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教練一言九鼎, 說不會跳就是不會跳。
所以在葉隊醫眼圈毫無預兆開始泛紅之後,林教練立刻站起來,誠懇虛心地跟着學習了一遍蹦蹦跳跳的小星星兒童舞蹈。
在衝頭頂上洗髮液的泡泡的時候, 酒勁兒徹底上來的小姑娘伏在林教練肩上, 腦袋就開始有一下沒一下地悄悄往下滑了。
林暮冬託着她的小腦袋,叫她重新靠在自己肩頭,一手遮着她的眼睛,耐心地輕輕替她衝着頭髮。
白色的泡沫順着水流躺下來, 細軟的髮絲一點點被重新衝乾淨,順服地貼在指間。
她蜷在他胸口, 快滑下來了就自己往他懷裏拱。小巧的鼻尖不老實地蹭着他的掌側,一挪到舒服的位置, 又很快老實下來。
乖得要命。
林暮冬低頭, 瞳色愈溫下來,擡手關了花灑, 輕輕親了親她的眼睛。
他抱着她,扯過大塊的柔軟浴巾把人整個裹住,抱出浴室細細擦乾,自己也簡單擦了擦。
小姑娘已經很困了, 聽話地自己穿好了睡衣, 就要往被子裏鑽進去,很努力地要把自己裝成一隻毛巾卷的奶油餡兒。
林暮冬忍不住牽起脣角,換好衣服,過去把人一層一層剝出來:“要吹頭髮, 這樣睡會頭疼。”
葉枝挪着仰起頭,眨眨眼睛:“林教練吹頭髮嗎?”
林暮冬搖搖頭:“不用,我的頭髮短,一下就幹了。”
她立刻不願意了,小樹袋熊一樣抱住他,手腳並用扒着他不放開:“那我也不吹的。”
她剛剛塗過乳液,身上又軟又香,帶着甜甜的奶味兒,貼在臂間熱乎乎的一團。
林暮冬笑笑,摸摸小姑娘的頭髮,輕聲哄她:“吹一下,然後抱着你晾乾,好不好?”
葉枝在聽到“好不好”的時候一律很聽話,也不管什麼內容,很聽話地點了點頭,又按着林教練說的在他腿上乖乖坐直。
林暮冬一臂圈過她,攬着她坐穩,一點一點認真地替她吹頭髮。
第一次替葉枝吹頭髮的時候,他還怎麼都掌握不好力道,一不小心就會燙着她。小姑娘卻一點兒都不介意,每次都高高興興的,還要在吹完頭髮之後趁着餘溫鑽進他頸間蹭上好一會兒。
現在這些流程他做起來已經很熟練,讓她靠在自己胸口,把溼着的髮絲吹到半乾就停下,又攬着她伏在自己肩頭。
頭髮溼着,躺下枕枕頭睡覺就會頭疼,但他的小姑娘沒關係。
因爲她可以在他懷裏睡,他能一直抱着她。
林暮冬擡手關了頂燈,只留下一盞柔和的牀頭燈,低頭親了親她安穩闔着的睫毛。
小樹袋熊挪了挪,閉着眼睛很準確地找到他微敞的領口,吧唧一口親上去,蹭了蹭,很舒服地停下不動了。
輕輕軟軟的氣流拂過衣領,有一點兒鑽進去,泛開細微的酥麻輕癢。
林暮冬:“……”
可以一直抱着自己的小姑娘的林教練閉着眼睛,拿出練槍的呼吸法深呼深吸,等到小姑娘的頭髮徹底幹了,就把人輕輕放進被窩裏,重新進了浴室。
葉枝醒來的時候是在半夜。
窗外還黑漆漆的,一點月光從窗簾縫隙裏漏進來,牀頭燈亮着,灑落一片很柔和的暗淡光亮。
小姑娘還有一點宿醉斷片以後特有的迷茫。懵着睜開眼睛,記憶一點點回籠,模模糊糊地回憶起睡着之前的事,腦海裏轟地一聲,整個人瞬間紅透了。
酒確實不是什好東西。
下次一定千萬再也不能喝了。
臥室裏漆黑安靜,林暮冬還闔着眼睛,身上沒蓋被子,手臂圈着她,濃密眼睫貼在眼瞼上,眉心還微微蹙着。
葉枝用力揉了揉燙得要命的臉頰,摒着呼吸,小心翼翼地挪着,一點一點往被子裏鑽進去。
手臂上的力道一空,林暮冬就瞬間睜開了眼睛。
不知道究竟是醒了還是根本沒在睡,那雙眼睛在睜開的一刻就恢復了清晰深黑,在觸及到快要躲近被子裏的小姑娘之後,才重新鬆懈下來。
他垂着視線,瞳底光芒一點點歸於溫淨,眉宇重新柔和,朝她輕輕彎了彎。
葉枝慢吞吞往被子裏藏的動作也跟着不自覺停下來。
林暮冬探出手臂,還沒等把小姑娘從被子裏抱出來,毛巾卷裏的小奶油餡兒就自己滑出來,又乖乖鑽回了他的懷裏。
“寶寶?”
林暮冬微怔,把她往胸口圈了圈,摸摸她的腦袋:“怎麼了?”
小姑娘快熟了,埋着頭不敢擡起來,摸索着去拉他的手。
力道一牽上來,林暮冬忽然明白了她在做什麼,不禁啞然,低頭把快鑽進自己懷裏的小姑娘輕輕挖出來:“我知道。”
他低頭,脣片碰上她額前,聲音低沉輕緩:“你在,我們在一起,不是夢,我抱着你,我知道。”
葉枝悄悄擡起頭,黑亮眸子眨了眨,確認了他瞳底的光芒依然清晰明亮,心裏終於徹底放下來。
她在熟悉的懷抱裏挪了挪,仰起臉正要說話,就迎上了那雙黑瞳裏渲開的一點很淺的笑意。
葉枝:“……”
她覺得林教練眼睛裏現在無聲地寫了小星星三個大字。
林暮冬已經猜錯過一次,沒敢貿然放鬆警惕,輕咳一聲,仔細打量着她的神色:“寶寶——”
葉枝:Q^Q
林暮冬沒忍住,輕笑一聲,低頭親了親她的鼻尖:“還要喝酒嗎?”
葉枝囫圇搖頭,眼淚汪汪痛下決心:“再也不喝了……”
她都想不通自己的記憶力怎麼這麼好,居然能把幼兒園第一次上臺跳的舞一直記到現在。
而且不沾酒就絕對想不起來。
一點都不敢回想睡覺之前都發生了什麼,葉枝很犯愁,長長嘆了口氣,在林教練的胸口一下一下輕輕撞自己的腦袋。
“沒關係,小星星也很可愛。”
林暮冬輕咳一聲,脣角的弧度已經不加掩飾,把胸口的小啄木鳥托起來,抱着她親親睫毛:“我很喜歡。”
葉枝:“??”
看着大概是已經失去了審美標準的林教練,葉枝嘆了口氣,更發愁了。
小姑娘耷拉着腦袋,蔫巴巴地蜷着,看起來一點都打不起精神。林暮冬眼底又添了些笑意,撐着手臂起身:“餓不餓?我去弄點吃的。”
“不餓。”葉枝連忙拉住他,“還很早呢,現在應該是深度睡眠時間,要好好睡覺……”
時間卡在凌晨,現在才三點多鐘,離天亮還有一會兒。
她的酒喝得不多,這會兒除了還有點宿醉的迷迷糊糊,意識已經清醒得差不多。擡手去拉林暮冬,才發現他身上居然涼得嚇人。
小姑娘眉毛蹙了蹙,忽然嚴肅起來,又跟着挪過去,把他往懷裏抱了抱。
屋子裏溫度很正常,他身上卻冰得要命,身上的涼意隔着衣物都能覺察出來,指尖尤其冷,握在掌心都覺得有些冰手。
“怎麼這麼涼?”
葉枝皺緊了眉,不由分說拉開被子分到他身上,又主動張開手臂去抱他:“是又做噩夢了嗎?做噩夢要記得叫我呀,不能老是自己挺着,我們現在已經在一起了……”
林暮冬氣息不着痕跡的滯了滯,擡手攔了攔她:“寶寶——”
葉隊醫很嚴肅,板着臉飛快解開了他的衣釦,整個人貼上去,拿身體替他暖着冰涼的身子。
ptSD並不是能一勞永逸地徹底治癒的,很多人終其一生也只是和它和平共處,到最後都做不到徹底從過去的傷痕裏解脫出來。
林暮冬克服了不能扣下扳機的心理障礙,已經是邁出了最有起色的一步。他的心結還疊加了家庭和童年的陰影,後續還要經過長期的心理疏導和調理,慢慢把過去的傷痕修復淡化,逐步引導着徹底康復。
這個過程不能太急,至少要兩到三年的時間。
林暮冬的恢復速度已經很快,但依然會在偶爾午夜夢迴,一身冷汗地坐起來,不聲不響就穿上衣服出去跑步,再不聲不響地回來躺下,白天依舊一切如常。
直到有一天他悄悄出門,被恰好夜釣回來的葉父撞見,當時還沒領證的兩個人就突然得到了父母的允許,跨越到了同牀分被睡的新模式。
又在某一天晚上,被睡迷糊了的小姑娘很順手地把被子扒開,鑽進了林教練的懷裏,小樹袋熊似的抱住了就不肯撒手。
從那天起,林暮冬就再沒半夜出去跑過步了。
……
葉枝的大號暖寶寶當得很熟練,鑽在他懷裏,努力上下其手地幫林暮冬重新暖和起來,手臂卻忽然被輕輕握住:“寶寶。”
林暮冬的嗓音有一點兒啞,氣息莫名有些不穩。
葉枝怔了怔,眨眨眼睛擡頭。
林暮冬好不容易衝的涼水澡效果徹底告罄,深吸口氣,嗓音不自覺地泛起微微啞意,回臂把她輕輕箍住:“不行……不能再亂動了。”
她的身體很暖和,熱乎乎地熨在他胸口,鮮活的溫度裹着他,也勾起某種難抑的深徹渴望。
林暮冬深吸口氣,稍微往後退了退,下頜微揚起來。
他撐着手臂,喉結輕滾,在暗淡燈光裏勾勒出莫名鋒利的線條。
葉枝後知後覺地回過神,心臟撲通一跳,臉頰又止不住地熱了一層:“林,林教練……”
“別怕,沒事的。”
林暮冬摸摸她的頭髮,撐起手臂:“我去衝個冷水——”
他的袖口忽然傳來很細微的阻滯力道。
林暮冬肩膀微微一繃,低頭看她。
“林暮冬。”
小姑娘抿着脣角,耳朵紅通通的,攥着他的袖口:“我……酒醒了。”
林暮冬身形停在暗淡的光線裏,呼吸頓了下,瞳底無聲深黑下來。
葉枝攀住他的手臂,仰起頭,黑白分明的眸子在有點兒安靜的黑暗裏,迎上他眼底激烈噴薄的情緒。
她深深深深吸了口氣,鼓起勇氣,仰頭主動碰上他的脣畔。
林暮冬的身體覆落下來。
擁抱不陌生,親吻也不陌生,可綿密的親吻卻忽然像是添了很陌生的熱意,一路點染,暈開身不由己的迷茫。
她第一次碰到這種無所適從的迷茫,攥着他的手指本能地收緊,嗓子輕輕打顫:“林暮冬……”
林暮冬停頓,胸口無聲起伏着,視線迎上小姑娘乾乾淨淨的眸子。
她如果沒準備好,他永遠都可以等。
葉枝迎着他的視線,抿了抿脣,熱乎乎的小臉往他懷裏更深地埋進去。
柔軟的吻,迴應着蜻蜓點水地迎上來。
月光清皎,銀輝如水。
夜色深沉寧靜,嫩葉在風裏探出來,輕輕一抖,滿地的微雨好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