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說,整個楓林城的豪門貴室,都聚集在西城區。
而這其中,張家族地偏東,靠近城主府。王家族地靠北,與武庫位置較近。方家族地則最靠南,倒是三大姓裡最靠近三分香氣樓、大通賭坊等銷金窟的地方。
其他一些家族,則零散居於三大姓之間,算是緩衝。
從現在薑望所處的位置去方家族地,自然是直接從城主府前穿行最近。但光頭男子顯然不可能同意這條路線,薑望更是提都不會提出來。
他建議兩人從南門走,穿過平民聚居的區域,走到大通賭坊,然後從三分香氣樓附近穿過,直接去到方氏族地。
這條路線繞了很大一圈,但對光頭男子來說無疑非常穩妥。
一路很是順利,路上遇到巡邏的城衛軍,薑望甚至主動幫光頭男子遮掩。
現在,他們終於來到了方氏族地前。
此時的天色,也逐漸暗了下來。
……
飛馬巷薑家。
凌河猛然站起:“不能再等了!”
他們都很清楚,薑安安生日這樣的重要時刻,薑望不可能不出現。
起先他們覺得薑望是不是去準備什麽別的驚喜去了,但此時都已經快入夜。再怎麽準備驚喜,也不可能錯過時間。薑望必定是出了什麽事。
趙汝成一把按住凌河:“老大你在這裡陪著安安,我家裡人多,我去看看。”
趙家豪富,人手自然不少,真要出去找人,比凌河有用得多。而安安是一定要有人陪著的,不然即便薑望找回來了,若安安出了什麽事,薑望也不會原諒他們。
凌河自然知道這個道理,便也隻好默認。
美食的香氣已經氤氳很久,安安很餓了,但是安安沒有胃口。
“哥哥去哪裡了?”她問。
趙汝成對凌河使了個眼色,然後才道:“應該是給你去鳳溪鎮買糖人去了,你不是總說想吃以前鳳溪鎮裡那什麽誰家的糖人來著?”
“張爺爺家!”薑安安脆生生地補充。
“對!”趙汝成說道:“但是天快黑了,怕你哥看不清路。我拿個燈籠去接他。”
……
所謂“方氏族地”,並沒有一個明確的界線,也沒什麽圍牆藩籬隔絕內外。只是一大片約定成俗的區域,方氏族人歷代都聚居於此,也就漸漸成了族地。
“我們最好潛進去,不要驚動其他人。”薑望建議道:“不然他們問起你來,我不好解釋。”
去朋友的家裡,沒有帶著外人的道理。薑望的建議很合理。
“你說的小院,在哪個方位?”
薑望非常熟稔地指了個方向。
心裡卻在反覆琢磨。
他最大的劣勢在於他還沒有奠基,而這光頭是六品騰龍境強者。境界差距有如鴻溝。
但他最大的優勢也在於他沒有奠基。他沒有奠基,卻倚仗超凡劍典和兵家煉體術,有著超越一般遊脈境修士的實力。這是光頭男子無法提前預知的,也必定在他意料之外。
薑望有一次驚喜,有一個令其意外的機會給到他。
有且只有一次。
一路走來,光頭男人都保持摟著薑望肩膀的姿勢,此時只是輕輕一拉。兩人便化作一道陰影,投入到前方一個行人的影子中。
跟著此人走了一段路,光頭男人才將薑望扯出,“然後呢?往哪邊走?”
薑望沒有掩飾對這門秘術的驚訝,看了看路之後,又指了一個方向。
光頭男人輕聲一笑:“這門匿影術並不難學,只要聽我的吩咐,我可以教你。”
隨即又拉著薑望投入陰影中。
連續幾次之後,夜色徹底籠罩天空,兩人也飄進了方鵬舉曾帶薑望來過的小院中。
這幾乎無聲的縱身之法,又令薑望心中的警惕提高幾分。
值得慶幸的是,這裡果然沒有安排給別人居住,而是就那麽荒置著。
這個小院是方鵬舉那死去的父親留給他的,因為位置特殊的關系,基本不會有人來。
當然,就算這套院子被方家分配出去了,薑望也有話說。他的朋友幾乎從不回來住,讓給族人住了也很正常,而他也很久沒來這裡,不知情合乎情理。
嗅著院子裡久無人氣的塵味,光頭男子滿意地點點頭。
按他的習慣,自然是立刻就殺人挖心。
但薑望已經很自然地給他介紹起來:“這套院子往前三間,是一個大飯堂,你可以去那裡偷東西吃。”
薑望背對著光頭男子,往飯堂的方向指了指。
“我朋友嫌族裡約束多,基本不會回來住。”
然後又轉了個方向道:“方氏護衛的巡邏時間是……”
劍光暴閃!
薑望毫無猶豫,毫無遲疑,忽然拔劍!
紫氣東來劍殺法第一式,五式殺法中最快的一式。
但這一劍,並不是為了襲擊光頭男子,而是帶著薑望他,一舉越過高牆,翻入旁邊的院落中!
光頭男子絕非拖拉之輩,但薑望正講到方氏族地護衛的巡邏時間,這對他藏身於此非常重要。只是沒想到,此人話到一半便暴起。
光頭男子更沒有想到的是,這個還未奠基的小子,竟有如此快絕的一劍。遠遠超出他對這個實力層次的判斷,讓他一抓之下,落了空!
“何人敢擅闖方氏宗祠?”
薑望剛剛躍入旁邊的院落,就聽到一聲暴喝,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躍出房間。
是的,方鵬舉曾經居住的這處小院,就挨著方氏宗祠。這就是薑望拖延的倚仗!
方鵬舉的父親,在修行無望之後,便被安排到這裡,作為方家的守祠者。當然,真正的守祠人並不是他,他只是負責打掃院落、清洗牌位,其實是一種欺辱。他默默忍受,卻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兒子身上。
方鵬舉就在這個院子裡長大,而天賦漸漸展現之後,竟也不願再搬去其他院落。
薑望早有定計,與白發老人打個照面便折身而逃,同時催發道元大喊一聲:“吞心人魔!今日便要你交代於此!”
緊接著追入方氏宗祠的熊問,與白發老人同時一驚。
前者震驚於自己竟被察覺了身份,後者震驚於吞心人魔的凶名。
但念頭只是一閃,兩人此時正面相對,沒有不試過一手的道理。 uukanshu
尤其白發老人坐鎮方氏宗祠,怎麽可能因為一個怎怎呼呼的名頭就棄責而走?
他躍出房間的時候就開始在準備道術,本打算針對那個持劍小賊,但此刻雙手一搓,一支支尾綴飄羽的箭支排空而去。
方家族傳道術,千羽箭。
說實話,這道術並不比道院所傳道術高妙,甚至還粗陋不少。印決繁瑣、飄羽華而不實。道院裡日新月異的道術變革,也是家族式修行逐漸沒落的原因。
不過老人畢竟浸淫此術多年,熟極生變,又兼以八品周天境修為,威能亦不可小覷。
但,熊問只是一聲怒吼,強橫的道元催動聲波,便將飄羽箭震散不少。
他隨手打碎幾支撲向要害的箭支,整個人便撞到了白發老人的身上,隻手掏心!
有薑望那一聲大喊,他此刻行蹤已漏,須得盡快脫身,速戰速決才是。所以他動則雷霆手段,寧可受點輕傷,也要瞬殺對手。
熊問看了看手中那顆乾癟的心臟,隨手往地上一扔:“倒胃口。”
白發老人沒想到自己連一招都撐不過,但他決意也送對手一個沒想到。
他看著自己遠去的蒼老心臟,用盡最後的氣力,催動通天宮內的所有道元,一股腦衝進了手中的那枚令印。
光華大放。
整個方氏宗祠被一層清光所籠罩,清光之頂,停留著一隻仙鶴虛影。
它長身卓立,眸光冰冷。
白發老人用最後的生命,引動了方氏宗祠的護祠陣法。
他隱約聽到了鶴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