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靜姝一吐完,就覺得舒服了些,彷彿堵在胸口的東西都被她吐了出去。
她見皇帝眼中罕見的有些驚慌,不由動容,忙說道:「我沒事,陛下不必擔心。」
皇帝緊抿薄唇,不曾說話,臉上一片肅容。
薛靜姝又說:「許是中午吃壞了東西,現在吐完,已經舒服多了。」
皇帝還是不說話,腳下動作不停。
薛靜姝只好靠近他懷裡,小聲說道:「我下次再也不亂吃東西了,曜哥哥,你別生氣。」
皇帝看了她一眼,說:「與皇后無關,是我疏忽了,這幾日皇后精神怠倦,就該引起重視,讓太醫來看看。」
薛靜姝點點頭,說:「以後都聽陛下的,陛下說請太醫,就請太醫。不過,我現在確實覺得好多了,陛下莫要擔憂,放我下來自己走吧,一路抱過去,會將陛下累壞的。」
「不必,」皇帝說,「皇后的重量,我還能夠應付。」
薛靜姝只得由他。
皇帝將她抱回煙波送爽殿,薛靜姝剛躺下,張太醫就匆匆趕來了。
他正要跪下行禮,皇帝擺擺手,「先給皇后看看。」
張太醫跪了一半,又起身。
薛靜姝躺在床內,床帳放下,只露出一雙手在外頭。
張太醫在薛靜姝手上診了許久,沉吟不語,好一會兒說道:「請娘娘換一隻手。」
薛靜姝便又把另一隻手伸出來。
這一次又是許久。
皇帝背著手,眉心緊皺,在殿裡來回踱步。
所有的宮人都戰戰兢兢的侍立在一旁,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內殿裡寂靜無聲,時間突然變得難熬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張太醫終於起身,對於皇帝行了一禮:「恭喜陛下、娘娘,娘娘有喜了。」
皇帝邁出去的步子停在半空中,整個人僵在那裡。
薛靜姝也怔了一下,低頭呆呆的看著自己平坦的小腹。
德公公先反應過來,帶頭道:「恭喜陛下,恭喜娘娘!」
所有的宮人這才忙跟著一同跪下,齊聲賀喜。
皇帝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張太醫心中一個咯登,陡然打起了鼓。
陛下這個反應,莫不是不希望皇后娘娘懷上身孕?
可是前幾次陛下招他問話的時候,分明不是這個意思。
薛靜姝忽然捂著嘴巴又乾嘔了一聲。
皇帝立刻回神,幾個大步竄到床邊,掀開床帳,「曼曼覺得如何?」
薛靜姝擦了擦眼角的淚花,搖頭說道:「沒什麼事,讓陛下擔心了。」
皇帝握住她的手輕輕捏了捏,又轉頭問張太醫:「皇后懷孕了,可是怎麼會噁心嘔吐?這幾日又一直昏昏欲睡,精神疲憊,是不是身體上還有別的隱情?」
張太醫忙說:「按脈象來看,娘娘的身孕方才一個月,因此不易察覺,唯有平常一些症狀,可以加以判斷。每人體質不同,有些婦人懷了孕,就如常人一般,沒有任何症狀。有些婦人懷孕之後,便會食慾不振,精神困乏,噁心嘔吐,情緒多變,不過,等到孕期三個月之後,這些症狀都會自動消失。娘娘如今的情況,是正常反應,陛下不必擔心。」
皇帝皺著眉頭,「有沒有什麼法子可以延緩一二?皇后體弱,怎麼禁得住如此磋磨。」
張太醫恭敬道:「陛下不知,婦人懷孕之後,因腹中胎兒嬌弱,除了安胎藥以外,其餘藥物最好少沾,所謂是藥三分毒,便是這個道理。」
皇帝眉頭皺得更緊:「沒有別的法子了麼?」
薛靜姝見張太醫為難,忙說:「陛下,天底下那麼多婦人懷孕都是這樣過來的,我的身體經陛下調理,早已和常人差不多,別人能受的,我自然也能受的。陛下莫要為難太醫大人了。」
張太醫對皇后娘娘的善解人意感激不已,再想想陛下平日問的那些刁鑽問題,心中幾乎要老淚縱橫。
他又道:「臣回去之後,與太醫院諸位同僚商討一番。以期望能得出幾個性和溫補的藥膳方子,為陛下與娘娘分憂。」
皇帝這才點了點頭,說:「你回去之後,將皇后孕期禁忌列出來,明日呈給朕。」
「是。」張太醫又行了一禮,迫不及待地退下。
太皇太后腳程慢,此時才趕過來,急急問道:「姝兒怎麼了?」
皇帝說:「皇祖母不必著急,皇后有孕了。」
太皇太后先是一愣,又是一喜,嘴裡念了好幾句阿彌陀佛,擦了擦眼角,走過來握著薛靜姝的手,歎道:「方纔可把我嚇到了,幸好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好孩子,你現在難不難受?」
薛靜姝搖搖頭,說:「讓皇祖母擔心了,我方才吐過一回,如今已經好多了。」
太皇太后說道,「懷孕之人就是這樣,這些日子,你想吃什麼,想喝什麼,都不要忍著,不管什麼時候,不管是不是用膳的時間,儘管吩咐膳房的人去做就是了,懷孕的人最經不住餓。不過,有些東西是不能吃的,一會兒我讓人吩咐膳房,那些東西可不能端到皇后面前來。」
薛靜姝一一點頭。
太皇太后交代過她,又對殿裡伺候的人好好的敲打了一番,讓她們都上點心,最後道:「我去給你們皇祖父和父皇上炷香,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說完。滿臉含笑的走了。
皇帝送過她,回頭問薛靜姝:「皇后可是餓了?」
薛靜姝搖搖頭:「現在吃不下。」
皇帝便擺擺手,讓伺候的人都退下。
殿裡終於只剩下他們兩人,二人對視許久,都不曾說話。
皇帝伸出手,將薛靜姝抱來自己懷中,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薛靜姝眨了眨眼睛,現在才有些驚奇和不敢置信,「陛下,我懷孕了。」
皇帝輕輕點頭,「是,我和曼曼有孩子了。」
薛靜姝低頭摸著自己的小腹,「他現在在我肚子裡,小小的一團,看不見摸不著。陛下你說,我這幾天犯困噁心,是不是因為他在提醒我們?」
皇帝裹住她的手掌,跟她一起撫摸著小腹,「若是如此,是我不夠細心,沒有察覺到他的提示。」
薛靜姝彎起嘴角輕笑,「他就在我肚子裡,我都不知道,陛下又怎麼能知道呢?」
皇帝親了親她的額頭,沒說話。
薛靜姝此時興奮得很,對於腹中的小生命,有著滿心的好奇,她又問:「陛下,你說這是個小皇子,還是個小公主呢?」
皇帝說:「都好,若是為公主,最好長得與皇后一樣。」
「那如果是位皇子呢?」
「也長得跟皇后一樣。」
薛靜姝笑道:「若是皇子,就該如陛下這般英武,才不算辜負他身為陛下的孩子。」
皇帝點點頭,「皇后說了算。」
薛靜姝卻斜了他一眼,「都是我說了算,難道陛下就什麼都不用想了嗎?」
皇帝默了一下,不知道方纔還笑吟吟的皇后,怎麼立刻就變臉了。
他想起張之穹之前說過情緒易變焦躁幾個字,心裡不知該說他是料事如神,還是烏鴉嘴。
他想了想,又說:「皇后想的,便是我想的。」
薛靜姝這才滿意,又低頭輕撫著自己的小腹。
因皇后有孕,整個夏宮上下俱是一片喜氣洋洋。不管這些人是真高興還是假高興,至少面上,每一個人都是笑呵呵的。
薛靜姝與皇帝用過晚膳,一同在花園裡走了一會兒,她就犯困了,便又返回煙波送爽殿,洗漱之後準備安置。
這幾日薛靜姝疲乏,皇帝已有數日不曾與她親近,今日得知皇后有孕了,心中一塊石頭已經放下,便又來了興致。
他入了內殿,見皇后已經裹在被子裡,便將她拉出來,困在自己懷中,雙手四處遊走。
薛靜姝卻一把推開他。
以往她推皇帝,都是半推半就欲,未必是真心要推開的,今天卻毫不遲疑,推開之後,又將自己裹起來。
皇帝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懷抱,愣了一下,「皇后怎麼了?」
薛靜姝說道:「這話該由我問陛下才是,我如今有了身孕,腹中的娃娃又小,哪經得起陛下折騰?」
皇帝從未想過有了身孕跟不能行房會牽連在一塊,他試圖說服薛靜姝:「張之穹不曾說過這個禁忌,說明應當無礙。」
薛靜姝搖搖頭,說:「張太醫還未將各類禁忌呈上來,請陛下先忍一忍吧。」
皇帝自覺已經忍了好幾天了,今天又高興,有點不能忍。
他翻身起來,披上外套步出內殿,讓德祿立刻去太醫院把張之穹叫來,他要當著皇后的面問一問他,好將皇后的歪理反駁回去,否則以後十個月不能碰皇后,他得忍成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