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頭有了原料,兩日後熏香就做成了。
因心裡記著或許要送一份給皇帝,薛靜姝便在香粒的形狀上費了一點功夫。
她和柳兒兩人找來各種各樣的模子,將香塊做成梅花狀、元寶狀、福餅狀,放在陰處風乾後,找了兩個紅木盒子裝起來。
自臘月初八傳她進宮,之後幾天宮裡就沒了動靜,薛靜姝只管如往常一般,跟著李姑姑學規矩,閒暇時就抄幾卷經書,為太皇太后祈福。
她還能夠心平氣和,府裡其他人卻有點坐不住了。
薛老太爺悄悄往宮內傳了幾次消息,才隱約知道,太皇太后這幾日身體又不大好了。
他聽後鬆了口氣,不是陛下變卦就好,只是很快又憂心起來,讓他三孫女入宮之事,是太皇太后一手促成的,如今封后的聖旨還沒下,若太皇太后就此倒下,陛下會不會反悔?
這個猜測讓他坐立不安,想了半日,讓周老太君以侍疾為由,遞了牌子進宮。
等周老太君帶來太皇太后的准信,他才真正安心,也有了心思過問這位嫡親姐姐的病情。
太皇太后其實也沒什麼大病,只是年紀到了,難免年老體衰,受不了冷受不了熱,若是在普通人家,這樣的情況連大夫都無需請,最多煎幾服藥吃吃罷了。
今上以孝治天下,自入冬太皇太后纏綿病榻以來,各種珍貴的藥材如流水般送入長樂宮,她老人家的身體卻仍是時好時壞。
誰都知道,這病無藥可醫,只是無人敢說。
年前,各地莊子送田租入京,給府裡姑娘少爺們每人獻了一對白兔把玩。
這兩日五姑娘幾個來薛靜姝這裡玩,各個手中抱著一隻兔子,談話的內容,也從各類吃食、小道消息變成了如何養兔子。
薛靜姝得到的兩隻,都交由柳兒養著,她自己沒什麼興致。
這日休沐,李姑姑給兩人放了假。
薛靜姝伏在案前抄佛經,偶爾起來到廊下走動,看柳兒逗兩隻兔子玩。
前院的夏嬤嬤忽然進來,薛靜姝把人請到屋裡。
夏嬤嬤神神秘秘道:「三姑娘,府上來了位姓陸的公子,老太爺讓您去前院呢。」
她嘴裡說陸公子,一隻手卻曲起中間三個指頭,比了個六的手勢。
薛靜姝正疑惑陸公子是誰,看見她的動作,頓時恍然,她輕輕皺眉,問:「讓我去前院,是陸公子的意思,還是祖父的意思?」
「這……」夏嬤嬤遲疑。
薛靜姝便明白了,眉頭皺得更緊。
她心裡清楚,祖父祖母都想將她送進宮去,維持薛家的體面富貴。可是向眼下這樣,陛下來到府中,顯然是有正事要與祖父商議,這種時候要她去做什麼?
就算再想讓她在聖駕面前露臉,也不該這樣迫不及待啊。
她微微搖頭,面上露出幾分疲色,「嬤嬤,勞煩您回稟祖父,靜姝今日身體不適,無法見客。」
「哎這、這怎麼行……」夏嬤嬤急了。
柳兒上來攙過薛靜姝,道:「小姐,我扶您回房休息吧。」
薛靜姝點點頭,挽著她的手進了裡屋。
夏嬤嬤跺跺腳,見她兩人走得乾脆,無可奈何,只得急急回去覆命。
待她走了,薛靜姝輕輕歎氣,「柳兒,我沒事。」
柳兒道:「我知道,不過小姐,咱們既然說了不舒服,那就做個全套,您好歹去床上躺躺,這幾日辛苦學規矩,咱也休息休息。」
「也好。」薛靜姝依了她的話,乖乖躺到床上。
柳兒給她拉好被子,順手在她額上探了一把,立刻低呼道:「小姐,您真的在發熱!」
「是麼?」薛靜姝歪歪頭,「今日起來,確實有些懶懶的,我以為是天冷了,不想動。想來沒什麼大礙,睡一覺就好了,不必驚動他人。」
柳兒用手心摸了一次,又用手背去摸,最後又把額頭探過去碰了碰,才略略安心,「只是有點燙,我去打盆冷水給您擦擦,若一會兒更加嚴重,那就一定要請大夫了。」
「好,聽你的。」
柳兒出去端來冷水,絞了條巾帕敷在她額頭上。
薛靜姝舒適地歎了口氣,輕聲道:「柳兒,你聽見剛才夏嬤嬤的話了嗎?」
「聽到了,小姐,陸公子是……」
「是皇上,他還是皇子時,排行第六。」
柳兒驚道:「皇上來了?他來做什麼?」
薛靜姝搖搖頭,「大概有事與祖父相商,祖父讓我去見客,我沒去,柳兒,你說我做得對不對?」
柳兒想了想,道:「小姐,皇家的規矩我還沒學全,不知這種事該怎麼辦,不過我知道尋常百姓家,男女之間親事還未定下時,若頻繁見面,是要給人說閒話的。況且皇上來府上,又沒讓人知會你,顯然不是來找你的,既然如此,就更不該去了,不然他心裡會怎麼看你?雖然皇上地位尊貴,可也沒道理讓咱們上趕著呀。」
薛靜姝感歎道:「是啊,這麼簡單的道理,祖父卻不懂。」
或許他不是不懂,只是為了達到目的,把一些東西拋下了而已。
柳兒見她情緒不高,便道:「不說這個了,小姐,等我把兔子養肥一些,再生幾窩小的,咱們讓廚房烤兔子吃吧!」
薛靜姝原本滿腔惆悵,一聽她這話,頓時就噗嗤笑了,「我看你養得那麼盡心,以為你是真心喜愛,哪想只是惦記它們的肉。若讓婉婉她們知道,該哭鼻子給你看啦。」
柳兒嘻嘻笑道:「以前在山上我就想養了,可是師父不讓,小姐你不知道我饞雞腿饞了多久呢。」
「你呀,」薛靜姝失笑,「淨想著吃,也不知東西吃哪裡去了,既沒見你長肉,也不見你長高。」
柳兒指了指腦袋,「都補在這裡了呀。」
「厚臉皮。」薛靜姝笑她。
柳兒搖頭晃腦,「臉大吃四方呢。小姐,你睡會兒吧,我在這守著。」
「嗯,好。」薛靜姝閉上眼,嘴角還帶著幾分笑意,沒一會兒便睡了過去。
柳兒見她入睡,輕手輕腳走到外間,守在門外。
夏嬤嬤走後沒多久,又返了回來,這次身後還跟著個人。
柳兒看那人,面白無鬚,瞧其樣貌看著有幾分彆扭,稍一疑惑後很快想清,這怕是宮裡的公公。
她起身,在兩人開口前對夏嬤嬤道:「嬤嬤,小姐發熱了,眼下正睡著。」
夏嬤嬤半信半疑,方才看還好好的,這會兒就發熱了?別是裝的。
可就算三姑娘真是裝的,也沒她一個下人質疑的份。現下整個府裡,甚至整座京都,誰不知道三姑娘以後要做皇后,是薛府的依靠?連老太爺老太君都得捧著她,誰敢和她說個不字?
她只得擔心道:「三姑娘病得重不重,要不要去請個大夫來?陸公子聽說姑娘身子不適,特地讓人來過問呢。」
柳兒看向那位公公,微微福了一禮,「陸公子有心了,小姐沒有大礙,或許睡一覺就好了。」
那公公點點頭,嗓音略顯尖細,「既如此,就不打擾薛姑娘休息了。」
他們兩人正準備離去,屋內傳來薛靜姝帶著睏倦的聲音,「柳兒,將櫃子裡的香交給這位大人,請他轉交陸公子。」
「是。」柳兒忙去把之前做好的香餅盒子拿出來。
她見夏嬤嬤眼睛一個勁往盒子裡瞟,為了堵她的嘴,免得她私下說閒話,索性把盒子打開,讓她看個清楚,大大方方道:「這香是陸公子邀小姐做的,請大人幫忙轉交。」
那位公公雙手接過,恭敬道了是。
等兩人離開,柳兒進屋給薛靜姝餵了杯茶,摸摸她的額頭,還是微微發熱,「小姐,要不要請大夫?」
薛靜姝皺著眉頭,幾分苦惱,「再等等,大夫開的藥太難喝了。」
柳兒樂道:「你還說我像小孩呢,自己也沒好多少,這麼大還怕喝藥。」
「說得好像你不怕似的,幾個月前是誰拿一整碟糖漬薔薇配一口藥的?」許是在病中,薛靜姝難得帶了點孩子氣,不服道。
柳兒強自辯解:「是碟子太小了,只夠兩口的。」
「是是是,都怪碟子太小,下次應該拿個腳盆給你滿滿裝上一盆才夠呢。」
柳兒吐吐舌頭,無話可說。
午飯柳兒請芸香端到屋裡來,讓薛靜姝在床上吃過,之後又小睡一會兒,她覺得不怎麼難受了。
柳兒給她探探額頭,燒確實退了。
薛靜姝帶著點小慶幸道:「幸好沒讓大夫上門,你看我這不是自己好了?」
柳兒毫不客氣道:「你不是慶幸大夫沒來,是慶幸不用喝藥了。」
薛靜姝點點她的腦袋,嗔道:「壞丫頭。」
兩人說著笑,柳兒那熱水給她擦過身子,正準備扶她下床,芸香小跑進來,「三姑娘,宮裡的太醫給您看病來了。」