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妖和蒸汽魔的崇拜者們,先是被灼熱的蒸汽燙熟,又被尖嘯著飛射的碎片射得筋斷骨折,千瘡百孔,五髒六腑都被煮沸。
幾名原本負責拖曳蒸汽巨炮的壯漢,距離爆炸的蒸汽球和高壓倉最近,乾脆被直接炸得粉身碎骨,連半根完整的骨頭都找不到,場面慘不忍睹。
盡管格斯和格蕾在呂輕塵的提醒下,搶先半步找地方躲藏。
還是被灼熱的氣浪掀飛,像是被人在後背重重來了一錘,一邊吐血,一邊翻滾。
幸好周圍和地上都是人,充當了軟綿綿的肉墊,兩姐弟才沒有摔得筋斷骨折。
掏了掏嗡嗡作響的耳朵,他們聽到四周傳來淒厲的慘叫,如同鬼哭狼嚎。
——不單單是身體上的疼痛,更是“蒸汽之神拋棄了我們”或者“蒸汽之神不是拳神的對手”這樣的念頭,令狂信徒們的精神徹底崩潰,才發出歇斯底裡的喊叫。
緊接著,天空中“劈裡啪啦”下起一場滾燙的血雨。
那是無數被炸飛到半空中,支離破碎的狂信徒們,落了下來。
格斯想吐。
恍若陷入夢魘。
看看四周,蒸汽翻滾的世界裡,原本氣勢如虹的狂信徒們,全都痛哭流涕,滿地亂爬,朝扭曲成殘骸的蒸汽巨炮下跪,甚至扭頭就跑。
就像貌似來勢洶洶的巨浪,在狠狠拍擊到防波堤之後,防波堤巋然不動,巨浪卻分崩離析,倒卷回去。
三炮,僅僅三次炮擊,幾次呼吸的功夫,這場“轟轟烈烈”的起事,就在拳神的神威鎮壓之下,瀕臨崩潰。
“啪嗒!”
這時候,羅興龍的半截身子從天上掉了下來,血肉模糊地摔在格斯兩姐弟面前。
他像是一隻煮熟的大蝦,通紅的皮膚冒著熱氣,渾身嵌滿了金屬碎片,一隻眼球都被射爆,露出黑黢黢的空洞。
腰部以下的身體不翼而飛,五髒六腑流得一塌糊塗,傷勢重到這種程度,他竟然還沒死,獨眼中綻放出驚訝和困惑的光芒,仿佛仍舊沉浸在剛才開炮和崩潰的刹那,用了很久,才重新聚焦到格斯和格蕾,“聖子”和“聖女”身上。
“跑。”
他定定地看著格斯,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輕聲道,“跑,去南方,找蒸汽軍,我們……我們一定會贏的,總有一天,會的!”
說完這句話,吐出最後一口蒸汽,羅興龍的獨眼漸漸凝固,變成黯淡的灰色。
格斯和格蕾百感交集,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無數雙手拽了起來,被幸存下來寥寥無幾的機械和蒸汽教核心信徒們簇擁著,東倒西歪地向後退去。
這時候,雙方的大量兵力都擠在狹窄的街道上,將好幾條街道都擠得水泄不通,即便蒸汽軍因為蒸汽巨炮的爆炸而士氣崩潰,一時間也不可能“一潰千裡”,哪怕鐵拳軍想要追擊,也無法逾越亂哄哄的人牆。
再加上糧倉仍在燃燒,熊熊烈焰有愈演愈烈之勢,而且蒸汽軍還在全城各地吹響汽笛,發起小規模的進攻,搞得人心惶惶,混亂不堪。
在守住拳神殿之後,鐵拳軍的首要任務也是撲滅糧倉大火,維持秩序——否則,就算鎮壓了這股邪道徒,乾元城接下去的日子都不會好過。
因此,格斯兩姐弟竟然在一批核心信徒的簇擁下,稀裡糊塗逃了出來,一路朝大河的方向逃去。
唯有羅天大祭司居高臨下,冷冷凝視著他們的去向。
卻不急著抓捕,而是揮了揮手,放出信鴿,朝著大河中下遊飛去。
格斯和格蕾隻覺自己跌入一隻血腥的萬花筒。
眼前盡是血肉模糊的殘兵敗將,耳旁充滿了歇斯底裡的哭泣和喊叫,還有很多強裝鎮定,汗水卻將額頭白布都打濕的人們,緊緊抓著他們的胳膊,問他們:“怎麽辦?聖子,聖女,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抓得他們好痛。
面對兵敗如山倒的局勢,兩姐弟又能想出什麽辦法?雖然大火仍在燃燒,但誰都看得出撲滅只是時間問題,格斯和格蕾只能遵照羅興龍的說法,讓大家趕緊往大河邊跑。
幸好這時候,碼頭和大河都控制在機械和蒸汽教的手裡。
負責奪取碼頭和船隻的“安德烈”,是一個非常精明的人。
一聽到拳神殿方向傳來驚天動地的炸響,而屹立在拳神殿前面的拳神雕像,又久久矗立不倒,他就意識到大事不妙,命令手下立刻收攏物資和人員,統統登上剛剛搶來的船隻,做好隨時撤離的準備。
等格斯和格蕾在核心信徒們的簇擁下,登上船隊時,絕大部分船帆都升了起來,身強力壯的水手們,也都做好了劃槳開船的準備。
眾多敗兵七嘴八舌向安德烈說明情況——羅興龍死了, 絕無僅有的蒸汽巨炮也被炸毀了,現在城裡是一團糟,絕大部分信徒都像被砸暈的豬羊一樣,等著被鐵拳軍抓住和宰殺。
安德烈手腳並用,十分靈巧地爬上最高的一根桅杆,從懷裡掏出一柄伸縮套筒式的望遠鏡,眯起眼睛觀察了半天城裡的情況,當機立斷,命令揚帆開船。
纜繩解開,跳板抽起,水手們將渾身肌肉抽緊,船槳旋轉如風扇,幾十艘大船組成的船隊,運載著灰頭土臉的機械和蒸汽教信徒們,如喪家之犬般,狼狽不堪撤離他們的城市。
原本唾手可得的城市,漸漸遠去,在蒸汽彌散中恍恍惚惚,如同黃粱一夢。
不免有人痛哭流涕,為羅興龍的壯烈犧牲感到難過;有人在甲板上跪下磕頭,祈求機械和蒸汽大神對他們怯懦的寬恕;也有人唏噓留在城中的信徒恐怕不會好過,成千上萬的腦袋將要落地;更有人對格斯和格蕾怒目而視,暗暗質疑這兩位“聖子”和“聖女”,為何沒能彰顯出他們的“神力”,卻像是兩個普普通通的孩子,根本沒派上半點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