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蔓, 你來了……」
少年聲音帶著難以抑制的愉悅,修長白淨的手指急切打開門。
眾人:「……」
李惟:「……」
十一個人, 一個在門裡, 一個在門外, 僵持了足足有半分鐘。
場景真的有點詭異, 詭異得讓門外物競班十個人的心裡都微微發緊,外頭還在下著雷陣雨,剛剛來的路上還沒覺得,怎麼這會兒站在樓道裡, 突然這麼冷
一門之隔,清冷少年俊眉微皺, 身上那件騷粉色米老鼠t恤實在違和。
他打開門的那一瞬間絕對是笑著的, 所有人都看請了他臉上些微的笑容。
然後……那個笑容,在看到他們的時候, 緩緩地消失,像是某個恐怖電影裡的慢鏡頭。
再然後, 他就一直沒說話,臉上無比強烈的低氣壓卻讓眾人絲毫不敢出聲。
少年的眼神先是在最前面的張蔓臉上停頓了幾秒, 然後皺著眉, 掃過她身後他們每個人的臉,微微抿了下唇角。
這眼神就很耐人尋味了。
嫌棄好像有點,但不準確。
厭惡好像不是。
對,是幽怨……大佬的眼神,陰沉沉地掃過他們, 帶著毫無掩飾的幽怨。
眾人都是心裡一緊。
嗚嗚嗚,現在掉頭回去還來得及嗎樓下公交車好像十五分鐘就有一班,媽媽,我想回家。
膽子比較小的齊樂樂甚至躲在張蔓身後,沒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雖然他們現在已經把大佬當成了很好的同學和朋友,他的年紀也他們一邊大,但他平時就不愛說話,又是他們的物競教練,敬畏還是略大於熟稔的。
尤其是他現在冷著一張臉。
太!可!怕!了!
張蔓此刻也很尷尬。
不是說好的嗎來他家自習,怎麼這個表情……但是大庭廣眾之下,她又不好直接問,要是私底下她可能就抱著他哄一哄,撒個嬌了。
少年暗沉沉的眸子重新回到眼前這個,表情理所當然的少女臉上,本想打開門就擁抱她的右手不動聲色地放回門框:「……進來吧。」
眾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沒趕他們走。
一進門,徐浩思四處張望了一下,就開始驚呼:「李惟,你平時一個人住這麼大房子啊你們家戶型真的大。」
這客廳得有五六十平吧抵得上一個小戶型的房子了。
然而他的熱情卻沒得到任何回復,少年極其冷淡地點點頭,轉身去了廚房,也不招呼他們。
徐浩思不免有些尷尬地撓撓頭。
人家顯然是不想讓他們來啊,他是看出來了,大佬絕對只想讓張女神一個人來。
他拿眼睛瞟曹志學。
曹志學撇撇嘴,見狀又用胳膊肘捅捅鄧年。
鄧年立馬搖頭甩鍋,指了指一臉懵逼的陳峻,幾個人通過眼神就交流了一切。
——啥情況啊不是說是大佬組織的來他家補習嗎大佬怎麼好像絲毫沒盼著他們來呢
陳峻也很無奈啊,他也不知道啊……周天學校大概率斷電,他原本都打算去網吧待著了,結果昨天晚上齊樂樂發短信問他,要不要一起去大佬家裡補課,而且她說是張女神告訴她的,並且大佬是同意的啊。
於是他就問了鄧年,鄧年又問了曹志學……反正到了最後,物競班十一個人都聚齊了。
十個人擠在狹小的玄關,有些手足無措,大佬也沒給他們拿拖鞋,這是脫鞋呢還是穿著鞋直接進去呢
這時,張蔓總算回過神來,無比自然地從一旁的鞋櫃裡,拿出一雙粉色的兔子拖鞋——這雙拖鞋還是李惟給她買的,聽他說,和他給她買的耳套,是同一家店。
張蔓看著手上的拖鞋,心裡有點好笑。
他明明不喜歡粉紅色,但給她送的耳套和拖鞋,又都是粉色的,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她換上拖鞋,對身後眼巴巴張望的九個人說:「你們等下啊,我去櫃子裡拿鞋套。」
說著,她及其熟練地直奔客廳,從茶几地下的雜物櫃第二層裡拿出一卷鞋套,分給眾人。
十足女主人架勢。
眾人:「……」
好想自戳雙目啊。
你好歹裝個樣子,在別的抽屜裡找一下不行嗎你這熟練度,實在是太令人細思極恐、浮想聯翩了。
你倆還是高中生啊!還是祖國的花朵!
少兒不宜,少兒不宜啊。
算了……狗糧吃多了,也就飽了。
眾人面色麻木地套上鞋套,張蔓又熟門熟路地帶他們去了書房。
李惟家的書房又寬敞又亮堂,而且真的非常能稱得上是「書房」。
偌大房間,奢華的水晶吊燈,其中一邊是正面的落地窗,能看到遠處的海岸線。另外三面牆上,除去門框外,都嵌了直到天花板的巨大書架,一摞又一摞的書整整齊齊擺在上面,中英文的都有,擺放得非常有順序,按照不同的類型,不同系列,看著就能治癒強迫症。
足以見得主人是個非常自律、懂得自我管理的人。
這些書大部分是和物理相關的,當然也有很多別的文學類作品。
畢竟是物競班,專門搞物理競賽的同學,對於物理是相當熱愛的,看著滿牆的文獻和書冊,都興奮地翻看起來。
尤其是大傻陳峻,他一向熱愛和物理相關的所有東西,看到這三面書牆,立馬就兩眼發光了。
他這本看看,那本摸摸,突然指著玻璃櫃裡幾本非常不起眼又老舊的書,一聲強烈驚呼:「我靠,居然是一整套德文原版的愛因斯坦——《我的世界觀》,還特麼是1934年首印版的媽耶,現在居然還能收到嗎」
他一邊咋舌,一邊繼續看,這一看又發現了不少各個物理學大佬上世紀的古書,還有一個小櫃子裡,居然有好幾張中世紀一些著名物理學家的原版手稿……
我的天……
都是學物理的,多多少少知道這些東西的價值。
眾人看著那些珍貴手稿,有英文、德文、法文……簡直就是滿臉懵逼。
不是,平時感覺大佬很低調啊,雖然他們多多少少知道他家裡從前挺有錢的,但畢竟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了,誰能想到,居然還是這麼有錢
也太土豪了吧
好氣哦,為什麼比你聰明的人,還比你有錢。
為什麼比你有錢的人,還有好看的女朋友……
物競三傻倒是撇了撇嘴。
——哼,他們早就知道了,一個看電影的時候要吃大桶爆米花和哈根達斯冰淇淋的男人,絕對不簡單。
畢竟都還是半大孩子,來到個新奇的地方,絲毫不拘謹,打打鬧鬧開著玩笑,也不會無聊。
張蔓站在門口,無奈地等他們鬧騰完之後,指使三傻把書桌往裡挪一挪,留出更寬敞的空間,又讓另外幾個男生去抬餐廳的大餐桌。
餐桌和書桌都是紅木的,實心紅木家具特別沉,頗費了他們一番功夫。
兩個桌子加在一起,坐十來個人綽綽有餘。
李惟家的餐桌很大,配了有八張餐椅,加上書房裡原本的兩張椅子,還有隔壁客房裡的一張,正好坐得下十一個人。
她招呼大家把東西放下,又把李惟一直用的小黑板推過來,自顧自開始看昨晚接下去的習題。
這時,少年從廚房回來了,拿著個託盤,上面擺了十來個一次性杯子,杯子裡是一杯杯咖啡。
「我一會兒拿水,你們先喝咖啡,省得困。」
這種天氣待在家裡很容易困倦。
眾人鬆了一口氣。
原來是給他們泡咖啡去了,還以為他生氣了呢。
陳峻走上前,幫李惟把託盤放下,熟稔地勾著他的肩膀,眉飛色舞,眼神興奮:「李惟,你家這些東西都是你買的嗎這些手稿是真跡嗎……少說一份也得幾十萬吧」
少年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目光微怔。
「不是,這些都是我爸爸的收藏品。」
他父親的書實在多,當時爺爺派人給他交接遺產的時候,光裝這些書就裝了好幾輛車。
原本這間房子的書櫃隻設計了一面,奈何父親的書實在多,後來他又添置了不少,就索性把三面牆都做成書櫃了。
「嘖嘖嘖,這陣仗,李惟,你爸不會是物理學家吧不對啊,你爸以前……不是做生意的嗎怎麼還喜歡物理啊」
李惟家裡的事,大家多多少少都聽說了一些的,很多人都知道,他爸爸得精神病之前是n城乃至整個省內都很有名的企業家,天天忙著賺錢的大老闆,居然還沉迷物理
「……或許吧。」
少年的眉頭略微蹙起,某個念頭因著眾人的詢問,一閃而過。
兒時的記憶實在模糊,他也不知道他父親生前,是不是有這個愛好。
不過,當務之急卻不是這些。
少年目光沉沉地看著已經坐下認真看習題的少女。
她居然從進門到現在,都沒和他說一句話,剛搬好桌子就急匆匆開始刷題了,只留給他一個後腦勺和一截細膩白皙的脖頸……
「蔓蔓,我去準備點水果,你來幫我一下。」
張蔓愣了一下,點點頭站起來,往廚房走。
他竟然還特意買了水果,想得還挺周到啊,看來幽怨歸幽怨,他還是盼著大家來的。
等張蔓出去後,少年也跟著往外走,眾人紛紛坐下,一邊刷題,一邊八卦地往外探著腦袋。
當他們都傻嗎泡咖啡可以一個人泡,切水果就得兩個人了
只可惜,八卦的目光被大佬涼涼的眼神終結,眾人縮著脖子,眼看著大佬把書房的門給關上了。
……他把門關上了。
曹志學:我他媽還想上廁所呢去還是不去……還是不去了吧,這要是不小心撞見點啥,大佬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
這邊張蔓不緊不慢走到廚房,一眼就看到料理臺上放著一袋顏色鮮豔的大草莓。
看著很甜的樣子。
她從一邊的架子上拿了個洗水果用的漏盆,把袋子裡的草莓倒進盆裡,打開水龍頭,挽起袖子開始衝洗。
結果還沒洗多久,就聽到一陣急切的腳步聲,她回頭,少年溫熱的氣息已經靠了過來。
他的手臂從身後繞過來,狠狠禁錮住她腰身,把她整個人往後帶,濕熱氣息噴在她後頸,比往日都要濃重一些。
臉上的神情也不再是那麼雲淡風輕,多了一絲難以控制的熱烈。
張蔓心裡一軟,放下盆子轉過去:「怎麼了」
少年目光深沉,就那麼直晃晃地看著她,眼神裡帶著無邊的幽怨。
她心裡有些好笑,想摸摸他的臉,奈何手是濕的,也就沒動作。
「男朋友,你可不准和我鬧,昨天我不是問過你嗎能不能多叫幾個同學一起來,你同意了的。」
昨天他問她要不要去他家自習,她當下就問他了,他明明「嗯」了的,還抱著她親了好幾口,這會兒怎麼又這麼幽怨了
少年的表情有些許疑惑。
昨天他問她,要不要到他家自習,她點了頭……然後,好像她靠在他胸口說了什麼,可惜當時響起了一聲炸雷,他又心頭火熱,就壓根沒聽見。
好吧……看來她確實說過的。
但他壓根就沒聽到啊,要是聽見了,他怎麼可能會答應呢好不容易有一整天的單獨相處啊。
好不容易啊……
她都不知道他有多想她,他昨天甚至都做了那樣的夢。
少年神情頹喪地抬手,捏了捏眉心,把臉貼進少女的脖頸:「蔓蔓,我沒聽到,我以為今天只有我們倆……我好想你,蔓蔓。」
他的聲音沙啞低沉,不再毫無起伏,反而每個字都在往下墜,好像被什麼沉重的東西拖拽著。
沉重的……思念。
張蔓的心一下就軟成了一汪清泉,她也顧不上手上沾了水,輕輕把少年的腦袋挖出來,捧著他的臉頰,抬起頭認真看他下垂的眸子:「所以你買了鮮花,點了蠟燭,還……還穿了這件衣服」
之前她好多次讓他穿,他都死活不穿,沒想到今天竟然穿上了——這隻粉色的,可愛的米老鼠。
張蔓的心臟又酸又暖。
她最愛的人啊,那麼冷淡又自持的一個人,因著她做了好多好多的人間事。
然而少年卻不這麼想。
原本浪漫的舉措,在陰差陽錯下,反而顯得笨拙又尷尬,他狼狽地挪開眼,點點頭。
心裡發癢的同時,又帶了點莫名的委屈。
他明明還洗了衣服,收拾了沙發,拖了地的。
這種委屈襲上心頭的一瞬間,他就有些晃神。
委屈這種情緒,在從前的將近十年裡,都從未有過。
他竟然越來越習慣,有人愛著他,所以,一些小事都能讓他委屈了。
張蔓仔細看他半晌,心裡的思念攀到了巔峰。
這段時間,她為了準備競賽,每天逼著自己,一天二十四小時,至少有一半時間撲在學習上。
她何嘗不想他呢
每次看到他,都想不顧一切地撲上去,抱著他。
心裡總會有那個一個聲音不斷蠱惑自己,別學了,去親親他,抱抱他,一起去看個電影,逛街吃飯,多好。
只要這樣想著,面前那些難題就一個都做不進去了。
她堅持的勇氣是他,想要偷閒的誘惑,也是他。
他對於她來說,實在是太致命,容易讓她喪失一切自製力。本來天賦就不夠,如果一門心思就想著和他談戀愛,還怎麼學習呢
於是另一個理智點的聲音就會跳出來。
你就浪吧,玩掉這兩個月,起碼得和他分開一年,而且,說不定還去不了b大,大學又得和他分開四年。
於是她只能逼著自己,用功學習。
誰知道,她每天夢裡都是他啊。
張蔓在少年不解又難過的眼神裡,輕輕推開了他。
她走到廚房門口,把門關上,並從裡頭「哢噠」一聲,上了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