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肅拱手道:“公主,點到為止。”
赫蘭公主回他的是一條凌厲的鞭子,“你們中原人廢話真多!”長長的軟鞭毫不留情的朝著何肅狠狠地抽了過去。何肅出身暗衛,身為葉璃身邊四大暗衛之首,又是第一批葉璃親自訓練出來的人還有近十年的軍旅生涯,這樣歷煉出來的身手若是被赫蘭公主抽中了,何肅也不用帶兵打仗可以直接卸甲歸田去了。
何肅連兵器都沒有動,隨意的一側身便讓過了赫蘭公主看似凌厲的一擊。赫蘭公主倒是有些意外,她雖然沒有自大的以為自己能打得過葉璃手下的得力將領,但是對方連動都沒動就避開了她這一鞭子顯然也不在她的預期之內。輕哼一聲,笑道:“果然厲害,再來。本姑娘看你這要如何躲過!”
赫蘭公主也不再試探,手中長鞭如漫天的毒蛇一般卷向何肅。何肅往後退了一步,徒手便來躲赫蘭公主的鞭子。兩人在場中的空地上變你來我往的動起手來。轉眼間已經過了五六十招,何肅覺得給這位公主的面子也應該足夠了。輕哼一聲,直接無視了赫蘭公主纏上來的鞭影,穩穩的抓住了長鞭的一頭。微微一震赫蘭公主長鞭脫手被何肅收了起來。
在場的眾人齊聲叫好。何肅收起長鞭走到赫蘭公主跟前,道:“承讓,公主的鞭子。”
赫蘭公主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墨家軍的將軍果然厲害,赫蘭服了。”接過鞭子也不再糾纏,回到葉璃身邊坐了下來。
觀戰的北境將領們自然看得出來何肅是有留手的,一面佩服何肅的功夫,一邊也是戰意更甚了。之前向葉璃請求的那個青年,便第一個站起來挑戰何肅。跟女子打不方便,跟男人打可就沒有什麽估計了。何肅也很是乾脆的接受了他的挑戰。兩個人在場中的空地上叫起手來。
北境人雖然普遍不修內功,但是外功和身體強橫卻遠非中原人能比。何肅也來了興致,乾脆也不用內功僅憑著軍中最常用的一些武功招式跟他對打起來。兩人交手的激烈自然不是剛才跟赫蘭公主交手能比的,拳來腳往的看的周圍的眾人人血沸騰,一片喧鬧。
何肅一個人連戰五六個北境男子也絲毫部落下方,之後秦風林寒卓靖等人也紛紛下場,各個武功都絲毫不輸何肅。不止看得北境眾將領佩服不已。他們這一邊歸降的中原將領同樣也很是震撼。就連定王妃手下這幾個無名的年輕將領都如此厲害,那些成名已久的名將又是何等的威風八面。不由得紛紛在心中慶幸早早的歸降了定王府。如此實力那任琦寧豈能不敗?不得不說,這其實是一個美麗的誤會。這四個人中,除了何肅以外領兵打仗的能力只怕未必比在場的這些將領高到哪兒去。但是他們的武功卻絕對可以躋身整個定王府和墨家軍前十位了。
清晨,昌慶城東北五十裡外,三十萬北境士兵已經在北境各部落首領的帶領下往北方而去。他們會從那裡出關,然後回到屬於自己的熟悉的土地上去。從任琦寧出現在北境那邊土地上算起,這十多年來北境發生了太大的變化。他們也曾被**和野心衝昏了頭腦,跟著任琦寧想要建立一個龐大的帝國,建萬世不朽的宏圖偉業,想要全天下的富饒土地都成為北境兒郎的獵場。但是他們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短短十幾年的時間,從之前的部落之戰到後來入關的戰爭和兩場與墨家軍的對峙,北境的人口比起十幾年前減少了六成,青壯年男子更是減少了八成以上。如果再執迷不悟下去,等待他們的就只有滅族。所以他們現在帶著僅剩的兒郎們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從新開始平穩的生活。也許再過十幾年,北境依然會和從前一樣的人丁鼎盛。
“定王妃,我們走了。這次謝謝你們。定王府的大恩,我北境永生難忘。”赫蘭公主牽著一匹馬站在官道邊上,真誠的笑道。
葉璃淺笑道:“公主一路保重。後方還有戰事,恕我不能遠送。”
赫蘭公主笑道:“不用送了,你們中原很好玩兒。等不打仗了我會來找你玩兒的。”葉璃笑道:“隨時恭候。”
赫蘭公主翻身上馬,朝著葉璃一拱手道:“我走了,對了,定王妃。那個任琦寧睚眥必報,心狠手辣。我走了他肯定會將怒火都撒到你身上。你可千萬要小心。”
葉璃點頭笑道:“我知道了,公主保重。”
赫蘭公主點點頭,拉轉了馬頭正要去追前方的大隊伍,只聽遠處嗖的一聲尖銳的聲音破空而來。赫蘭公主一回頭,便看到一直泛著寒光的羽箭朝自己直射而來。
“公主小心!”葉璃叫道。同時袖口一動,一道銀光從袖口飛出,朝著那羽箭射去。同時,跟在葉璃身邊的卓靖和林寒同時一躍而起,手中長劍破空一劃斬向那支羽箭。終於在箭射到赫蘭公主身上之前將它擊落。
赫蘭公主沒有受傷,但是赫蘭公主身下的馬兒卻受了驚。嘶鳴了一聲,前腿抬起就要將赫蘭公主甩落馬背。另一邊秦風飛身上前,將赫蘭公主從馬背上拎了下去,順手在馬身上拍了一掌。雄峻的駿馬立刻撲到在地,倒是沒有斃命。只是臥倒在地上,不安的晃動著腦袋。
赫蘭公主被秦風拎下來驚魂未定,忍不住驚道:“這是怎麽回事?!”
“賤人,納命來!”
葉璃還未及回到赫蘭公主,無數的黑衣人已經朝著這邊圍了過來。葉璃淡然的看了一眼道:“是任琦寧的人!”赫蘭公主頓時大怒,她對任琦寧的恨意和怒氣可不比任琦寧對她的少。原本打算坑了任琦寧一次也就算了,反正有定王府收拾他自己也不比再多做什麽,平白損失了北境士兵的性命。卻沒想到任琦寧居然還敢派人來刺殺自己。
“本姑娘怕你們不成!”也不用鞭子了,赫蘭公主拔出腰間的短刀帶著身邊的幾個侍衛便朝著刺客衝了過去。葉璃對身邊的秦風道:“別讓人傷了赫蘭公主。”
秦風點頭,一揮手,定王府的侍衛也一湧而上。雙方混戰起來竟絲毫不比一場小仗溫和多少。
“任琦寧,本姑娘知道你在這裡。你給本姑娘出來!”赫蘭公主一刀砍到一個黑衣刺客,朝著四周大聲喊道。
不遠處響起一個陰冷的聲音,“本王成全你。”只見任琦寧從路邊的一處小山坡上一躍而下,手中長劍如靈蛇一般盯緊了赫蘭公主直射而來。
旁邊何肅和秦風同時飛身上前,兩柄長劍同時任琦寧的劍上一擊,將任琦寧擋了回去。身後林寒已經拉著赫蘭公主推到了葉璃身邊。任琦寧掃了一眼跟前的何肅和秦風,在看看守在葉璃身邊的林寒和卓靖,心知不解決這些人今天是絕對動不了赫蘭公主一根汗毛的。當下也不多話,長劍一揮直取秦風而來。
任琦寧的武功就算不是天下間最高的,也是最高的那幾個人中的一個。當年凌鐵寒和雷震霆親口認真的天下十大高手之列必有任琦寧一位。而何肅和秦風的武功修為與任琦寧雖然還有一點距離,但是定王府特別是麒麟最擅長的便是協同作戰。當初幾個初出茅廬的麒麟便能將天下四大高手之一的沐擎滄生擒,這會兒何肅和秦風聯手,一時半刻任琦寧也無法脫身。
任琦寧和何肅秦風一鬥就是大半個時辰,這會兒功夫,他帶來的刺客也早已經被定王府的侍衛清理的差不多了。葉璃看看秦風和何肅漸漸的開始有要落下方的模樣,心中同樣讚歎,不管任琦寧這個人怎麽樣,至少他的武功確實是很不錯的,至少比譚繼之強多了。
“任公子,如此鬥下去也沒有結果。不如聽本妃一言,大家罷手如何?”葉璃揚聲道。
任琦寧冷笑一聲,手下攻勢更加凌厲起來。
葉璃俏眼微眯,“任公子,本妃素來不是君子,是講究不以多欺少的規矩的。”言下之意,如果任琦寧執意要打,她也不在乎以多欺少。任琦寧對付何肅和秦風也只是略佔上方而已,如果秦風和何肅真的拚命任琦寧未必能全身而退。若是再加上卓靖和林寒,任琦寧絕對是有敗無勝。
片刻之後,任琦寧終於冷哼了一聲沉著臉退開了。還剩下的幾個刺客也終於罷手站到了任琦寧的身後。看著對面臉色陰沉的男子,葉璃淡淡一笑上前道:“任公子,璃城一別不想這麽快又見面了。”
聞言,任琦寧的臉色更加難看了。陰鬱的掃了葉璃眾人一眼,長劍一指赫蘭公主道:“把那個賤人交出來,本王和定王府的事情你我戰場上再定勝負。”
葉璃有些遺憾的搖頭道:“赫蘭公主是定王府的朋友,至少在她離開邊關之前定王府不能讓任何人對她動手。如果任公子一定要殺他的話,可以等她回到北境再說。到時候本妃管不著也不用為難了不是麽?”
任琦寧連聲冷笑,盯著葉璃道:“定王妃的意思是一定要保這個賤人了?”
葉璃有些無奈的歎息道:“不得不為,公子見諒。”
“你以為我敢來,就只有這些人麽?”任琦寧陰鬱的道:“這個賤人本王定要將她碎屍萬段不可!”
“夠了吧,姓任的?”被任琦寧這麽賤人賤人的罵著,赫蘭公主還能忍得住才怪。上前一步站在葉璃身邊怒瞪著任琦寧道:“這世上還有比你更賤的麽?我表姐救了你的命,我姨父將表姐嫁給你。你卻裝可憐騙他們。還害死了我表姐!利用了我北境男兒為你打仗幫你建國,翻臉就不認人,用心險惡還想害的我北境滅族。用你們中原人的話,你這種人就該叫著人渣!垃圾!下三濫!我北境幾十萬枉死的英靈不會放過你的,本姑娘詛咒你這輩子,下輩子都斷子絕孫,孤獨終老。你這種賤賤賤人還想復國,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一邊葉璃忍不住掩唇忍下了心中的笑意。赫蘭的中原話平平,但是罵起人來卻是三個中原人只怕也比不上她一個。只看任琦寧那張俊臉一會兒綠一會兒青一會兒紫就知道她罵的有多精彩了。
葉璃輕咳了一聲,對赫蘭公主道:“好了,赫蘭。”這個地方可不是打仗的地方,何況這會兒大家離得這麽近。真的把任琦寧氣瘋了發起瘋了傷了誰都不好。
赫蘭公主還有些意猶未盡,但是礙於葉璃的面至少悻悻的住了口。
看著任琦寧平靜下來了。葉璃才道:“任公子,你和北境之間的恩怨本妃沒有資格插手,也說不出孰是孰非。本妃隻想問公子一句,殺了赫蘭公主,對局勢有什麽影響麽?”
任琦寧一怔,到了如今這個局面,北境大軍已經離開。無論殺不殺赫蘭對局勢都沒有任何影響。最多的就是為自己出一口氣,或者打一下定王府的臉罷了。但是如果葉璃不肯退讓,他又要付出多少代價才能要了赫蘭的命?回頭看了一眼自己帶來的上百刺客只剩下寥寥數人,任琦寧眼神一黯。
只聽葉璃繼續道:“我知道任公子還藏有伏兵。但是,任公子應該知道本妃也不可能帶著幾個護衛就這麽跑過來。說實話,赫蘭公主的生死對定王府沒有什麽影響,但是如果任公子堅持要出手的話,本妃也隻好奉陪了。定王府許諾過送北境眾人安然離開,絕對不會言而無信。”
任琦寧沉默了片刻,看著葉璃冷笑一聲道:“王妃此時放他們離去,就不怕養虎為患麽?當初本王能說動他們難道真的就是被本王所騙?若不是他們自己也有野心,又怎麽會被本王說動?”
葉璃平靜的道:“誰也不敢保證永遠是太平盛世。至少此刻,北境並無逐鹿中原之心,若不是有任公子,他們現在想必還在白山黑水以漁獵為生,與中原沒有絲毫乾系。本妃也不能為了所謂未來的可能就將北境滅族不是麽?若是中原大地永遠兵強馬壯,外族自然不敢有絲毫不敬之心,若是自甘墮落,就算近日滅了北境,任公子又如何保證明日沒有個西境東境?”
任琦寧輕哼一聲,知道是說不通葉璃讓步了。葉璃這樣的女子凡是自己心中都早有定論,也確實是很難被人說動。任琦寧目光如箭一般射向赫蘭公主道:“你最好這輩子別處北境一步,否則本王窮盡一生又要你死無全屍。”
赫蘭公主絲毫不懼,回以一聲冷笑道:“本姑娘會日夜向大神祈禱讓你早死早超生的。”
見任琦寧妥協,葉璃也不再多說什麽。吩咐身邊的秦風,“派人護送赫蘭公主追上前面的隊伍。順便送公主出關去吧。”秦風沉默的點頭,“公主請。”
赫蘭公主知道葉璃擔心任琦寧再暗中搗鬼才讓自己先走,朝著葉璃做了個鬼臉,揮揮手上了身後的侍衛牽來的一匹駿馬,帶著人策馬遠去。
“定王妃!後會有期!”
赫蘭公主離去,偌大的官道旁邊便只剩下葉璃和任琦寧雙方人馬對峙了。任琦寧這兩天被氣得不輕,但是真正暴怒過後再對上葉璃的時候倒也勉強冷靜了下來。望著葉璃清麗容顏冷笑一聲道:“定王妃好手段!”
葉璃抬手拂了拂頰邊的發絲,淡笑道:“任公子過獎了,本妃也是恰逢其會罷了。”任琦寧額邊青筋一條,眼中綻出一絲暴戾的鋒芒。葉璃這話在任琦寧聽來分明是在諷刺他禦下無妨,才給了她轉空子設計他的機會。
深吸了一口氣,壓住心中的滔天怒火。任琦寧掃了一眼葉璃身邊的眾人。冷笑一聲道:“都說定王和定王妃素來是焦不離孟,這一次卻怎麽沒看到定王的打架?莫不是看不起本王,不屑現身?”
“任公子何必明知故問,我們王爺現在正與北戎交戰,自然是不在這裡的。”葉璃道,“何況,我與王爺雖說是夫妻,到底並非一人。又豈會沒有分開的時候?”
任琦寧盯著葉璃,笑容裡更多了幾分陰測測的味道:“早就聽說王妃亦是用兵如神。看來這一次是沒有機會領教當年大楚戰神的手段了。本王便來領教一番王妃的兵法也是不枉此生。只是……王妃若是再有失……本王倒想看看,定王是否還有機會殺我全家!”說道最後一句,任琦寧的話語中也更添了幾分血腥之氣。這兩年,北境部落和中原舊臣之間的矛盾激化,最初便是從墨修堯派人暗殺北晉王后和王子公子們開始的。可以說,任琦寧有今日之敗,也是在當時就埋下了禍根。事情當頭的時候或許看不明白,但是事後在回想,即使是任琦寧這般未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也不得不為了墨修堯的心計和算計感到膽戰心寒。
葉璃抿唇微微一笑,“本妃怎好讓公子再賠上全家人的性命,本妃定會自己保重的,也萬望公子保重。”
“但願如此。”任琦寧冷笑道。
“告辭。”此時雙方也可說得上是圖窮匕見,也沒什麽好客套的了。
“不送。”任琦寧道。
目送葉璃一行人從容離去,任琦寧站在古道邊負手而立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將他如此,站在身後的刺客們也不敢上前打擾。好半晌,才有等候不及的手下將領尋來,看到任琦寧站在那裡出神連忙上前見禮,“王上,北境軍和……”
“走了。”任琦寧冷聲道。
“屬下立刻去將她們追回來?”
“不用了。”任琦寧搖搖頭,轉身往回走去,沉聲道:“回去吧,馬上要準備大戰了。最多在過三五天,紫荊關冷淮的兵馬必定會殺到。”跟在身後的將領一驚,“若是如此,咱們豈不是被墨家軍前後夾擊?王上,咱們是不是先撤退?”
任琦寧回眸,淡然的看著他問道:“往哪兒撤?往後便是紫荊關,往北就算衝破了葉璃的封鎖,你覺得北境人會不會再這個時候反咬一口?”
身後的將領不由得臉色一變,稍微一沉思便嚇出了一身冷汗,“王上,那咱們要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任琦寧走在前面,腳步絲毫不亂。只是沒有人看見他臉上閃過的一絲茫然……我也想知道如何是好……
紫荊關以外古來就是地廣人稀,就連像樣的城池也沒有幾座。這樣的地方,打起仗來也不太講究什麽兵法地形了。一馬平川的地形所有的兵馬都在光天化日之下無處可藏。
但是即使任琦寧的兵馬再不濟,卻也擁有百萬之數。俗話說蟻多咬死象,隨後趕來的冷淮率領墨家軍二十多萬加上葉璃這邊歸降的大軍也不過看看五十多萬。一時間兩軍竟然在紫荊關外對峙起來僵持不下。
沒過幾日,墨家軍中發出定王妃親筆詔命,稱百姓無辜,墨家軍北方正與北方蠻夷交戰更加不願對自己人妄動乾戈。北境麾下將士,只要願意歸降的一切既往不咎。如果依然願意入伍,可加入墨家軍,若是不願,亦可卸甲歸田。
另一方面,又不知從何處傳出,任琦寧並非前朝遺孤的消息。並且有幾位原本任琦寧手下的老臣親自作證。不如一來,不僅是下層的普通士兵離心四起,就連原本任琦寧信任的手下將領心中也開始有些搖擺不定了。北境大營中,每日有士兵逃跑。更甚者在戰場上直接降敵,任任琦寧再如何嚴懲也是屢禁不止讓人徒歎奈何。
八月十五,兩軍再一次在昌慶城外十裡對決。原本各自分兩路作戰的冷淮也率領大軍也葉璃何肅會師。而原本有百萬大軍的任琦寧身後卻只剩下了區區不足二十萬的大軍。士氣頹廢,軍容不整,與葉璃等人身後俱是一身黑衣,煞氣逼人的墨家軍想比不可同日而語。所有人都知道,今天便是最後一戰了。
任琦寧一身明黃龍袍,騎在一匹栗色駿馬上,冷眼看著對面的葉璃等人,倒是有幾分輸人不輸陣的意思。
沉默半晌,任琦寧拔劍指著葉璃沉聲道:“定王妃,本王今日之敗,非戰之罪,而是蒼天負我……”若是單論行軍打仗,排兵布陣,這些日子其實當真是沒有什麽可說的。原本任琦寧又百萬大軍也不該敗得如此之快,只可惜天時地利人和,任琦寧竟然一樣也不佔,如何能不敗?敗了又如何能讓他服氣?葉璃還沒開口,跟在他身後的冷皓宇冷笑道:“得道者天助之,你若不負蒼天天何負你?”
任琦寧臉色一沉,不再多說,“既然如此,定王妃,可否一戰?”
葉璃右手邊冷淮拍馬而出,寒聲道:“敗兵之將何須王妃出手,老夫領教北境王的功夫。”
任琦寧不屑的一笑,道:“冷老將軍,你年紀大了何不安心的在家裡養老?本王不屑欺你年老體弱。”冷淮氣的臉色發青,怒吼一聲提起清鋒寶劍便朝著任琦寧衝了過去。見他如此,任琦寧也不客氣,揮劍返削,劍氣縱橫。
眾人看著冷淮和任琦寧打在一處,並不上前幫忙。只是冷皓宇劍眉微皺,緊盯著交戰中的兩人,手中的長劍也早已經出鞘。葉璃低聲歎道:“冷老將軍不是任琦寧的對手,冷二,你去幫忙吧。”
任琦寧武功雖然高明,但是如果秦風等人一擁而上的話他也奈何不得。葉璃素來也不喜歡動手之前一對一單調的慣例。但是冷淮跟任琦寧又殺子之仇,冷淮年紀已經不小,之前強撐著幾個月駐守紫荊關和楚京勞心勞力本就是元氣大傷。還依舊不肯歇息領兵駐守紫荊關就是為了親手為愛子報仇,葉璃自然也不能讓冷淮失望。
冷皓宇早就擔心冷淮的安危,一等到葉璃的話立刻便飛身衝了過去。長劍一蕩隔開了任琦寧刺向冷淮的劍鋒。任琦寧冷笑一聲,“死了一個倒是還有一個好兒子。”二話不說,又是連續三件朝冷皓宇冷淮而來。冷皓宇長劍舞出一片劍,蕩開了任琦寧的劍鋒。
秦風在葉璃身邊低聲道:“王妃,冷二和冷將軍只怕不是任琦寧的對手。”任琦寧武功之高不僅是天下前十,至少可列前五,與凌鐵寒雷振霆相較所缺的只是時間和經驗而已。至於與墨修堯這樣的天生妖孽自然不可比。但是冷皓宇這樣本身武功就只能算不錯的和冷淮這樣的武將比起來卻不知道高出了多少。
葉璃淡然道:“不用管他們,動手吧。務必要在今日了結此戰。”
頓時,戰場上戰鼓震天,葉璃身後墨家軍齊聲怒吼朝著對面的北境大軍殺了過去。這些日子,北境大軍逃的逃降的降,只剩下這麽些人也早已經嚇得膽戰心驚,軍心渙散。一看墨家軍如黑色的潮水一般殺了過來,不到片刻便已經有了潰散之勢。
亂軍中,任琦寧和冷淮冷皓宇三人卻是漸漸的往人少的地方移去。最後還是任琦寧不耐煩的一劍將冷淮掃落在地上受傷不輕。
“爹!”冷皓宇臉色一變,朝著任琦寧便是唰唰唰幾劍,身後葉璃秦風等人也跟了過來。秦風見冷淮重傷,冷皓宇身上也掛了才,二話不說直接拔劍挺身而上。身後卓靖也跟著加入戰團。葉璃這才招來人將冷淮送下去療傷。
任琦寧連日苦戰,此時再同時對上冷皓宇秦風和卓靖,漸漸的也開始顯出一絲疲憊,秦風覷到一個破綻,毫不留情的一劍從他胸口斜刺而過。
任琦寧臉色一白,一絲猩紅從唇角溢出。一劍揮開三人,縱身一躍往前方疾馳而去。眾人見他要逃,連忙跟著追了上去。
昌慶城外一處幽靜的湖邊,一身明黃色龍袍的任琦寧安靜的坐著,望著佇立在不遠處那座並不大的城池。他忙碌半生,使盡手段深恩盡負,所得的也不過就是那一座小小的城池和那尚未完成的半座王宮而已。
好累啊……
麒麟出手,從來沒有失手的時候。秦風這一劍看似刺偏了其實也不過就是一時半會兒死不了比那立時氣絕的好一點而已。任琦寧點了幾處穴道傷口處的血依然不停地往外流淌,索性也就懶得去管它了。隨手將寶劍往身邊的地上一插,獨自一人坐在湖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不一會兒,葉璃等人便跟了上來。看到湖邊的人影,葉璃抬手阻止了眾人,獨自一人走上前去。秦風和卓靖交換了一個眼神,各自佔據一個方位警惕的盯著那明黃的身影。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任琦寧回過頭來看到葉璃淡淡的一笑道:“你們來了啊,再不來我說不定就等不到你們了。”
葉璃低頭一看,他身下的地上已經被鮮血染紅了一片。整個人臉色也是慘白如紙,絲毫沒有方才在戰場上提劍戰眾人的神采。
“北境王有話要說?”葉璃低眉問道。
任琦寧不所謂的一揮手道:“你叫我任琦寧也可以,跟了一輩子的名字……我也懶得換了。”臨時之前,他不再執著於北境王的名頭,也不再執著於林願的身份。其實只有任琦寧這個名字才是伴隨了他一輩子的,另外那兩個,或許只是他想要的。
葉璃改口道:“任公子有話要說?”
任琦寧淡淡道:“也沒什麽想說的。只不過快死了……總是不想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死去麽。倒是很可惜沒能與王妃一戰……”葉璃道:“我的那點微末功夫只怕還入不了任公子的眼。”
任琦寧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道:“其實我還是很認真的想過,要不要拚死殺了你。只要一想到墨修堯聽到你的死訊的時候的模樣,我就覺得十分高興。”
葉璃揚眉道:“既然如此,任公子為何之前不動手?”
任琦寧遙遙頭,歎了口氣道:“我沒有把握殺得了你,何況現在想想又覺得很是無趣。墨修堯肝腸寸斷,也不會讓我有什麽益處……雖然很多人都覺得我做了這麽多的事情很可笑。但是我總覺得……王妃你是不會笑話我的。”
“為了自己的信念努力的人,並沒有什麽可笑之處。即使是他的信念再世人看來是錯的。何況……這世間孰對孰錯又有誰能明白?”葉璃淡淡道。
“說得好……”任琦寧笑道:“原來……是錯的麽?”
葉璃垂眸道:“任公子自己覺得沒有錯,那就不是錯。”
任琦寧無力的撐著劍低聲喃喃道:“不錯,我覺得沒有錯,那就不是錯的。如果是錯的,我這一生……又到底算什麽?”
從小到大的一幕幕慢慢的從他眼前流過。從小便被寄予重任,林家唯一的後人,前朝復國的唯一的希望。同年紀的孩子,別人在父母的懷裡撒嬌時他在書房裡跟著老師學習治國經典,別人在玩耍嬉戲的時候,他在學習權謀心術兵法,別人在被窩裡呼呼大睡的時候,他必須早起練功,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可惜他終究不是墨修堯那樣的天才,如今落得如此地步……只能說是命該如此。但是可有人問過他……他這一生到底想要做什麽?到底有沒有做過哪怕一件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一雙美麗而充滿了活力的眼睛從他眼底掠過,那時他還剛剛及冠,偏偏少年遇到了未經世事的單純聰慧的少女。她救了他的命,養傷的閑暇之時他摘了野花編了花環送給她,她美麗的容顏上染著淡淡的紅霞,比他見過的任何絕色女子都更加動人。
然後他娶她為妻,她為他生兒育女……如果他不是林願,如果沒有那些責任……
“蘇宜爾……”
葉璃沉默的看著染血的寶劍從他的脖子上劃過,長劍鏘地落地,穿著龍袍的男子也慢慢的倒了下去,“蘇宜爾……”
跟著赫蘭公主一起住了一段時間,葉璃記得赫蘭公主說過。她的表姐,北境的公主任琦寧的前任王后的名字便是叫做蘇宜爾——璀璨的明珠。
“王妃。”冷皓宇等人走上前來,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冷皓宇也不由得歎道:“沒想到,他竟然會……”
葉璃輕歎一聲道:“厚葬吧。他也算是一方梟雄,追封為昌慶王,與北境王后合葬吧。”卓靖猶豫了一下,方才道:“啟稟王妃,北境王后和幾位公主王子的骨灰被赫蘭公主帶回北境去了。”
葉璃想了想,“為他立衣冠塚吧。派人將骨灰送到北境去。任由赫蘭公主處置。”說罷,有些意興闌珊的葉璃便不再看地上的人,轉身回營去了。八月十五……該回去了。
“任由赫蘭公主處置?”卓靖咂舌,以赫蘭王后對任琦寧的恨意,會將他的骨灰撒在路上任人踐踏吧。
不一會兒,就有人來見任琦寧的屍體帶走。湖邊重新回復了寧靜。又過了許久,一個藍衣男子出現在湖邊,望著地上那暗紅的血跡出神許久,才伸手撿起地上的劍,撩起一方衣擺一劍劃破,藍衣男子緩慢的擦拭著劍身上的有些乾涸的血液輕聲歎道:“真是沒想到,你居然會……我原本還以為……”原本還一直以為你我之間必有一戰,卻原來,連面都沒有認真的見過……
隨手丟開手中的布巾,藍衣男子拂袖而去。染血的藍色布巾在微風中揚起,為刮入了泛著微瀾的湖面,慢慢的被浸濕,鮮血在湖水中淡淡的泛開……
墨家軍大帳裡,葉璃抬起頭來看著跟前的藍衣男子,目光在他手中的劍上停頓了一會兒才問道:“你有什麽打算?”
譚繼之無所謂的一笑道:“若是王妃打算繼續將我關起來也無所謂,如果王妃沒有這個意思,那我就想要走了。”
葉璃挑眉,淡淡笑道:“去哪兒?重新找個地方東山再起?”
譚繼之搖搖頭,道:“或許到處走走,或者……去西域也或者出海去吧。”
葉璃有趣的看著他道:“你的宏圖霸業呢,不想要了?”
譚繼之苦笑道:“有定王和王妃在,宏圖霸業哪兒也別人插手的份兒。在下還是有幾分自知之明的,看到他的下場……原本還有幾分想不明白的,現在也覺得沒什麽要緊了。”兩個人,同樣的名字同樣的使命和責任,卻是不同的經歷不同的解決。看到任琦寧如此下場,一直覺得自己深恨他的譚繼之卻也多了幾分兔死狐悲之感,原本的雄心壯志也多了幾分索然無味。
“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皇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間一場醉。”葉璃輕聲吟道。譚繼之微微出神,既然卻是釋然一笑,點頭讚道:“王妃如此性情,如此見識……譚繼之自愧不如。從今世上,便只有譚繼之,再無林願此人……王妃,在下告辭。”
葉璃看著他,“不打算回去看看林大夫麽?”
譚繼之搖搖頭,苦笑道:“還是算了吧,想必父親也不想看到我這個不孝子。以後還請王妃多多照料。”葉璃點頭道:“也罷,你自己決定吧。”
譚繼之也不再囉嗦,拱手道:“告辭。”
“不送。”
看著譚繼之出去,葉璃身後秦風低聲道:“王妃,真的就這兒放他走?萬一他再有什麽想法,也是個麻煩。”葉璃搖頭道:“譚繼之是聰明人,知道是不可為他不會再執著於此。不過……他若是還有什麽不安分的舉動,就不用再問了,直接殺了吧。”
秦風點了點頭,譚繼之孤身一人,又得罪了墨景黎,想要再出什麽么蛾子也不容易。
“王妃,譚繼之和任琦寧,到底誰才是前朝遺孤?”秦風有些好奇的問道。葉璃淡淡的搖頭,笑道:“不知道,誰是誰不是,又有什麽意義呢?”
秦風沉思片刻,點頭笑道:“王妃說的是。”誰是誰不是誰又真正在意呢?如果有野心,即使他們殺了譚繼之也還會出現第三個第四個林願,王願,趙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