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染在宮裡一直逗留至下晌,因為來回耽擱事情又多,午膳都是臨出宮前才吃上。她跟君靈犀二人陪著陳皇后一起入席,場面到也溫馨。
只是君靈犀在想到宮院裡很快就會多出一個君長寧時,心裡頭怎麽也舒服不起來,即便明知道這是白鶴染的一步棋,她做為陪著下棋的也不開心。
到是說起皇上要在大年宮宴時宣布迎江越回朝,認乾兒子,再宣布冊立太子一事時。而且陳皇后還明確地讓白鶴染放心,太子之位只能是老十的。
為此,白鶴染心裡生出無限感歎。
皇上為了認回江越,也是費盡周折,只是這太子一立,會不會將君慕凜推向一個更危險的境地?她哪裡放心得下來,君慕凜越是離皇位近,她的心就越是要懸著。
出宮後,白鶴染吩咐馬平川不急著回府,隻管趕著馬車在上都城裡轉轉。她半年未回京,十數日奔逃拚命,如今終於能回來,到是很想感受一下市井繁華鬧事喧囂。
迎春笑她說:“小姐從前最不喜歡熱鬧,沒想到去了一趟青州,到是喜歡熱鬧了。”
白鶴染輕輕歎息,“不是喜歡熱鬧,而是緊張的神經繃了太久,人就會特別想要融入百姓生活中,去沾染些人氣,以此來恢復自己身上的生機。”
迎春點點頭,“小姐說得對,那咱們去東街吧,還能順便看下胭脂鋪子。”
白鶴染沒有意見,她隻想看熱鬧,只要是繁華的街道,去哪裡都是一樣的。
馬平川的馬車往上都城東趕了去,東街是富裕人家集中住的方向,東街就是上都城東最大的一條街道的名字。它原本叫什麽大街白鶴染不記得,隻記得人們隨口常說的東街。
她的胭脂鋪就開在東街,迎春告訴她:“鋪子的收入相當可觀,胭脂經常都是供不應求,能擺在鋪子裡賣的少之又少,多數都被人訂出去了。最近兩個月還有外地的貨商專門到這邊來上貨,不管多貴的胭脂,只要有貨他們就都會買走,拿回去賣給他們本地的有錢人家。三小姐說作坊那頭得擴招人手,不然再這樣下去,她們就是不吃不睡也做不完。”
白鶴染點點頭,“那就招人手吧,這些事情讓三小姐去做,都從天賜鎮上選人。既然胭脂鋪在賺著銀子,皇后娘娘那裡可有按時送去?”
“送了一次,但皇后娘娘沒要,說是都攢著,到大年底時一齊送進宮。”迎春說,“奴婢也覺得每月往宮裡送銀子有些太繁瑣了,但一年送一次也不太好,萬一皇后娘娘中途有用銀子的地方呢?所以奴婢想,小姐您下次送銀子的時候跟皇后娘娘提提,不如三個月送一次,這樣既不麻煩,也不耽誤宮裡用銀子。”
白鶴染都聽笑了,“胭脂鋪再賺錢,皇后娘娘也不至於缺那點兒,她之所以認下這鋪子是同我合夥開的,不過就是為了讓我這鋪子能開得好一點,更賺一點。不過你這個提議也不錯,我下次進宮就同她說。”她將車簾子掀起,下巴抵在車窗邊上往外看。
越接近東街就越是繁華,下晌天氣暖,出來走動的人愈發多起來,馬平川的馬車已經開始放慢速度,比走路快不了多少了。
其實陳皇后缺不缺銀子她不知道,她從前一度認為陳皇后是缺銀子用的,所以對於這個胭脂鋪的生意也很看重。可後來又覺得自己是想錯了,因為君靈犀以及九皇子十皇子都不缺銀子,三個孩子都不缺,又如何能讓母后缺了去?
所以思來想去,自己先前看重的胭脂鋪,對於陳皇后來說還真的不算什麽。比起銀子來,陳皇后應該更看重裡頭賣的胭脂。給陳皇后的藥丸想必也快吃完,下次進宮也得一半帶著了。
馬車徹底慢了下來,幾步就跟走路沒多大區別了,白鶴染把簾子放下,頭倚在車廂上,微閉目聽著外頭市井喧囂,心裡無比踏實。
這半年,四個月趕路,兩個月在青州治災,一刻不得消停,腦子裡的那根弦一直都緊繃著,就是在城外見到九皇子時,心情也並沒有放松多少。
如今終於回來,雖然生活中依然遍布血雨腥風,但總好過在外逃亡,還要護住那麽多手無寸鐵的大夫和藥童。也是通過這一行她才明白,比起危難來,責任才更加重要。
她從來都不怕遭遇敵襲擊,這一行若沒有醫隊,即便遭遇敵襲她也能打個痛快。可有醫隊在,她更多的行使保護的職責,她肩上有擔子,有責任,便不能只顧自己出擊,還要顧及醫隊的平安。即便如此,還是損失了一位優秀的大夫,這讓她極為痛心。
東街人聲鼎沸,聲聲入耳,馬車慢慢行著,至街中心時,迎春輕“咦”了一聲,再側耳聽聽,隨即掀了簾子往外頭看。
外頭有爭吵,白鶴染早就聽到了,但沒迎春那麽著急,她就微閉著眼慢慢聽著,直到聽見自己熟悉的名字,方才吸引起她的興趣來。
爭吵聲是從一家茶莊傳來的,迎春對馬平川說:“先站一站,看看那頭是怎麽了。”
馬車停了下來,白鶴染聽到外頭有人大聲地說:“我們再也不會賣茶葉給你們李家的人,但今兒你也走不了,想走就要把欠我們茶莊的銀子都還清了,否則我們就要報官。”
接著是一位女子的聲音:“如果銀子真是我們家裡人欠下的,我回去問過家人後,一定讓他們把銀子送來。我今日就是路過這裡,買些新茶,身上也沒帶多少銀子,茶葉不賣就算了,你們何苦攔著我不放?”
邊上有個小丫鬟也跟著開了口:“幾個大男人攔著我家小姐,你們也太不像話了,開門做生意的,怎麽可以把生意做成這樣?口口聲聲說李家欠你們錢,證據呢?你們拿得出嗎?”
“怎麽拿不出?”先前說話的人又開了口,“你們李家仗勢欺人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先前到我們莊子裡拿茶葉從來都是記帳,都快一年沒結過銀子了。這眼瞅著就要翻年,咱們也是小本買賣,李家欠的銀子加起來比這一年賺的都多,再不還錢咱們都得喝西北風。”
場面稍微靜了一會兒,好像是有人從店裡拿出帳本來,那人又道:“看到沒有,這就是你們李家在我們莊子裡記下的帳,一筆一筆清清楚楚,都給你們寫著呢!打從去年起一直到現在,總共欠下我們莊子白銀四十三萬兩。李小姐,今日你把這銀子還了,咱們該賣貨賣貨,你也能把茶葉買走。但你要是不還錢,你也別想走了,咱們直接去見官。”
“你們怎麽可以這樣?我家小姐是什麽身份,怎麽可以跟你們去見官?”丫鬟有些著急,“李家欠你們的銀子你們上李府要去,誰欠的你跟誰要,攔著我家小姐不放是想幹什麽?哪家哪戶不是老爺主母做主,一個未出閣的小姐管得了家裡的帳房嗎?要銀子也得分人啊!”
“那我們可不管,我們只知道她是李家的嫡小姐,這銀子我們要得就不虧。至於你們說什麽上李家去要,我呸!這話也好意思說?你們李家老爺是大官,我們見不著,李家門戶太高,門房那一關我們都過不去,怎麽要錢?你當我們沒去過嗎?還不是去一次就被趕出來一次。這年頭,要帳的真成孫子了,欠錢的到變成大爺,還有沒有天理王法了?”
迎春把頭收回來,跟白鶴染說:“是李家的小姐,就是李賢妃的娘家,內閣大學士李大人府上的。上次百花會她也去了,小姐對她還有印象嗎?”
白鶴染想了想,點點頭,“有些印象,百花會烹茶比試時,她好像還得了個第三。”
印象中,那位李小姐一直跟在郭天香身邊,但看起來倆人卻也不是太合得來,多數時候都是郭天香在數落她。因為李賢妃的原因,李家總體給她的感覺都不好,但對李月茹到是興不起太大的反感,許也是因為對方性子溫婉,雖跟郭天香走在一起,卻不與郭天香同流合汙。
“就是她。”迎春指指外面,“小姐您看,她被人攔在茶莊門口,似乎是遇到麻煩了。”
白鶴染側頭去看,心裡想著這哪裡是似乎遇著麻煩,分明是確實遇著麻煩了。
李月茹很瘦,比參加百花會時還要瘦。白鶴染估摸著這怎麽著也能瘦個十斤往上,也不知道是刻意減肥還是自然消瘦。
茶莊裡五六個夥計將李月茹團團圍住,個個都是很堅決的樣子,為首一人手裡拿著個帳本,高舉到李月茹面前,正大聲說:“李小姐應該識字吧?您好好看看,看看我有沒有冤枉你,有沒有冤枉你們李家。你看看這帳上的章子,是不是你們李家的家印!”
李月茹往那帳冊上看去,臉色瞬間就不好了,身子也搖晃了兩下,嚇得小丫鬟趕緊去扶。
李月茹卻擺擺手跟那丫鬟說沒事,然後衝著茶莊老板微微俯身,“確是我李家家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