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和雷霆並不可怕,但他們中間,時不時出現的靈能漩渦和空間縫隙,就像是淺海中致命的礁石,燎原號必須小心翼翼地躲開,若是不小心撞到一縷空間裂縫,導致戰艦的一部分被傳送到另一個世界,那將是最恐怖的災難。
淹沒在無窮無盡的黑夜中,即便全長幾十公裡的燎原號,也像是驚濤駭浪中的一條舢板,頗有些身不由己的味道,時不時都會擦到奇峰迭起的山巔,閃電轟擊在靈能護盾上,泛出一團團刺眼的光華。
船員經驗不足,配合生疏是一方面,主控晶腦是勉強拚湊起來,尚未穩定也是一方面。
但更重要的是,燎原號原本就不是一艘,為了大氣圈層之內高重力環境,而煉製的近地戰艦。
在飛星界,除了鐵原星和蜘蛛巢星之外,所有人都居住在星艦和碎片世界中,飛星界第一大城天聖城,也是由無數星海戰堡組成的星海城市。
宇宙之中,自然無需考慮重力問題,真要考慮,也是如何產生內部穩定重力,而不是抵禦外部重力。
燎原號是在宇宙中煉製出來,是典型的,適應零重力,高輻射環境的星海戰艦。
天元星強大的重力拉扯,以及幽暗絕域這樣複雜的環境,是燎原號不曾遇到過的。
不過,考慮到在對抗真人類帝國的過程中,肯定要大規模開發資源行星,而很多戰役就極有可能在各大星球的近地軌道發生,會受到重力和天氣的影響,作為燎原艦隊的第一代旗艦,燎原號自然要補上這一塊短板,盡快培養船員在高重力環境下作戰的經驗。
所以,飛星界才會將燎原號派到天元界,進入幽暗絕域這樣複雜的環境,進行實戰訓練。
這樣的訓練,令燎原號的船員都極不適應,龐大如山的戰艦,在雷暴中忽高忽低,顛簸不平。
戰艦內,卻是另一番景象。
作為橫跨星海的超級戰艦,很多船員終此一生,絕大多數時間都要居住在戰艦之上,甚至要考慮到在星艦上結婚生子,繁衍生息的問題。
飛星界甚至考慮過,以燎原號為第一代樣本,煉製出更多的“生活”和“戰鬥”混合的超巨型星艦。
這些星艦……不單單是用來抵抗真人類帝國的。
更重要的是,一旦抵抗失敗,真人類帝國徹底佔領甚至毀滅了飛星、天元和血妖三界之後,這些超巨型星艦可以攜帶盡可能多的人,逃亡到宇宙更深處,成為又一支“星艦文明”,一個大號的、流動的“飛星界”。
所有人都出於自己的經驗,自己的角度,以自己的方式來拯救未來,飛星人一向都是星艦文明,會想出這樣的後備方案,也不奇怪。
所以,在燎原號的中後部,擁有龐大的生活區,學校、醫院、酒樓、飯店、包括各種娛樂設施都應有盡有,儼然是一座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的小城鎮。
搭乘燎原號來到天元界的,除了船員和“燎原艦隊”的學兵之外,還有五千名普通人,由船員家屬、志願者和社會學家組成。
如有可能的話,今後還將邀請更多天元人入住燎原號,以進行“星艦逃亡”的社會試驗,盡量創造一個舒適的生存環境。
來到天元界之後,本地的很多娛樂設施都被搬上了燎原號,各種千奇百怪的新鮮事物,都是飛星人不曾見過的,是以,結束工作之後的船員和放假的學兵,都喜歡到生活區放松放松。
即便外界是風雨雷霆,在超穩定符陣的控制之下,生活區依舊風平浪靜,並未受到太大影響。
生活區中,一條布滿了管道和蒸汽的窮街陋巷深處,十幾名少年炙熱的呐喊,仿佛比外界的雷霆聲更加狂暴。
“六!六!六!六!”
半空中,懸浮著一個晶瑩剔透的水晶泡,裡面飄蕩著二十個靈能骰子,十個黑,十個白,滴溜溜亂轉,互相撞擊著,時不時都有幾個骰子被狠狠撞飛出去。
兩名穿著學兵製服的少年,一個牛高馬大,手臂粗得像大腿,大腿粗得像腰杆,滿臉橫肉,殺氣騰騰。
對面一個,卻是骨瘦如柴,頭髮枯黃,眼泡浮腫,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活像一隻脫了毛的小老鼠。
一大一小,就像是巨靈對小妖,全都鼓著眼睛,死死盯著水晶泡,雙手不斷揉搓太陽穴,或是十指扭曲,飛快結印。
水晶泡內的骰子,仿佛被他們的心念控制,像是二十個士兵互相廝殺。
“撒手!”
壯碩少年大吼一聲,又有幾枚白色骰子被擊飛出去,水晶泡卻是轟然爆裂,剩下的骰子全都“叮叮當當”落在下方一個不鏽鋼托盤裡。
眾學兵把腦袋湊過來,看得分明,屬於壯碩少年的黑色骰子還有八顆,而屬於小老鼠一樣瘦弱少年的白色骰子只剩下三顆,輪點數,壯碩少年有五個六,怎麽都比瘦弱少年更高!
“哈哈哈哈!”
壯碩少年哈哈大笑,蒲扇大手在瘦弱少年腦袋上狠狠揉了一把,“哪兒冒出來的臭小子,口氣那麽大,玩‘十方大勝’的技術卻這麽爛!連輸三把了啊!來來來,還有錢沒有,還想翻盤不想?”
“十方大勝”,原本是飛星界,蜘蛛巢星的星盜之間,十分流行的一種賭鬥方式。
雙方各自操縱十顆特製的靈能骰子,可以將一縷念頭送入其中,飛到半空,互相攻擊,擊出水晶泡的骰子就算“陣亡”,時間一到,水晶泡破裂,骰子落地,以剩下骰子的點數高低來決定勝負。
這是十分考驗技巧的賭鬥,絕不是簡單的碰運氣,對於剛剛接觸靈能和神念的新人來說,也有很好的鍛煉作用,所以,在蜘蛛巢星十分盛行。
不過,燎原號是培養飛星界未來之星的地方,這種星盜中流行的賭鬥方式,當然決不允許。
卻不知道,是什麽人將這種賭鬥方式帶上了燎原號,短短半年之內,竟如野火燎原,泛濫開來,一發不可收拾。
連這些燎原艦隊的學兵,各大星域的名門之後、貴族子弟、一等一的修煉天才,都禁不住誘惑,在休假時,常常跑到生活區裡來賭鬥!
壯碩少年名叫黑星,年紀輕輕就衝上煉氣期四層,又有家傳秘術,在靈能禦物之道上有特殊技巧,短短數月,就成為了“十方大勝”的超一流高手,贏得同伴們膽戰心驚,再也沒人敢和他較量。
他技癢難忍,時常到生活區來,找不怎麽熟識的學兵較量,反正燎原號上有幾萬名學兵,分布在不同區域,不可能個個知根知底。
為了引人上鉤,他經常裝出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模樣,來扮豬吃老虎。
這不,今天又釣到了一個傻不愣登的小子。
黑星放出手段,欲擒故縱,先讓這小子小贏兩局,隨後加大賭注,連掄三斧,把這小子砍得眼眶都紅啦!
旁邊同伴自然知道他的厲害,不過在他鐵拳威逼之下,也是詐作不知,連聲感歎:
“運氣太差啦!”
“再來一局!就不信了,這傻大個每一局都這麽順?”
“我看傻大個不行了,靈能枯竭了!”
“咱們燎原艦隊的,寧死不降,就這樣認輸可不行!”
眾人起哄之下,瘦弱少年也有些遲疑,可是囊中空空如也,只能下意識摩挲著脖子上一個紫光四射的吊墜,依依不舍。
黑星是修真世家出身,早就看出這枚吊墜的價值,否則也懶得和這樣一個畏畏縮縮的小子賭鬥了,見他上鉤,故意大笑道:“臭小子,沒錢就快點兒滾蛋,難道你還想拿脖子上這個破爛貨來賭鬥不成?”
瘦弱少年受了奇恥大辱,氣得直哆嗦,尖叫道:“什麽破爛貨,這是爺爺留給我的,是紫英砂石!半塊石頭,就值你面前所有錢了!”
“竟然是紫英砂石?”
黑星裝出大吃一驚的模樣,仔細看了看,臉上橫肉一撇,“行啊,那你賭不賭!”
“不賭!”
瘦弱少年斷然搖頭,“別以為我是傻的,不知道紫英砂石的價值,都說了,你面前所有錢都拿出來,也抵不上半塊紫英砂石!”
黑星眼珠一轉,也裝出受辱的模樣,惡狠狠從腰間拍出一柄匕首:“臭小子,別小瞧人!這也是我祖傳的‘銀血刃’,加上這些錢,足夠值你這塊紫英砂石吊墜了吧?來,是男人一句話,賭不賭!”
瘦弱少年沒想到他會拿出一柄祖傳匕首,明明不想賭,卻被話激在這兒,一時下不了台,醜臉漲得通紅。
四周學兵又開始起哄,看熱鬧的,當然不怕熱鬧大了!
眾人起哄之下,瘦弱少年左右為難,都快急哭了。
黑星“嘿嘿”一笑,拋著骰子道:“這樣吧,我看出來了,我的境界呢,比你高一點點,這麽賭都算我欺負你了!要不然,我用八顆骰子,你用十顆,我贏了,拿走紫英砂石吊墜,你贏了,把‘銀血刃’和所有錢都拿走,如何?”
瘦弱少年看看他,看看銀血刃,又看看四周鼓動的學兵,眼底放出一絲貪婪的光芒,呼出來的氣都發燙了,咬牙點頭!
“好,夠爽快,是條漢子!”
四周學兵一陣歡呼。
新一輪賭鬥,黑星對瘦弱少年,八顆黑色骰子對十顆白色骰子,開始!
十八顆骰子在水晶泡中緩緩浮起,雙方都屏住呼吸,一副如臨大敵模樣,汗水從額頭嘩嘩流淌,顯然都緊張到了極點!
特別是瘦弱少年,雙腿都在發抖,牙齒都撞得“咯咯”作響,一副未戰先敗的模樣。
就在千鈞一發之時——
“白老鼠!”
遠處傳來幾十聲惡狠狠的吼叫,一大群殺氣騰騰的學兵衝了過來。
瘦弱少年臉色一變,打了個噴嚏,水晶泡中,“啪啪啪啪”一陣光爆,十枚黑色骰子,竟然被八枚白色骰子轟了個粉碎!
黑星傻眼!
所有圍觀學兵傻眼!
瘦弱少年卻是閃電般從黑星褲襠下面鑽了過去,順手抄走了黑星身前身後所有錢、晶石和銀血刃,眨眼竄上半空,靈能管道深處。
“謝啦, 兄弟,願賭服輸,你真是條漢子!”
他衝黑星嘻嘻一笑,消失在了管道深處。
這時候,幾十名手持棍棒,嗷嗷直叫的學兵才追了上來。
“你們和他賭‘十方大勝’了?”
見黑星等人呆若木雞的模樣,這些學兵立刻問道。
黑星呆呆地點頭:“怎,怎麽?”
這些學兵都用“不知死活”的眼神看著他:“你有病啊,竟然敢和白老鼠玩‘十方大勝’?這鬼玩意兒就是他傳到燎原號上的!”
黑星:“啊!”
“還有!”
一名滿臉猙獰,氣急敗壞的學兵一把揪住了黑星的衣領,惡狠狠道,“有沒有看到過一塊紫英砂石吊墜?那是我家的傳家寶,叫這小子給騙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