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各有所思,不再交談。
府中,卿母正為卿如是挑選赴宴時應穿戴的衣裙首飾,「把這兩身給如是送去,等她回來了看看更中意哪身,上回打的珠釵也一併送過去,她最近不愛拾掇那些玩意,想必是從前的那些戴厭了。」
正說著,一名小廝匆匆跑來,稟道,「夫人,姑娘回來了!」
「回來就回來了,你跑這麼急做什麼。」她往另一名丫鬟端著的小案前走去,拿起一隻玉鐲反復瞧著,輕聲細語地說,「這鐲子也不錯,練字的時候露著腕,戴著好看,也送去罷。」
小廝追著她稟,「不是,夫人,姑娘是被世子親自送回來的,騎一匹馬呢。」
卿母訝然,倏地回眸看他,愣了片刻,招呼道,「那你還愣著,不趕快去門口迎?」
「已經進門了!」小廝撓撓頭,「姑娘帶進來的。但是……是世子開口說想要吃茶,問姑娘能不能賞臉給點,姑娘這才勉強應承帶世子進來。」
堂堂世子騎馬載她,穿街過巷不知多少閨秀得對她紅了眼,勉強?她還勉強??
卿母心下歎氣,隨即不緊不慢地指點,「你們先沏茶去。」她放下玉鐲,吩咐丫鬟一併拿到卿如是的房間,斟酌了下,也往門口去了。
方繞出長廊,遠遠地瞧見卿如是領著月隴西往府裡走。
「娘。」卿如是先喚了一聲。
月隴西跟著行晚輩禮,「卿夫人。」
「世子客氣了。茶點已讓人備好,世子快請堂上坐。」卿母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面前這對金童玉女,心中讚歎果真登對。
卿如是很懂她的眼神,方走進院子便將她趕走,直言自己來招待便是,「娘,我和世子還有案情要探討,你在一旁不太合適。」
月隴西稍作思忖,頷首附和。
嘖嘖,剛登門便想獨處,卿母意味深長地看了卿如是一眼,眸中帶著些贊許。
待她走後,卿如是落座,喚皎皎拿了膏藥來塗抹,頭也不抬地對月隴西道,「世子喝完茶便快些走罷,別耽誤了公務。還有,我受傷的事情,還請世子不要告知家母,免得禁了我的足,以後都不得隨意出府了。」
「卿夫人剛出門你就趕我?」月隴西笑睇著她。
「是你說隻喝杯茶的。」卿如是塗好藥,示意皎皎把送來的衣裙首飾拿給她看。
皎皎把衣裙提起來,「夫人說是要穿去郡主壽宴的,讓姑娘自己仔細著挑一身。還有這些珠釵玉鐲,一併挑好。」
月隴西先她一步開口,「我覺得青色那身適合你,穿那個罷。不過,青裳搭配珠釵有些俗了,用玉簪,或者木簪為宜。」
卿如是頭都不抬:「那就粉色那身,正好搭配珠釵。」
月隴西:「……」是要故意把話茬給堵死,他怔過後低笑一聲,起身告辭,「好,我走了。今明兩天你便不要出府了,案情有了進展,我會來告訴你。再不緊要的傷,也須得養一養。」
卿如是跟他道了謝,又請皎皎和一名小廝一道送他出門。
今明兩日她的確不打算再去茶坊跟進案情,有些東西她得好好捋一捋。
如今她已不著急趕在郡主壽宴前破案了。
原本她想的是,月隴西為這案子發愁,她若能助他破案,是好事一樁。而在壽宴上解開案情的話,郡主定然很瞧不上她,但因著承了她的情,也不會多說她什麼,獻藝就算糊弄過去了。
可如今看來,案子能不能在兩日內破獲還不好說,就算破了案,她拿到壽宴上去說,明顯是對郡主不尊敬。她雖看月家的人不順眼,可那好歹是人家的壽辰宴,月隴西這人也挺有涵養的,不能太過分。
那麼,現在問題來了。
她該獻什麼藝作壽禮呢?
卿如是犯愁,一邊默文章,一邊分心思考。時至傍晚,竟有小廝稟說有人上門拜訪她。
沒有名帖,也沒有帶侍從僕役。孤身一人騎馬而來,隻報了名姓,叫蕭殷。
戲魁啊這是。
想到這幾日姑娘都流連在照渠樓,小廝當即稟報來了。
卿父卿母聽說只是名戲子,便吩咐下人好生待客就是,面就不露了。
卿如是吩咐小廝將他帶到庭院涼亭裡稍坐,她穿好鞋襪,收好桌子再去見他。
兩名小廝在庭中站著,蕭殷也站著,等了約莫半刻鐘,卿如是抱著一碟糕點來了。她從背後看見蕭殷穿著一身單薄的長衫,臨風站著,手裡還抱著一個不知裝了什麼東西的麻袋,青絲招搖。
「你怎麼不坐啊?」卿如是朝涼亭走去,示意他也過來坐下。
蕭殷站到她身邊,猶豫了下,仍是站著,問道,「蕭殷是來道謝和賠不是的,若不是為了救我,卿姑娘也不會受傷。」
「小事,我自幼習武,這點傷不過皮毛而已。」卿如是給他遞了塊糕點,「你還沒吃飯罷?先墊墊,我也還沒吃,一會兒菜來了一起吃了再走。」
蕭殷正要拒絕她遞來的糕點,她卻以為他是抱著麻袋不方便接,直接給他遞到了嘴邊,他一怔,待反應過來後,不知怎麼就已經張口咬住了。
耳梢有些發燙,他感受到了,下意識別過臉去。
細嚼慢嚥後,他將手中的東西放低了些,「卿姑娘救我一命,無以為報,思來想去,那些金銀珠寶姑娘應當不缺,若贈那些東西,也顯得我敷衍了事,沒有用心,所以做主給姑娘帶了些平日裡擺弄的小玩意,姑娘若不嫌棄這些俗物,便收下它。」
他的話聽著極有自貶之意,但偏生他的態度坦然,語氣拿捏得恰到好處。
卿如是當然不會拒絕,抱過麻袋,十分好奇他會送什麼東西給她,解開繫繩一看,驚奇地問,「這是什麼?」
一團團黃油紙包裹住了裡面的東西。她拿了一個,拆開黃油紙:是畫著花臉的面人。顏色鮮亮,神態動作栩栩如生。
「趁熱的話可以吃,若是不吃,立在那邊也不會壞。我家鄉有許多賣這東西的,扈沽倒是不常見。」蕭殷道,「我下午做了幾個,其中有一個是仿照姑娘的模樣捏的,其他便是我平日裡自己捏來玩的。都送你。」
「你做的?」卿如是訝然,笑了笑,「行走江湖,你倒是不缺手藝。」
「算不得手藝,卿姑娘不嫌棄就好。」蕭殷似乎鬆了口氣。
卿如是搖頭,「不嫌棄,我挺喜歡這些小玩意的,瞧著有趣。等會兒我要全都拆了看看哪個是我。對了,你還沒回答我,留下來用完晚膳再走罷?」
這廂話音剛落,那廂不知從何處悠悠傳來一句調侃,「趕我倒是趕得挺快,卿姑娘,你這樣令我很傷心呐。」
月隴西的聲音。隨著小廝提燈從月亮門處出來,他的面容一點點被映亮,仙姿玉容,簡直不要太妙。
蕭殷退開兩步,朝月隴西施禮,轉身低聲回道,「卿姑娘,蕭殷晚上還有別的事,就不叨擾了。告辭。」
語畢,他又朝月隴西施了一禮,「世子,草民告辭。」
禮數周全,挑不出錯。月隴西淡笑著,微睨他,極有氣度地道,「去罷,莫要耽誤了私事。」
在她旁邊落座,月隴西拿起桌上的面人,「花色挺好看的,他有心了。」
卿如是贊同地點頭,「嗯。」
「所以才留他用晚膳?」月隴西從袖中掏出一頁折好的黃紙,打開來給她看,然後嗟歎道,「你看看我給你的帶的東西可有誠意?嘖,恰好我也沒用晚膳。」
卿如是:「???」一瞬恍惚,她以為賴她面前蹭飯的人是月一鳴。那無賴得理所當然的氣質神似。
她拿起那頁黃紙,發現上面寫的是今天下午刑部對霍齊的審訊記錄。
極有意思的是,霍齊二話不說,認罪了。他交代說沈庭是他殺的,也是他拿爭奪茶坊地產權的理由將沈庭騙至茶坊的。至於殺人動機,被筆者用一個詞概括為仇殺。
「什麼仇?」卿如是皺眉,「他這一認罪,我便愈發覺得其中有蹊蹺……你有沒有問他那根繩子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要故意丟在那裡?有什麼特殊意義?」
月隴西不緊不慢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你看,解釋案情還需要用到我。月下花前,卿姑娘不如擺上飯菜,我們邊吃邊聊?」
卿如是:「……」
勉強一下,行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