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蔓的生日是在春意綿綿的五月中旬。五月是n城一年四季中, 最好的季節。這時候不論是海風還是太陽,都收斂了冬日或夏日的銳氣,相安無事地保留著屬春的溫柔。
她的生日在週六,少年不想讓她陪他在醫院裡約會, 於是特地把這週六要去的心理治療換到了週五上午。
從醫院回來後, 他還是像往常一樣, 不太愛說話,但情緒比起之前每次做完心理治療, 似乎好了很多。
兩人坐在教室裡,在一班他們依舊是同桌。
少年趴在桌子上,左胳膊曲起墊在額頭下, 右手在桌下悄悄地牽住少女的手。
他的手心微涼,略帶薄繭的拇指無意識地在她細膩的手背上輕輕撩撥著, 時不時又撓撓她的手心,撓得張蔓心裡癢癢的。
午休課上課前,教室裡全是剛吃完午飯回來的同學, 班主任劉志君站在講臺上發前幾天考的月考卷。
張蔓耳尖微紅,上半身坐得筆直, 故作正經地在寫字, 寬大的校服袖子擋住了兩人在桌下牽著的手。
這種隱秘的接觸, 讓她有種莫名的心跳加速的感覺。
徐浩思正好拿著一疊卷子在發。
五六十份的卷子,完全沒按順序,他一個人不知道要發到什麼時候。
他看了一眼金明,得, 這哥一回教室就睡覺。
於是他又看到坐在位子上,直著腰杆奮筆疾書的張蔓,眼睛一亮:「張蔓,幫我發一下試卷啊。」
張蔓點點頭,左手用力,想不動聲色地收回,卻被少年緊緊拽住不放。
徐浩思看她一直沒站起來,極其沒有眼色地從過道中好幾個同學中間擠過來,把試卷分了一半放在張蔓桌上。
「你幫我發這一半啊。」
但下一秒,就對上一雙眼。
少年直起腰,目光涼涼地看了他一眼,聲音沙啞:「要我幫你發嗎」
「……」
徐浩思站得高,又站得近,一下看到兩人在課桌下牽著的手,於是觸電般拿著試卷彈開:「呵呵呵,不用了。」
媽耶,這也行他回頭看了一眼在講臺上組織發各科試卷的老班。
果然就算班主任在,也阻止不了大佬談戀愛。
徐浩思說完,惡狠狠按了按正在睡覺得金明的腦袋,把那一半卷子無情地拍在他臉上。
「沒事,他說他幫我發。」
金明:「……」
我剛剛好像沒說夢話吧
張蔓尷尬得不行,紅著臉想抽回手,但少年就是不讓。
「蔓蔓……」
他轉過來,聲音比往日還要沙啞許多,黑漆漆的眸子定定看著她,絲毫不掩飾眼底的脆弱和疲憊。
張蔓的心一下就軟了,於是不再掙扎,任他牽著。
班主任還在講臺上,她不敢轉過身看他,於是一邊正著身子寫字,一邊柔聲問:「累不累你想喝水嗎,我去給你接水。」
她說著轉了轉手心,把手指輕輕滑進他指縫,和他十指相扣。
他最近確實比之前累很多,又要講課,又要負責給物競班那群精力旺盛的同學們答疑。
原先那麼沉默的一個人,現在每天要說的話,或許比之前一周加起來都要多。一天兩天下來,嗓子就啞得不行了。
張蔓撇撇嘴,心疼得不行,鬼知道物競三傻的問題有多少,簡直就是十萬個為什麼,有時候張蔓都看不下去了,偶爾他們問的問題如果她會,她就幫著教。
「不累,也累……」
少年的回答有點莫名其妙。
他一個人去做心理治療,備課,上課,其實並不覺得多累,也好像沒有多沮喪。但一看到她,似乎整個人的意志力還有抵抗力,通通降低了,堅硬的殼被剝去,只想把所有脆弱和柔軟都暴露在她面前。
他想讓她牽著他的手,抱抱他,親親他。
……
週五是大禮拜,下午最後一節課幾個理科班都上的是文科課程,所以物競班大家照例去小黑屋刷題。
由於李惟這周的兩堂課,大家都對角動量這塊知識點清晰了太多,最近學起來進度非常快。
搞競賽就是這樣,滿腔熱血在那兒,再加點入門的成就感,刷起題來真的很來勁,連平時最浪的三傻也卯著勁學習。
不過今天注定有大事發生。
大概離放學還有五分鐘,曹志學戳了戳鄧年,鄧年立馬會意,用筆蓋戳了戳前桌的陳峻。
「陳傻子,快下課了,可以開始了啊。」
陳峻還在猶豫,明明什麼事兒都沒發生呢,心裡已經腦補出了無數結局。
張女神會不會無情地拒絕他並且狠狠嘲諷他
不……不可能,昨天他去問大佬題目的時候,張女神特別溫柔地把他的問題拿過來,親自教了他。
後來碰上個難題,還耐心坐在位子上,和他一起討論了半個小時,最後兩人一起解決了。
絕對是喜歡他啊!!!
陳峻的內心越發堅定,還冒著暈暈乎乎的粉色泡泡,深吸一口氣,站起來,從包裡掏出兩張電影票,走到張蔓座位上。
他憋足了把兩張電影票遞到她面前:「張蔓,我……我喜歡你,明天你生日,一……一起去看電影嗎」
曹志學和鄧年兩眼放光地捂住嘴。
而周圍其他或看書、或刷題的臉都道吸了一口冷氣,齊刷刷抬起頭,先看了一眼陳峻,又看了一眼張蔓,最後全部看向李惟。
小黑屋大型修羅場……
張蔓正在刷題呢,聞言抬起頭,看到他手上的兩張電影票。
額……她內心實在是有點無奈。
這……其實平時她都明裡暗裡拒絕好多次了,何況她能看出來,陳峻不是真的有多喜歡她,他性格愛玩愛鬧,什麼都不太當回事,也就是少年時期圖一時新鮮感、有趣罷了。
這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表白了還是當眾表白肯定是被哪個傻子慫恿了。
張蔓有點尷尬……
怎麼拒絕才合適呢這事情她也是第一次遇上……畢竟之前都是收情書,秦帥那次也就是試探,沒當眾表白。
陳峻問完就覺得不對勁。
這……教室裡也有點太安靜了吧
正常這種大型表白現場,不都得起個哄啥的嗎他早就做眾人起哄吵鬧的準備了。
他抬起頭,茫然地環顧四周,發現大家竟然都沒看他,而是看著他背後。
他僵著脖子,慢慢轉頭,視線和一個人對上了。
大佬的眼神,在這一瞬間,讓他想到了n城最冷的一月份,漫天大雪之下,屋簷下的結實冰棱,凍得他生生打了個顫。
艸,怎麼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這樣的對視,大概持續了五秒鐘,少年目光絲毫不躲避地看著陳峻,沙啞的嗓音緩緩響起來。
——「不好意思啊,她有男朋友了。」
陳峻:「……」
腦子你他媽倒是快點轉啊,分析一下剛剛聽到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少年剛說完,尖銳的下課鈴聲急促地響起來,於是他簡單收拾了書包,走到少女座位旁邊,對她伸出手。
「蔓蔓,我們回家吧。」
他明明語氣溫和,但平平的語調和刻意下壓的尾音讓張蔓打了個冷顫,她縮了縮脖子,心虛地不敢抬頭看他。
她的面前現在有兩隻手,一隻攥著兩張電影票,另一隻手心空空。
張蔓心裡歎了一口氣。
表忠心的時候到了,這種時候絕對不能猶豫啊……不然她就自身難保了!大傻,對不起了……張蔓咬咬牙,把自己的手,放進了那隻空空的手心裡,握住。
陳峻遲鈍的大腦,總算捕捉到了全部的信息:……臥了個槽
所以張女神有男朋友她男朋友居然還是大佬
誰能告訴我,我是誰,我在哪,我為什麼在作死的邊緣瘋狂試探
張蔓極其尷尬地單手收拾了東西,牽著少年的手出了教室。
兩個當事人走了,教室裡依舊一片寂靜,除了陳傻子,所有人聽到這個爆炸的消息都沒有絲毫反應或驚訝。
陳峻茫然地站在原地,突然反應過來。
他雙眼含著兩泡熱淚,激動地抓著齊樂樂:「齊樂樂,你不會知道他倆的事兒吧」
齊樂樂淡定地推了推眼睛,目露同情地點點頭:「我是她同桌,當然知道了,張蔓每天不是在看書,就是在看大佬。」
陳峻雙手抖了抖,又眼巴巴看向金明:「那你你……你也知道」
他的眼裡,滿含淚水,他的聲音,無辜又弱小。
金明正吃瓜吃得愉快呢,絲毫沒有任何同情,大笑著說:「當然知道啊,你竟然不知道他倆都多那啥了,我們班主任在教室裡,他倆都是牽著手寫作業的,嘖嘖嘖,我算是吃了一學期狗糧了……陳傻子你是真瞎啊……」
陳峻的目光,悲憤地環繞教室一圈。
徐浩思也撓撓頭,企圖安慰他:「別難過,你也不算太瞎,我也是前段時間剛知道,沒比你早幾天,哈哈……」
真是太會安慰人了……
另外幾個同學此時也紛紛表示,他們是知道的。
「陳峻你是不是傻啊,你沒發現大佬每次只要跟張女神說話,就特別溫柔嗎那天張女神被林平正懟,大佬去黑板前面,第一件事就是把她拉到身後護著,你是真瞎啊……」
「就是,他倆關係肯定不一般啊,你沒發現他們共用一個水杯嗎」
「……」
竟然所有人都知道!
陳峻幼小的心靈受到了猛烈的重創,他淚流滿面地轉身,奔向兩個好哥們寬厚的胸膛:「嗚嗚嗚,他們太壞了,他們竟然都知道!他們知道這件事都不告訴我們,全班居然只有我們不知道張女神和大佬在談戀愛,嗚嗚嗚,大佬剛剛好可怕,他以後會不會給我們穿小鞋」
陳峻一邊心碎,一邊覺得,自己特別有集體精神,他們物競三帥,從今往後可怎麼辦啊
曹志學用手指頭推開陳傻子的腦袋,身子發著抖,一張臉憋笑憋得通紅,眼裡爆炸般的嘲笑之光此刻再也忍不住,他拍著課桌爆笑出聲,整個人都快笑抽了。
——讓你他媽笑我,在大佬面前,我寧願當個孩子,也不想當企圖挖他牆角的男人。
他一邊笑,一邊大聲點醒他:「陳傻子,白是你表的,電影票是你送的,關我倆啥事兒你完了。」
陳峻的哭嚎一滯,難以置信地看向兩個昨天還讓他感動得鼻酸的好哥們。
鄧年看著他淚汪汪的目光,平靜又絕情地攤了攤手:「把『們』字去掉,我們班,只有你一個人不知道。」
陳峻:「……」
一分鐘後,隔壁普通班同學a:「是不是他們學物理的都有點精神問題啊我怎麼看到物競班一男的拿著拖把追另外兩個男的,刷的一下就從走廊上過去了嚇我一跳。」
同學b推推眼鏡:「真可憐,又瘋了三個,可能是學習壓力太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