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課間操結束,各班按照順序回班級的時候,景辭的臉還是紅的。無論贏驕怎麼逗他,都不再開口了。
他簡直想不通,為什麼有人跑個步戲都那麼多。
景辭去飲水機旁接了杯水,喝了半杯,稍稍平復了下呼吸,拿出了數學書。
他用的杯子是玻璃杯,手指拿起又放下之後,上面自然地就多了幾個指印。
景辭轉眸時發現了,立刻抽了兩張紙巾,仔仔細細地將上面的指印擦乾淨了,這才低頭繼續看書。
贏驕將他的動作盡收眼底,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忽然勾唇笑了。
何粥正好從他旁邊路過,見到他這個笑,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一言難盡。
他悄悄掏出手機,在群裡發消息。
【何家你大爺】:話說,有人跟我感覺一樣嗎?
【鄭闕不正確】:???
【何家你大爺】:驕哥最近怎麼總是纏著景辭?他倆之間發生了什麼我們不知道的事情嗎?
【鄭闕不正確】:啊啊啊啊果然!我早覺得他倆不對勁了,一直沒敢說。
【何家你大爺】:驕哥最近浪的沒眼看……
【彭程程】:驕哥看上了景辭?
【何家你大爺】:……
【鄭闕不正確】:……
【鄭闕不正確】:老彭,為你上香,一路走好,明年的清明我還會記得你的。
【何家你大爺】:大概是春天快到了……驕哥也開始躁動了。
【鄭闕不正確】:春天個幾把,秋天還沒過去呢。
【驕】:都閑的慌?老劉那裡舉報一波?
何粥嚇得手機差點掉地上,趕緊正襟危坐,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
鄭闕則條件反射地把手機扔進了桌洞,發出砰地一聲。
彭程程仍舊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但仔細看,就能看到他的眼睛在輕輕地眨。
贏驕嗤笑,打字——
【驕】:少YY我,多幹點正事,前兩天讓你們查的事情怎麼樣了?
提起這個,何粥收起了臉上的猥瑣。他想了想,溜到後窗往走廊裡望瞭望,見劉老師沒有過來的跡象,貓著腰,一溜小跑的到了贏驕旁邊,低聲道:“打字有點不好說,我直接跟你說吧。”
贏驕蹙眉:“怎麼回事?”
贏驕讓何粥查的,就是前段時間厲獅挑釁他的那件事。
厲獅雖然腦子不怎麼好,但不智障。何況當天他能精准的堵到廁所,足以見得他之前是有準備的。
贏驕總覺得原因並不止厲獅想要立威那麼簡單。
何粥在心裡斟酌了一下詞句,小心的開口道:“厲獅在那天之前,跟贏勝君見過一面……”
贏驕臉上的表情驀地冷了下來。
贏勝君,贏驕同父異母的哥哥,大他兩歲,是贏父的私生子。不過自從五年前,贏父再婚之後,私生子就變成了婚生子。
贏驕母親的名字叫時珺,贏勝君這個名字的含義可想而知。
“驕哥,這事你不用出面,省得最後麻煩,我和鄭闕找人搞他。”何粥看了贏驕一眼,冷笑:“背地裡下黑手?誰比的過我胖子?”
別看何粥長得白白胖胖,論起心狠手黑來,十個鄭闕都頂不上一個他。
“不用,”贏驕嗤笑:“他想玩我就陪他玩。”
贏驕低頭,飛快地發了一條消息出去。
觸及他眼裡的冷意,何粥驀地打了個寒顫,哆哆嗦嗦地貓著腰走了。
贏驕收起手機,看向旁邊正襟危坐的景辭,伸著大長腿,在桌子底下碰了碰他的腿。
景辭翻書的動作一頓,沒抬頭,只往旁邊讓了讓。
贏驕得寸進尺,腿越發伸過去了,直接將景辭桌子下的空間占了大半。
景辭忍了又忍,終於還是沒忍住,冷著臉轉過頭:“你到底要幹什麼?”
贏驕裝作沒看到他的冷臉,從他書架上抽出一本語文書,胡亂翻著:“早上不是說要給我講《琵琶行》,還講不講了?”
景辭愣了一下,似是沒想到他也有正經的時候。
他抬頭看了看掛鐘,馬上就要上第三節課了,便好聲好氣地跟贏驕商量:“快上課了,全部講完來不及……”
“沒事,”贏驕輕笑,把語文書推到他桌面上,“能講多少是多少。”
他都這麼說了,景辭不好再推辭,只好湊過去:“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這句話的意思是……”
他的聲音傳入耳裡,不急不緩、冷淡從容。
贏驕微微側眸看他。
上午十點半的陽光正好,暖白的光線打在景辭身上。以贏驕的角度,甚至能看到他臉上細細的、小小的茸茸毛。
他紅潤的嘴唇張張合合,偶爾露出一點潔白的牙齒。
周圍的空氣一點點的沉靜下來,那些浮躁和憤怒慢慢遠去。
贏驕垂眸,視線落在他點在書頁的修長手指上,眼裡的戾氣一點點消失了。
第三節課是劉老師的數學課,差一分鐘上課的時候,劉老師夾著教案和數學書,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
“翻到第三章第二節,下面開始講不等式!”劉老師目光如炬,舉著黑板擦照著黑板哐哐哐就是兩下:“底下那幾個睡覺的給我注意了!再閉眼睛我讓你們來講臺上睡!”
警告地又往下面掃了一眼:“好,現在我們來看不等式證明的常用方法……”
劉老師的聲音洪亮,他的課哪怕在站在走廊上聽,也完全不影響。
景辭一邊聽,一邊在下面總結重點記筆記。
這筆記不是他自己用的,而是給贏驕的。
自己答應的事情,就算咬牙也要堅持下去。
景辭一邊飛快的寫字,一邊在心裡暗暗寬慰自己。
等到把知識點全部總結完,就不用再跟贏驕打交道了。
正想著,手背忽然被碰了一下。
景辭警告地看了贏驕一眼,指了指黑板,示意他聽課。
贏驕沒照做,而是看著他的右手,小聲道:“你這是什麼寫字姿勢?”
景辭的字跡漂亮靈秀,寫字姿勢卻十分彆扭,贏驕在旁邊看了半天,越看越不對勁,忍不住出聲提醒他:“你大拇指伸那麼長幹什麼,往後縮一點。”
景辭知道自己的毛病,搖了搖頭:“好多年了,改不過來了。”
贏驕哼笑:“改不過來?”
他伸手握住景辭的右手,一根根把他的手指從筆上掰下來,又一點點給他挪到正確的位置:“就這麼寫。”
景辭臉頰微微發熱,“你別動手,我自己來。”
贏驕不置可否地笑笑,盯著他的右手。
景辭被他這麼一錯不錯地看著,渾身都開始不自在。
他蜷起左手的中指,在掌心裡撓了撓,再次下筆的字跡潦草了不少。
“你這什麼毛病?”贏驕蹙眉嘶了一聲:“怎麼姿勢又回去了?改過來。”
錯誤的寫字姿勢十分費力,才寫了這麼一會兒工夫,景辭的右手中指就被擠出了一個扁扁的印子。
他皮膚白,就顯得那個印子越發礙眼。
贏驕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撥動了一下他的手指,漫不經心地道:“小同學,故意的?非得要我一遍遍握著你的手才能改?”
景辭臉頰發熱,狠狠瞪了他一眼,手指卻笨拙地換成了正確的姿勢。
贏驕就喜歡他這幅惱羞成怒的小模樣,見狀剛想要再逗逗他,劉老師的大嗓門就傳進耳朵:“贏驕!景辭!你們倆在幹什麼?!”
劉老師把數學書往講臺上一扔,黑著臉吼道:“你們倆幾歲了?小學生嗎?上課還要手把手的?!”
“你們倆給我站起來!贏驕,你笑什麼笑?!來來來,你給我告訴我,你倆上課嘀嘀咕咕的想幹什麼?!”
贏驕懶洋洋的站起來,校服外套鬆鬆垮垮地掛在他身上,卻並不邋遢,反而有一種慵懶的帥氣,他勾唇:“對不起老師,我倆關係太好了沒忍住。”
劉老師氣得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你倆關係好?!”
兩個都是他教了一年的學生,他能不知道他們倆?
他懷疑贏驕是在故意欺負景辭,就連之前的換座位也是。
贏驕深深歎氣:“從小我媽就教我不要撒謊,沒想到這年頭說真話根本沒人信。”
他無奈地攤手,右手虛虛地搭在景辭肩膀上:“我特喜歡他,真的,他跟我特別像。”
劉老師憋著火:“你倆哪裡像了?”
他剛想說人家景辭最近十分努力上進,和他根本不一樣。
就聽贏驕道:“都特別帥。”
劉老師:“……”
劉老師忍無可忍,一怒之下將兩個人一起發配到了走廊裡。
景辭第一次被罰站,一時之間竟然還有些反應不過來。贏驕扯了他一下,他方才懵懵懂懂地出了教室。
劉老師冷笑著看著兩人:“你倆不是關係好嗎?不是上課搞怪嗎?好啊,你倆就這樣給我牽著手站著!下課也別鬆開!”
景辭的臉登時紅了。
罰站就算了,為什麼還要牽手?
他剛想要跟劉老師抗議一下,贏驕就飛快地拉住了他的手,十分自然的握住。然後轉頭真心實意地對劉老師道謝:“謝謝老師理解我們。”
他現在十分想點一首《成全》送給劉老師。
劉老師被他氣得臉色鐵青,頭也不回的走進了教室,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火氣怎麼那麼大呢。”贏驕失笑的轉過頭,見景辭蹙著眉,啞然:“生氣了?哥這不是為你好麼。”
贏驕抬起兩個人交握的手,用目光示意景辭低頭看:“你看你這手指都壓成什麼樣了。行了,別氣了,不然哥……”
“我沒生氣,”景辭打斷他的話,他不至於不清楚贏驕是為了他好,只是——
他看著贏驕,皺眉道:“數學缺了一節課,你下節課聽得懂嗎?不然回去之後我給你講一遍?你看你什麼時候有時間……”
贏驕看著他臉上淡淡的擔憂,心裡忽然像是被什麼撥弄了一下一樣。
“好了,我沒事。”他唇角微翹,聲音柔和:“小同學,別想東想西的,先聽老師的話,好好牽著我的手。”
說著,他放開景辭,沖他伸出手,示意他先牽住自己。
景辭的眸光一頓,耳廓微微的紅了。
贏驕低眸輕笑:“怎麼?現在連老師的話都不聽了?”
景辭垂眸,睫毛顫了顫:“沒有。”
贏驕壓低聲音,湊到他耳邊:“那牽不牽?”
景辭沉默。
半晌,終於輕輕點了點頭。
贏驕笑,在那雙細白的手伸過來的時候,反手緊緊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