」
「應該不會吧。」他和晏未嵐一起後總是有那麼點兒戀愛腦,虞麓肯定不會和他一樣。「後來那位尚書大人怎麼樣了?」
「楊後駕崩後,他立刻被新帝革了職,數日後,在家中暴病而亡。」
「真的是暴病?」
晏未嵐淡淡道:「誰知道呢。」
在金陵一戰中,天命叛軍幾乎被全殲,但還有不少餘孽散落在各地,光是在京中就有不下百人。從潯陽回來之後,晏未嵐被升調為大理寺少卿,負責清除天命團餘孽一事。虞笙雖然喜歡黏著晏未嵐,但在關鍵時刻也不會拖他後腿,瀟灑地表示老公你去忙吧,我能照顧好自己。可晏未嵐無論怎麼忙,晚上都會回家同他一道用飯,散步,洗漱,最後抱著他入睡。
轉眼到了年底,臘月底,京城下了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
莫問歸每日都會來給虞笙診脈。如今虞笙肚子裡的小虞笙已經有四月,他的小腹微微隆起,害喜的症狀也有所緩解。莫問歸替他診完脈,看著他的目光很是意味深長。
虞笙試探道:「怎麼了?可是我的陽陽有什麼不妥?」
莫問歸摸著下巴,悠悠道:「再想一個名字吧。」
「啊?」
「之前我無法確定所以沒告訴你們。」莫問歸沖虞笙的肚子揚了揚下巴,「現在確定了,你懷的是雙生子。」
虞笙眼前一花,差點暈過去,「你怕不是在逗我!!!」
莫問歸笑道:「你那是什麼反應?這不是好事麼,一舉得倆,省事。」
虞笙有些想哭。生一個對他來說都是不小的挑戰,一下子生兩個,這不是地獄模式嗎?難怪秋念說他的肚子比一般人的大,敢情裡面居然有兩隻!
虞笙在心裡哭了一會兒,「那我該怎麼辦?」
「以前怎麼辦今後就怎麼辦唄。你胎像不錯,又有我在,出不了什麼大事。」
「什麼算大事?」
「比如你小命沒了。」
虞笙翻了個白眼,這莫問歸哪哪都好,就是嘴太賤了。「對了,我要把這件事告訴未嵐。」虞笙說著,走到書桌上,草草地畫了一副畫。畫中的自己手上抱了一個娃,背上還背了一個,看上去相當苦逼。
莫問歸在一旁看著,嫌棄道:「等他回來你直接告訴他不就成了,還費這功夫。」
虞笙搖搖手指,「你不懂,這是情趣。」
莫問歸不以為然,「你家未嵐說不定現在正在大理寺的天牢裡對疑犯用刑,你送一封這樣的信過去……」
「剛好緩解他的心情。」虞笙將畫裝進信封裡,命小廝用去大理寺,還不忘吩咐:「你等少爺不忙的時候再給他。」
莫問歸不能理解這對夫夫的相處方式,冷哼一聲,道:「我去晏奉驍那看看,你記得和未嵐說我今日替你診脈了,省得他又來煩我。」
「哦!秋念,送送莫公子。」
秋念走了進來,笑道:「少夫人,虞三少爺來了。」
「麓麓來了?」虞笙高興道,「快請他進來。」虞笙有孕一事並沒有瞞著虞麓,虞麓擔心他在家中太悶,經常會來看他。
莫問歸把已經踏出門檻的一條腿收了回來,若無其事地坐了回去。
虞笙歪著腦袋看著他,「莫公子,你不是要走嗎?」
「有嗎?那我現在不想走了。」
虞笙:???
「二哥。」虞麓走了進來,在看到莫問歸的瞬間,臉上的笑容僵了一僵,「莫公子。」
莫問歸支著腦袋朝虞麓點了點頭,似笑非笑道:「虞三公子,近來身子可好?」
虞麓移開目光,「很好,多謝莫公子關心。」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虞笙隱約察覺到莫問歸和虞麓之間的氣氛似乎有那麼點尷尬。為了緩解尷尬,他拉住虞麓,哭訴道:「麓麓,我好慘啊——」
虞麓嚇了一跳,也沒功夫理會莫問歸了,「二哥,你怎麼了?」
「別問,問就是喜事。」虞笙把自己懷雙胞胎一事告訴了虞麓,虞麓哭笑不得道:「這確實是喜事啊。」
虞笙老神在在道:「唉,你不懂。」
虞麓耐心地安慰虞笙,莫問歸也聽著,她沒怎麼說話,而是在一旁吃擺在桌上的櫻桃。虞麓說話的時候小表情很認真,聲音溫溫潤潤的,除了晏未嵐,虞笙最愛聽他說話。
虞笙原本就是瞎嚎的,被虞麓治癒後,心情好了不少,開玩笑道:「你覺得是喜事,不如日後天天來晏府給我帶孩子?」
虞麓想了想,帶著歉意道:「二哥,這……恐怕不行。」
虞笙本來只是隨口說說,沒想到虞麓當真了,忍不住打趣道:「為什麼啊?難道你不喜歡你小侄女小侄女?」
「不是的!」虞麓看了一眼莫問歸,欲言又止道,「就是我……我可能……」
莫問歸嗤笑一聲,把最後一個櫻桃丟進嘴裡,「虞三公子支支吾吾的,恐是因為我在場。那我走了,你們繼續聊。」
虞麓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道:「我要離開京城了。」
快走到門口的莫問歸步伐頓住,緩緩地轉過頭,看向虞麓。
虞笙驚訝道:「離開京城?為什麼?」
虞麓解釋道:「一個月前,朝廷下達了中榜考生的調令。」
「他們沒把你留在京中?」
莫問歸涼涼道:「父親是平陽侯,大哥是御史中丞,哥夫還是天子寵臣,朝廷怎麼可能那麼做——是你自己要求的罷。」
虞笙看看莫問歸,又看看虞麓:「是這樣的嗎?」
虞麓點了點頭。
「為什麼?」虞笙不解道,「留在京城不好嗎,有這麼多人照顧你,陞遷也快一些。」
「二哥,我自幼在京中長大,十八年來從未踏出過京城一步。」虞麓鼓起勇氣看向莫問歸,「莫公子,我一直很羨慕你,你去過那麼多地方,見過不同的風景,遇到過各種各樣的人,我……我想和你一樣。」
虞笙明白了虞麓的想法——世界那麼大,他想去看看。
虞麓接著道:「二哥,你為了讓我能過上常人的人生,已經受了不少委屈。若我不好好利用這個身份,豈不是辜負了你的一番好意?」
虞笙想了想,道:「父親他會同意嗎?」
「父親對我一向不關注,又有大哥幫我勸說,問題不大。」
虞笙又問:「那你要去哪裡?」
「潯陽。」
虞笙做出生吞雞蛋的表情,「啊?」
「天命團佔領潯陽城三年,城中百姓飽受戰亂之苦,我想為他們出一份力。」
「麓麓,你這也太高尚了。」虞笙撓撓頭,道,「不過無論你做什麼選擇,我都會站在你那邊。」
莫問歸冷笑道:「你們還真是兄弟情深啊。」
虞笙不滿道:「莫公子,我很謝謝你照看我,可是你說話能不能不要這麼陰陽怪氣?」
「你是不是蠢的?」莫問歸不客氣道,「他一個要捂緊身份的哥兒,大老遠跑去潯陽那麼亂的地方,你就一點不擔心?萬一他又在路上來了熱潮,誰去救他?你嗎?」
虞笙反駁道:「我自然不會讓他孤身一人上路,我可以請秦王幫忙,從他那借幾個暗衛一路護送;至於熱潮,不是有解潮藥嗎?」
莫問歸呵呵一笑,「行,隨你們。」
「本來就是隨便我們啊。」虞笙莫名其妙,「說到底,這是我們虞家的家事,莫公子為什麼反應如此大?」
莫問歸瞇起眼睛看著虞笙。虞麓扯了扯虞笙的衣角,「二哥,別說了。」
三人正僵持著,外頭傳來一聲通報——「七少爺回來了。」
三雙眼睛同時向門口看去。晏未嵐穿著暗紅色的官服,見到他們,莞爾道:「這麼熱鬧。」
虞笙眼中亮起光芒:「你怎麼這麼早就回家了?」
「收到你的信,我便趕回來了。」晏未嵐看向莫問歸,「雙生子一事,你可有把握?」
莫問歸不爽道:「廢話。」
晏未嵐揚了揚眉,「好好說話。」
莫問歸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晏未嵐道:「三弟既然來了,就留下來用晚膳吧。」
虞麓勉強一笑,「不了,我娘還在家中等我。二哥,我改日再來看你。」
虞麓走後,莫問歸也沒有多留,虞笙納悶道:「未嵐,你有沒有覺得我三弟和莫公子之間怪怪的?」
「或許。」晏未嵐沒閒情逸致管別人的事。他抱住虞笙,讓他在自己腿上坐下,輕輕把手放在他的小腹上,「怕嗎?」
虞笙誠實道:「本來有點怕,後來想想,一個是生,兩個也是生,其實差不多——就是有一件事我有點在意。」
「何事?」
虞笙摟住晏未嵐的脖子,鼻尖抵住他的,假裝很苦惱,「第二隻……要叫什麼名字才好?」
作者有話要說:
笙笙:別問,問就是在秀恩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