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辭的臉頰瞬間熱的發燙, 他下意識就想要推開贏驕。
雙手都碰到他了,卻又放了下來。
此時此刻,贏驕正懶洋洋地靠著他,猝不及防地一推,景辭怕把他推倒了。
景辭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忽略身上的那個人:“你不要總說這種話……”
“我這不是看你不明白, 給你解釋一下麼。”贏驕得寸進尺, 在桌子底下握住了景辭的手, 大言不慚:“有問題?”
寬大的校服袖子裡,兩個人的手指緊緊纏繞在一起,交換著彼此身體的溫度。景辭的睫毛顫了顫,強自鎮定:“沒、沒有那麼解釋的。”
贏驕點頭, 爽快的承認:“是, 是我亂說的。”
景辭抬眸看他。
贏驕輕笑:“誰讓你這麼可愛,我怎麼忍得住。”
這下, 景辭連耳根子都紅透了。
他動了動, 想要把手從贏驕手中抽出來。
早自習還沒正式開始,爭分奪秒地學習了好多天, 贏驕奢侈地想要放縱一把。
“別動。”他握著景辭的力道加大:“給我充會兒電,你數數咱倆多少天沒見了?”他嗤笑一聲, 道:“一個班級還是同桌, 這特麼搞得跟牛郎織女似的。”
周圍不停有打著哈欠的同學經過,他們兩個人卻在桌子底下偷偷牽手。景辭心裡有些慌,又不敢動作太大的掙扎, 怕被人發現,只能任由他牽著。
“一直沒問,你生日是什麼時候?”贏驕從書架裡抽出一本練習冊,一邊翻一邊道,看起來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景辭脫口而出:“二月十九……”意識到不對,立刻改口道:“一月三十一號。”
上輩子,景辭被送到孤兒院那天是二月十九號,所以院長就把二月十九當成了他的生日。
此時贏驕毫無預兆的一問,慣性思維下,景辭條件反射地就說出了這個日子。
贏驕翻書的手一頓,裝作沒聽出他話裡的問題,自然道:“只比我小半個月。”
景辭點頭:“是。”
“所以你是跟著我出生的嗎?”贏驕一笑,低聲道:“來當我的小嬌妻?”
景辭的耳廓一紅,掙開贏驕的手,轉過身不再搭理他了。
贏驕笑笑沒再打擾他,從桌洞裡找了一套理綜卷子鋪在了桌面上。
他低著頭,目光落在試卷上,看似在認真讀題,實際上思緒早就跑到了別的地方。
上次在他家,因為幫景辭查競賽成績,贏驕看了他的身份證。
他清清楚楚記得,上面的出生日期是一月三十一號。但當他問起的時候,景辭的第一次反應卻是二月十九號。
所以說,二月十九號是景辭曾經的生日嗎?
贏驕在心裡默默記住了這個日子,收回思緒,集中精力開始刷題。
雖然還是無法觸及到景辭心中的那個秘密,但至少,他今天又比昨天要更瞭解了景辭一點。就這樣一點又一點,終他一生所有的耐心,總有一天,他和景辭之間會再無隔閡。
因為期末考試的臨近,各科老師都不再講課,上課時間要麼講卷子,要麼讓學生自習,有問題直接舉手問。
一連做了一上午題,大家都有些受不了。還好省實驗比較人性化,並沒有和其他學校一樣停掉體育課。
第三節下課鈴一打,七班教室裡頓時響起了一片如釋重負的歎息。
“走啊辭哥,”李宙把飯卡塞進兜裡,招呼景辭:“下節體育課,咱倆先去器材室拿籃球?”
“好。”景辭放下筆,看了一眼旁邊還在寫題的贏驕,想了想道:“叫上吳偉成。”
李宙不解:“拿個籃球而已,用不著三個人吧?”
景辭卻堅持自己的想法,李宙無奈,只好把吳偉成找來了。
一出教室,景辭就對李宙道:“我等下有事,沒法跟你們一起去。”不等李宙問,他繼續道:“如果那些特長生找你們麻煩,你們就立刻聯繫我。”
李宙這才明白過來,景辭之所以堅持要叫吳偉成,是怕他一個人去籃球場後,應付不來那些特長生。
“沒事,”李宙心裡暖融融的,笑道:“我聽鄭闕說,特長生們都被校長整怕了,現在整天坐在教室裡學習,哪兒還敢找我們的麻煩。”
景辭搖頭:“小心無大錯。”
他有點著急,沒再跟李宙多說,腳步匆匆地進了高二理科辦公室。
李宙見狀,轉頭對吳偉成道:“辭哥幹什麼呢,怎麼神神秘秘的?”
吳偉成琢磨了一下道:“應該是競賽的事兒,你又不是沒看見,辭哥這些天就差吃住在小教室了。”
李宙點點頭:“有道理。”沒再多想,跟吳偉成勾肩搭背地下了樓。
正是下課時間,除了個別拖堂的,其他老師都回到了辦公室。
景辭進門後,先跟劉老師打了聲招呼,這才來到趙峰的辦公桌前,道:“趙老師,我找您有點事。”
五分鐘後,景辭走出辦公室,兜裡多了一張教師飯卡。
省實驗有單獨的教師食堂,刷教師卡才能打飯。
教師食堂其實味道並沒有好到哪裡去,唯一比學生食堂強的地方就是,可以根據功能表點菜,還不用排隊。
全國數學高聯決賽前的這段時間,景辭三個人是趙峰的重點照顧對象。
為此,趙峰不但經常帶他們去教師食堂吃,光明正大地給他們開小灶。還一再跟他們強調,如果不想在食堂排隊浪費時間,可以過來借他的教師卡用。
周超和江崇都借過,唯獨景辭天生就是不喜歡欠人情的性格,之前從沒跟趙峰開過口。
今天是第一次。
景辭到籃球場的時候,七班的幾個男生正在打籃球。那些特長生果然沒再找他們麻煩,不但如此,還特意離他們遠遠的,仿佛他們身上帶著病毒一般。
見景辭過來了,李宙走下場,一邊喝水一邊問道:“你事兒辦完了?”
“沒,”景辭的指尖隔著褲兜觸到那張硬硬的飯卡,對李宙道:“今天中午我不跟你一起吃了,你和吳偉成他們去吧。”
“不是吧。”李宙擰上瓶蓋,皺眉:“你們競賽班現在還搞加班加點的?用不用我幫你打一份飯送過去?”
“不用,”景辭謝過他的好意,解釋道:“我到時候去教師食堂吃。”
“行。”李宙乾脆地應了一聲,把礦泉水瓶扔到一邊,招呼景辭:“走走走,上去來一場。”
差二十分鐘下課的時候,景辭喘息著從籃球場上下來,徑直走向了教師食堂。
贏驕去買了兩份關東煮回來,本想要趁熱給景辭,誰知道一轉眼的工夫人就不見了。
他問李宙:“景辭去哪兒了?”
“不知道,”李宙胡亂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應道:“他說他有事,先走了。”
贏驕蹙眉,走得那麼急,到底是什麼事?
而且都能跟李宙說,怎麼就不知道跟他打聲招呼?
贏驕心裡又是惦記又是酸,把關東煮塞給何粥,掏出手機給景辭發了條微信。
景辭沒回。
贏驕的薄唇微抿,他退出微信,正準備給景辭打個電話,景辭的電話就撥過來了。
“你來教師食堂。”
贏驕擔心他,連為什麼都沒問,掛了電話二話不說就跑了過去。
這個點兒,教師食堂裡一個來吃飯的老師都沒有。空蕩蕩的餐區內,贏驕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前面的景辭。
贏驕單手插兜,吊兒郎當地走過去,“小同學,你做什麼……”
他愣愣地看著桌子上的那碗龍鬚麵,瞬間失了聲。
景辭把面往他這邊推了推,輕聲道:“長壽麵。”
“生日快樂。”
錯過了準備禮物的時間,他只能用這種方式來表達自己的心意。
在他的家鄉,過生日都是要吃長壽麵的。
雖然從來沒人給他準備過,但在景辭的心裡,一定要有長壽麵才是完整的生日。
他得不到的東西,他想贏驕有。
所以,從來沒求過人的景辭,第一次向別人開了口。
辦公室裡,當著高二所有老師的面,他極力忍著心裡的尷尬和不自然,對趙峰說:“老師,您的教師卡能借我用一下嗎?”
餐區裡安安靜靜的,只能聽到廚房裡大功率空調的呼呼風聲,偶爾夾著後廚人員的聊天和笑聲。
空氣中飄著炒菜特有的香氣。
景辭端端正正地坐在藍色的餐椅上。
他的頭髮比之前長了一些,柔順地貼著臉頰,顯得臉越發小了。纖長濃密的睫毛時不時地眨動,像是兩隻蹁躚的小蝴蝶,偶爾停留在贏驕的心上,蕩起一陣又一陣的漣漪。
贏驕一動不動站在原地,喉結隱忍地上下滾動著。
自從他媽媽去世,多少年了,這是第一次有人記得在他生日當天,為他準備一碗長壽麵。
“贏驕?”景辭疑惑地叫了他一聲。
“你……”贏驕死死攥著拳頭,拼命克制著心中湧動的感情,一開口,聲音就是啞的。
他閉了閉眼,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正常些:“你怎麼會來教師食堂買面?”
景辭把筷子遞給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一食堂只有扁面和粗面,沒有龍鬚麵,長壽麵得要龍鬚麵才行。”
雖然都是面,雖然也可以替代。但在能做到的範圍內,他想給贏驕最好的。
贏驕深吸一口氣,在他對面坐下,挑起一筷子細細長長的長壽麵,輕聲問他:“哪裡來的教師卡?”
“我找趙老師借的。”
贏驕的喉嚨一哽,眼眶瞬間泛了紅。
只為了讓他吃一碗長壽麵。
從來不肯麻煩人的景辭、在社交上向來被動的景辭,是要在心裡做了多少次建設,才能做出開口求人這種事。
贏驕不想在景辭面前失態,借著端起碗喝湯的機會,掩住了泛紅的眼圈。
他收到過很多生日禮物,昂貴的、稀有的,唯獨十八歲生日這一天,這碗簡簡單單的長壽麵,是他想要永遠珍藏在心裡的。
贏驕抬眸,又吃了一口面。
他的對面,景辭正挖了一勺子拌飯送進嘴裡,臉頰微微鼓起,吃飯的樣子正經又好看。
這樣好的景辭,這樣好的景辭……
贏驕低頭,仔仔細細地吃著他的專屬長壽麵,他怎麼可能會不喜歡。
食堂裡,陸續有老師結伴過來吃飯,路過他們,都會好奇的看一眼。
贏驕放下吃的乾乾淨淨、連一滴湯都不剩的面碗,和景辭並肩走出了食堂。
回去的路上,贏驕一改之前的流氓勁兒,變得異常的沉默。
景辭向來話少,兩人一路無言的往回走。
直到走到晾衣場——
贏驕忽然握住景辭的手腕,不由分說地將他拉到了最裡面。
景辭疑惑:“你……”
一句話還沒說完,贏驕忽然扣住他的後腦勺,將他死死壓在牆上,一言不發地吻了上去。
大片大片晾曬的衣服和床單隨風飄蕩,嚴嚴實實地遮住了兩個人的身形。
急促而灼熱的呼吸和劇烈的心跳交織在一起。
牙齒磕到嘴唇,鼻尖不小心撞到一起。
沒人去管。
贏驕將景辭揉到懷裡,發狂般的親吻他。
這個人是他的,他想。
一輩子、兩輩子、生生世世都是他的。
不論他從哪裡來,最終還要去哪裡,他都絕對不會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