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些邪教徒打的算盤也十分明顯:他們知道廣袤而危險的剛鐸廢土就是他們的一道安全屏障,凡人世界的軍隊如果想在廢土內作戰勢必會陷入極端不利的局面,在這層安全屏障的保護下,他們似乎鐵了心要在裡面發育到底,不把那個“大計劃”準備完,他們是打死也不會主動出來的。
現在塞西爾的“115工程”還未完工,提豐人的魔法師團仍在匯集,白銀帝國那邊的廢土遠征軍也尚未做好準備,在凡人世界最強大的軍事力量做好準備之前,那些邪教徒是否就會先完成他們的計劃?這一點誰也說不清楚。
“……或許我們不得不提前展開反攻行動了,”高文摸著下巴,神色有些陰鬱地說道,“我們沒辦法讓那些邪教徒提前主動跑出來,就只能自己主動出擊……哪怕只是給那個‘哨兵’一些壓力,也能干擾到它的判斷和準備。”
“在準備不足的情況下衝擊廢土?”彌爾米娜注視著高文,“這聽上去可不是什麽好主意。”
“……這是選擇之一,”高文呼了口氣,“我會與提豐和白銀溝通,但如果別無選擇,我們只能在準備不足的情況下提前展開行動。”
“好吧,打仗的事情我不太懂,懂打仗的那個已經活活把自己笨死了,”彌爾米娜搖了搖頭,帶著一絲莫名的感慨說道,隨後重新恢復坐姿,“我會想辦法破解那些立方體背後的技術秘密,雖然那是起航者留下的玩意兒……但既然一群條件受限的邪教徒都能憑借他們手頭的工藝將其製造出來,那就說明‘哨兵’已經對這項技術進行了調整,它裡面一定有我們可以理解並利用的部分,只是要找到這部分內容尚需時間……如果有任何進展,我會第一時間和技術部門交流的。”
高文輕輕點了點頭,接著看了一眼彌爾米娜剛才依靠著樹乾坐著的地方,他看到那裡的空氣中仍然漂浮著許多正在不斷自動演算的符號和數字,一個個像是抽象模型般的幾何圖形在半空中出現又消失,讓人看一眼便覺得頭暈目眩——顯然,之前彌爾米娜靠在那裡並不是真的在閉目養神,那些飛快演算的符號和數字才是她真正在做的事情。
他不知道這位曾經的魔法女神到底是在計算些什麽,但他知道這一定非常重要,甚至重要到了讓她需要“閉關”的程度。
他忍不住好奇地問道:“我聽說你最近一直在研究魔力波動屬性背後的秘密?你剛才在計算什麽,也和那有關麽?”
彌爾米娜回頭看了一眼那些漂浮在半空的符號和數字,隨後回過視線迎著高文好奇的雙眼,在注意到那雙眼睛中的求知欲之後,她嘴角似乎浮上了一絲微笑:“你真的是一個很有求知精神的人……沒錯,我是在研究魔力波動屬性背後的秘密,這些天我一直在研究它們,論文也寫了一半。”
高文表情一時間有些微妙,他總覺得“魔法女神寫論文”這事兒好像到處都是槽點,但愣是找不到該從哪個方向吐槽這件事,也就只能乾笑一下,注意力很快便放到這個嚴肅而重要的學術問題本身上:“我知道你們在戰神神國中進行的實驗——其實這個實驗的流程有一部分還是我和卡邁爾一起設計的。現在我們終於確認了魔力是一種波,至少會呈現出波的性質,學術界因這件事而大受鼓舞,我們終於對自己身邊最習以為常的自然現象之一有了真正的了解。”
“是啊,我們對魔力有了進一步的了解……但這個世界卻開始對我們展現出它完全陌生的一面,”聽著高文的話,彌爾米娜卻禁不住如此感歎,“你知道麽,其實我們在那一天所確認的不僅僅是魔力的波動性質,我還看到了一些……更匪夷所思的東西。”
“我聽說了你的特殊經歷,但學者們對你所描述的那種現象感到十分茫然,”高文皺起眉,“你到底看到了什麽?”
“……你有沒有想過這樣一個可能性,”彌爾米娜注視著高文的眼睛,似乎是在思考是否應該將真理的面紗揭開,但很快她便摒棄了這點猶豫,用一種極其鄭重的語氣說道,“或許……所謂的物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而我們和我們所知的整個世界,都起源於某個古老‘起源點’的一次震顫。”
高文因這一句話陷入了思索,他回憶著之前看到的報告書中所提及的、彌爾米娜觀察到的那些神秘現象,而站在他旁邊的琥珀倒是忍不住驚呼起來:“物質世界根本不存在?!這啥意思?!”
很顯然,對於彌爾米娜所講的事情,她聽不懂,但她大受震撼。
“嚴格來講,是所謂‘物質’和‘非物質’的界限或許從一開始就是個偽命題,是我們這些受困於規則限制的‘觀察者’在狹窄的視野中所看到的這個世界的片面真相,”彌爾米娜並沒有因為琥珀怎怎呼呼的反應和其平日裡表現出來的智力而忽略對方的問題,她很認真地解釋著,盡管她的解釋對琥珀而言宛若天書,“一直以來,我們都認為這個世界涇渭分明地分成了各種不同的‘部分’,擁有相互隔絕的‘界層’,但說不定……我們這個世界最底層的本質其實是‘統一’的。”
“……我怎麽聽不明白呢?”琥珀眨巴著眼睛,努力認真地聽了半天之後還是如此沮喪地說道。
“這很正常,你旁邊這頭鹿也聽不明白,”彌爾米娜卻沒有絲毫取笑的意思,而是一臉認真地說道,倒引得旁邊的阿莫恩立刻不滿起來:“哎,你說就說啊,你別帶上我行不行!有本事你跟我比賽種茄子?”
彌爾米娜仿佛是沒有聽到阿莫恩的抗議,她只是思考著,片刻之後才又繼續說道:“在那場實驗的最後,在我徹底理解了魔力的波動性質的一瞬間,我曾重組了自己的‘存在’,我試圖以‘波’的性質來理解構成自身的魔力,卻引發了意想不到的現象……我的化身在戰神神國特殊的環境下解體了,成為一種既非物質也非能量,屬性上更接近於周圍的‘思潮回響’的狀態,而一種前所未有的‘視角’出現在我的感知中……
“在那個視角下,我看到周遭的一切都呈現出另一幅模樣,不管是戰神神國的磚石,還是卡邁爾等探索人員的軀體,視野中的一切都不再是有確切形體的‘實物’,而是無數相互疊加、相互影響、結構異常複雜的‘震顫’,而我自身也是這震顫的一環,只是由於某種短暫的‘脫軌’,我短暫獲得了跳出自身視角去觀察這一切的能力……
“在那個狀態下,我還注意觀察了設置在試驗場中心的魔力觀測裝置,我看到了那束純淨的高強度奧術射線,它轟擊在一個比它更加致密、頻率更高的震顫波上,激發出的層層漣漪在空間中擴散,而那……就是我們在物質世界觀察到的明暗條紋。”
彌爾米娜說到這裡停頓了片刻,才又繼續說道:“這就是我觀察到的一切——但卻不是最準確的描述。很遺憾,語言與文字能傳達的信息是有限的,而我當時所看到和感知的很多東西都超過了人們習以為常的認知習慣。”
彌爾米娜描述著一個在如今這個時代的凡人們聽來簡直匪夷所思的景象,她盡可能選擇了準確、貼合且不會產生歧義的詞句,但她仍然擔心眼前的高文、琥珀以及幾位正在旁邊瞪大眼睛認真旁聽的皇家法師會無法想象她所講的事情——事實上她已經做好了無人能夠理解這番話語的心理準備,因為她知道,自己所發現的真相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都為時太早了。
但高文卻隨著她的描述陷入了若有所思的狀態,那些古怪離奇的語句在他腦海中激發了一些聯想,在幾分鍾的沉思之後,他突然打破沉默:“所以,你認為我們的世間萬物可能都是由基礎的‘波動’所形成,我們的物質基礎,在某種最接近‘本源’的層面上,其實是非實體、非定型的?”
彌爾米娜難以掩飾臉上的驚訝之情,她很意外地看著高文:“這……從某方面看,確實也可以這麽形容……”
“所以呈現出波動性質的其實不只是魔力,理論上,世間萬物其實都是波動的一種,然而由於某種限定條件的存在——我們假設它是一個臨界點,一個在微觀領域的臨界點,由於這個臨界點的存在,以至於只有魔力會呈現出可以被我們觀測到的波動屬性,而其他東西的波動性都被隱藏在我們的‘可觀測區域’之外……”
高文一邊思索一邊說著,盡管他並不是一個能夠與卡邁爾等人媲美的魔力學專家,然而他腦海中卻積累著另外一種智慧,這種智慧讓他以特殊的視角理解了彌爾米娜當日在神國試驗場中所見證的一切,甚至讓他產生了進一步的理論推演。
“這套理論中最關鍵的一環,就是‘我們’本身也將受限於這個不斷震顫的波動體系,”他看著彌爾米娜的眼睛,這位“萬法主宰”此刻已經再次俯下了身子,她的身姿巍峨而極具壓迫感,姿態卻又完全是一位沉醉於討論和探索中、被好奇心主導的美麗女士,而在那雙充盈著神秘輝光的雙眸注視下,高文的思路反而愈發清晰起來,“如果萬物皆波動,那麽我們這些‘觀察者’將因自身‘頻率’或‘波形’的束縛而被固定在宇宙萬物中的某一‘環’,我們的視野也同樣如此,甚至我們能夠接觸和使用的觀測工具也同樣會受到這種限制,而無法越過微觀領域的臨界點……
“從某種角度看,這個問題至少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將無法證實也無法證偽,因此出於嚴謹的學術規則,它就只能是個猜想……”
“是的,它現在只能是個猜想,除非我們找到證據來支持它或者推翻它,”彌爾米娜坦然說道,“盡管我當日以特殊的視角觀察到了一些似乎能證明這個理論的現象,但我的觀察無法重現,無法留證,且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當時我所‘看’到的景象是真實的、未受干擾的,那不能作為證據。”
琥珀看看高文又看看彌爾米娜,她感覺自己的腦袋正在升溫,但她還是勉強跟上了話題的尾巴,並聽懂了其中一小部分,驚愕與匪夷所思的表情浮現在她臉上,又使勁琢磨了一陣之後,她隨手抽出了自己形影不離的小匕首,一邊掂著匕首一邊瞪大茫然的雙眼看著高文:“哎等等,按你的說法,連我這把匕首從基礎上也是由‘波動’組成的唄?就那種‘嗡——’的感覺,真要那樣的話這把匕首又怎麽會老老實實待在我手裡,它不是會跟我融合到一塊麽,或者從我手裡掉出去,或者乾脆就消散掉……”
她越說越讓自己糊塗,隨後又抬頭看了看高文投來的關愛眼神,頓時一縮脖子:“好吧,我這腦子不適合考慮這個,你當我沒說……”
“思考是好事,你已經想的比絕大多數普通人要深刻了,而且點明了一個要點,那就是‘萬事萬物恰到好處的震顫讓我們這個世界呈現出了眼前的這幅姿態’,”高文笑了起來,他覺得自己應該安慰一下琥珀,至少對方如今這副動腦子的模樣真的比以前強了太多,而且他所說的話也不完全是安慰,“我和彌爾米娜所講,指的是‘物質的基礎層面是波’,而非‘某樣物體是一道波’,這是不同的概念, 在我們所認知的‘物質’領域裡,這種波動性質可能只有在微觀層面才會出現,而你的匕首……這東西是宏觀的。”
彌爾米娜的聲音在此刻傳來:“如果我們的理論正確,那麽‘微觀’與‘宏觀’的界限其實也已經模糊,我們作為‘觀察者’,對宏觀與微觀、物質與非物質的認知都受限於自身的‘基礎’,但如果有某種外力改變了這種‘基礎’,那麽整個世界或許都會在我們眼前呈現出不同的模樣……”
高文思考著,突然輕聲說道:“如果真是這樣,那麽魔力所引發的各種現象,變形法術背後的物質悖論,精神力量與物質實體之間的模糊邊界……甚至魔潮,似乎都有了解釋……如果世間萬物在底層實現了最終極的統一,如果這一切都是各種波動相互干擾、疊加的結果,那麽這一切都將是合理的……”
彌爾米娜有些疑惑:“你之前覺得這些東西都不合理麽?”
高文笑了笑,這個問題他沒法跟彌爾米娜解釋,所以只是敷衍帶過,隨後表情很認真地說道:“你覺不覺得,我們現在就該給這個猜想起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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