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甚至給了他一個感覺——遠在奧爾德南的羅塞塔·奧古斯都這是凌空給了自己個眼神,讓他看著接……
而高文認真想了想,覺得這還真只能接著,因為這一切也正好也是他所期待的。
不管用什麽手段,盡可能減少精神汙染攜帶者,削弱戰神在物質世界的影響力,禦敵於國門之外都是必須要做的事情,在這方面,羅塞塔只是跟塞西爾打了個默契配合而已……
“先祖,這樣真的沒問題麽?”赫蒂卻忍不住皺起了眉,羅塞塔·奧古斯都的這一連串操作實在是超出了她的預期,在她印象中,這種大膽又超乎常理的操作似乎只有眼前這位揭棺而起的老祖宗才做得出來,“提豐人在借我們的手清除那些精神異化的感染者……”
“現在的關鍵不是這樣做有沒有問題,而是只能這樣做——羅塞塔向我們扔了個必須去接的投球,現在我們只能陪他將這件事做下去了,”高文的態度卻很平靜,“倒不如說這正符合我的想法——我們沒有那麽多精力去對付那些神智正常的提豐人,但如果對面的是感染者……那就另當別論了。”
赫蒂心中怪異的感覺仍然難以消退,她抿著嘴唇,臉上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表情:“但他竟然能光明正大地做這件事……那些受到戰神汙染的士兵和貴族神志已非常人,卻仍然被他隨意調動,而戰神在這個過程中一點反應都沒有……”
“就如我們一直在分析神明的誕生和運行方式,羅塞塔·奧古斯都在這方面也有他自己的研究,”說到這裡,高文的表情嚴肅起來,“他顯然已經找到了其中的規律……在神明處於半瘋狀態時,他準確利用了‘戰爭’這個領域的漏洞——即便是把那些受到感染的戰神信徒送到前線送死,這本質上也是支持戰爭的一環,只要這一點還在框架內,那麽他就不會招致戰神的反噬,而那些受到精神汙染的貴族和士兵也會乖乖聽從來自奧爾德南的命令。”
“問題在於,即便是精神失常的軍隊,在戰場上也是有正常智慧的,甚至由於失去了尋常人類的恐懼和軟弱情緒,那些受到精神汙染的人爆發出的戰鬥力還遠遠超出正常軍人,”赫蒂嚴肅地說道,“羅塞塔·奧古斯都把那些失去控制的貴族和士兵送到冬狼堡,也是在不斷消耗我們的戰鬥力……”
“他當然要消耗我們的戰鬥力,我們十幾萬的機械化軍團就駐扎在提豐的土地上,他睡得著麽?”高文揮了下手,“他的想法倒是不難猜,只能說……這場籌劃非常不錯。”
羅塞塔·奧古斯都的打算在高文看來一目了然——這場混亂而突然的戰爭讓兩個帝國都陷入了旋渦,無數人在茫然中看不清未來如何,然而對於兩個帝國的統治者而言,這一切卻如陽光下的山川河流般清晰地呈現在他們眼前。
這場戰爭或許是突發的,但從長遠趨勢來看,提豐和塞西爾之間遲早會有這麽一戰,所以當它真正到來的時候,羅塞塔·奧古斯都必然會極盡可能地讓局勢回到自己控制下,並從中尋找最大的利益點——他將那些受到戰神控制的軍隊送到前線,用這種辦法迅速減少國內的不穩定隱患,而那些悍不畏死的失控軍團也正好可以用來削弱塞西爾的戰力。與此同時,那些失控的部隊還將為羅塞塔贏取寶貴的時間,讓他能夠重整秩序,一點點扳回戰爭之初提豐的劣勢。
這或許並不能讓他佔據什麽優勢,但這至少可以讓提豐和塞西爾逐漸回到同一起跑線上。
除此之外,羅塞塔還將趁此機會將提豐國內的各種不穩定因素一掃而空,如昔日的塞西爾般得到一個徹底重整秩序的機會,他的統治會空前加強,提豐上層將真正凝聚起來……
當然,這一切都有個大前提——局勢真的會如他計劃的那樣發展。
“先祖,我們需要制定一個進攻奧爾德南的計劃麽?”赫蒂看著高文的表情變化,在略作思索之後,她突然打破了沉默,“或許,會用得上。”
高文有些意外地看了赫蒂一眼,隨後他沉默了幾秒鍾,才慢慢說道:“計劃……總是要有的。”
“是,我明白了。”赫蒂低下頭說道,隨後她抬起頭,看到高文的視線正落在不遠處的大陸地圖上——那張地圖已經被勾勒了各種各樣的線條和標記,看似雜亂的標注中,隱隱透露著這場戰爭深處隱藏的秩序。
“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高文慢慢說道,“這件事背後會不會還有更深一層的東西……”
赫蒂眨眨眼,帶著一絲好奇:“您的意思是?”
“那個失控的戰神到現在也只是在將自己的力量投射到信仰祂的凡人身上來引發混亂,但一場神災真的就只有這點混亂麽?情報顯示羅塞塔·奧古斯都正在國內進行大規模的肅清,同時在針對戰神教會采取一系列關停、鎮壓、審查行動,雖然這看上去是很正常的重整秩序的手段,但這對已經失控的戰神而言會不會是一種主動的刺激?”高文曲起手指,一邊輕輕敲著座椅的扶手一邊說道,“羅塞塔·奧古斯都現在一系列大膽行動給我的感覺就像是一個賭徒……但他不可能是個賭徒,或者說,他不可能是個‘純粹的賭徒’。”
赫蒂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不是個‘純粹的賭徒’……”
“純粹的賭徒會不計代價地去賭上一切,而羅塞塔……他一定會精確計算所有的代價和失敗的可能性,並謹慎地賭上他能賭的東西,”高文沉聲說道,“因此,當他決定賭一把的時候,只有一個可能——他確實掌握了一定程度的‘賭本’,並且確認這其中有成功的可能性,不論收益還是損失,在他而言都是可以接受的。”
高文在說這些的時候表情十分篤定,盡管從個人角度他和羅塞塔·奧古斯都只見過那麽一兩次面,然而作為帝國的統治者……塞西爾和提豐卻打了不知多少次交道。
那些商業法案,那些流通的情報,那些關於提豐新政以及奧古斯都家族的記載……無數第三方資料早已拚湊出了羅塞塔·奧古斯都的“肖像”全貌。
對高文而言,這個依靠情報和資料拚湊起來的“肖像”甚至比羅塞塔本人還要真切可靠。
他沉默下來,開始一點點梳理目前所掌握的各種情報,推敲著提豐方面接下來可能采取的行動——他其實一開始就不擔心這場“戰爭”本身,他信賴自己的軍隊,信賴菲利普和其他將領們,信賴帝國的技術、工業以及民眾,他真正擔心的,從來都是這場戰爭背後站著的東西。
“靈能歌者項目……”他突然抬起頭,看向赫蒂說道,“目前進展到哪一步了?”
靈能歌者,專門用於對抗各類精神汙染(包括神明的精神汙染)的特種士兵,這些特種士兵以海妖的“深海之歌”為核心技術,以永眠者的“靈能唱詩班”為訓練藍本,依靠神經荊棘以及一系列生化、靈魂、魔導領域的附屬設備來實現“量產”,從一開始,這個特種士兵項目便是高文格外關注的事情。
作為一個曾經經歷過神災,從很早以前便開始研究神明的國家,目前塞西爾已經有了一些能夠對抗精神汙染的技術,但這些技術都有各自的缺陷——最基礎的“心智防護系統”是對海妖符文的原始粗暴運用,效果有限且只能進行被動防護;最先進的“人性屏障”則是在神經網絡中運行,它的效果更強而且能夠主動清除甚至“捕食”范圍內的精神汙染,也能夠接入凡人的心智進行有效的“治療”,但它必須依賴網絡運轉,對設備和基礎工程有著很高的要求。
對如今的塞西爾而言,神經網絡在國內甚至都做不到全覆蓋,出征在外的軍隊要維持網絡暢通顯然更加困難——畢竟這個年代又沒有通訊衛星,神經網絡目前還是只能依靠魔網節點來維持運行,而哪怕是最先進的“鋼鐵大使”多功能戰車,它的通訊塔也只能維持有限范圍的信號傳輸。
本來這些問題都還不是那麽急迫,心智防護系統和人性屏障已經足夠塞西爾在國門內保護自身,但這場突如其來的戰爭卻打亂了高文的發展節奏——現在他迫切需要一種既能夠主動抵禦神明的精神汙染,在前線靈活活動,又能夠脫離網絡限制獨立運作,在條件複雜的遠征作戰中也不影響防護效果的新單位。
原永眠者大主教“靈歌”溫蒂正在訓練的“靈能歌者”最符合他的要求——然而這個項目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進展了。
“關於靈能歌者,溫蒂女士昨天還曾發來消息,”赫蒂開口說道,“現階段的原型士兵仍然沒法投入戰場……穩定性很成問題。不過如果您有時間,還是可以去看看情況。”
果然,這種事情不是尋思一下就能心想事成的……
高文想了想:“我今天日程安排還有別的事麽?”
赫蒂回憶了一下:“傍晚會有一次執政官會議,在這之前沒有別的安排。”
“那我們就去看看吧,”高文站起身來,“至少看看現階段的原型士兵是什麽情況。”
……
白水河北岸,金字塔狀計算中心附近一座隸屬於帝國軍事科研部門的研究設施中,對靈能歌者原型士兵的測試工作仍然在進行中。
這裡是一間寬敞明亮的大型實驗室,長方形的房間中央有著大片的空地。在房間四角,可以看到四根閃爍金屬光澤以及符文微光的合金方柱,中央的空地周圍則可以看到許多整齊排列的、只有半米高的圓柱狀裝置。身穿白色短袍的技術人員們正在那些圓柱狀裝置周圍忙忙碌碌,而在那些技術人員中,有許多都是熟悉的面孔。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位將頭髮高高挽起、容貌端莊秀麗的年輕女士,她便是曾經的永眠者大主教,如今的帝國研究員,腦神經學以及精神領域的專家——“靈歌”溫蒂,而曾經同為大主教的尤裡以及塞姆勒則站在她的身旁。此外還有以生化專家身份前來協助工作的皮特曼也在現場。
作為測試對象的,是站在空地中央的一名臉上還有著雀斑的年輕人。
那年輕人身上穿著一套特製的輕型鎧甲——與其說是鎧甲,也可以說是用來固定各類符文插板的“貼身框架”,測試用的符文裝置在那套鎧甲的各處閃爍著微微的光芒;他的手部和前臂又裝備著特殊的“護臂”,那護臂看上去有些類似現在已經普及使用的第二代軍用魔導終端,但卻看不到武器單元,原本用於安置射線槍或閃電發射器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結構精密的金屬凸起,顯然應該有著特殊的作用。
當周圍的技術人員們忙忙碌碌的時候,這名年輕人正在檢查自己的護臂卡扣,他時不時活動一下手腕,顯得有一點點緊張。
高文和赫蒂來到現場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
他來到那些忙碌的技術人員之間,抬手示意大家不必拘禮,並對測試場上那位慌裡慌張朝自己鞠躬的年輕人笑著點了點頭以作回應,隨後便看向了一旁的“靈歌”溫蒂:“說實話,靈能歌者跟我想象的有點不一樣……我還以為名字裡帶有‘歌者’這個詞,實驗室裡至少會有一套跟‘歌聲’有關的東西,我卻只看到了符文鎧甲、魔導終端以及神經荊棘保管箱。”
溫蒂對高文的這些話並不意外,她淡淡地笑了起來:“靈能歌者的‘歌聲’可不是用耳朵能聽到的,自然也不需要用嘴巴‘唱’出來——請不要被這個名字誤導,他們之所以被稱作‘歌者’,只不過是因為他們所使用的力量源自於海妖的深海之歌罷了。”
高文一怔,這才意識到自己此前好像對這件事是有點誤解,而與此同時溫蒂又笑著繼續說道:“因此,理論上靈能歌者甚至壓根不需要會‘唱歌’——能夠熟練操控神經荊棘以及一系列腦波放大器就足夠了。”
跟高文一同過來的赫蒂聽到這忍不住看了溫蒂一眼:“我聽過你在節目中錄的歌,我還以為……”
“個人愛好罷了,”溫蒂淡淡一笑,“靈能歌者的‘歌聲’是用來對抗那些瘋狂混沌的神明和邪靈的,那些東西……可不懂得欣賞音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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